第一百零五章虎狼環伺一盤菜
穆氏採火會只屬於三流採火會，人數堪堪達到十人。他們在外城落腳的這座宅院面積不大，暫時是穆氏採火會的總會所在，相當於宗派的山門，也相當於修行世家的高門府邸。
宅院只有一進，正對院門的是大堂，左手位置的數間屋舍是眾人的起居室，右手邊只有兩間大房子，是飯堂以及眾人修行練功的功法堂。
採火會在燭火城也算是個正經營生了，一個有名有姓的採火會的總會僅是這樣一座小小的宅院，委實寒酸了些。
司徒依依這位位列內城十大姓氏之一司徒家的二小姐，對有些陳舊的桌椅以及算不得講究的裝飾，倒沒有生出絲毫嫌棄情緒，反而一進正堂便神采飛揚的東瞅西望，靈動的大眼睛裡寫滿好奇。
雲客不擅長寒暄，司徒悠悠倒是此中一把好手，與穆奎相談甚歡。對於堂堂司徒氏大小姐竟如此平易近人，毫無倨傲，一來令穆奎等人有些受寵若驚，二來，也對司徒悠悠不免有些心生欽佩。
如此女子，才當得起司徒氏大小姐的身份！
以穆氏這小小採火會的財力，自然無法在燭火城僱上幾個女子修士來充當端茶送水的丫鬟。穆九月親自為雲客司徒悠悠等人奉上茶水，然後坐在穆奎的下首，好奇望著與父親侃侃而談又不失優雅的司徒悠悠，有些欽佩這個與自己同齡的女子的氣態，同時，也無端生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來......
......
穆氏宅院對面是一座二層茶樓。此刻二樓臨窗的三張桌俱有人共坐品茗。三張桌子，每張桌前恰好三人，共計九人。
九人或面對著自己身前的茶碗發呆，或斟一碗茶慢飲，沒有一人將目光投向穆氏宅院的方向。
只是，無論是剛才發生的事，還是此刻正在發生的穆氏正堂雲客等人之間的寒暄，任何一個細節，都沒有逃過九人中任何一人的探知。
九人中只有兩名女子，一個是背劍的妙齡少女，另一個，是一位身型飽滿，神情嫵媚的妖豔婦人。
妙齡少女容顏秀美，堪稱絕色，引得二樓上其他桌上的男性茶客頻頻將視線投將過來。
茶客品茶的口味各自不同，有人善引紅睛，有人喜喝竹尖兒，而眼神品鑑女子的口味，似也有差異，也有數人不顧少女，偏偏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妖豔婦人......
對於那些越來越大膽的目光，少女早先並不當回事，但發現有些人的視線越來越不老實，老是往不該看的部位看，女子臉上終於開始浮現一抹羞惱以及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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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豔婦人卻恰恰相反，不僅沒有遮掩躲避，反而朝著不遠處偷窺的幾個漢子拋過去幾個媚眼兒，並不消瘦的腰肢扭了幾扭......引得絕非正人君子的幾位口乾舌燥，忙端起身前茶水‘咕咚咕咚’一陣牛飲......
少女恨不得將所有不老實的眼睛都挖出來，只是她知曉此舉並不符御龍九都懾天使者的身份，強自將怒火壓下。
既然不能拔劍殺人，索性不再理會，為了轉移注意力，名為紅菱的少女看向與自己同桌而坐的老者，問道：“前輩，不知能否確定那人就是我們要尋的人？”
白髮白眉的老者仙風道骨，精氣神兒毫無腐朽意味。濃眉豎立，正襟危坐間，有一股無形的劍意若隱若現。
“身法、靈力、劍、容貌，四者皆與大天都傳訊中所描述的一致，不能再是他了！”
這九人正是御龍九都的九位懾天使者，老者名為葛虹，來自御龍九都中的劍都，是九人中修為最為高深之人。眾人盡知老者強大，但由於他渾身劍意太過含蓄內斂，終不知這位前輩高人到底高到了何種程度？對於其是否已經攀過上天門，已經晉身玄字九十尺天之上，仍只是猜測居多，無法最終確定。
少女紅菱來自同列御龍九都之一的飛仙都。此次腰懸懾天令出行，是她晉身懾天使者後的頭一回，因而最經常充當九人裡提問題的那一人。
“既然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我們還在等什麼？為何不出手將他擒下？”
紅菱很自然問出自己心頭的疑問，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任何不妥之處。只是驟然間，她覺得氣氛一僵，除了陷入沉思的老者葛虹，其餘七人盡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一片沉默中，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呵呵’一聲譏笑。
來
自火都，名為荷花的婦人捏著嗓子道：“怎麼，心急成這樣？忍不住要搶人了？”
“你什麼意思？”少女俏眉倒豎，滿臉冷厲。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你自己最清楚？”婦人滿臉嘲諷，毫不相讓。“能代表飛仙都參與到此事中來，空中樓閣裡的那些老不死的沒有提前知會過你什麼？仗著一張扮嫩的皮囊一直裝傻賣呆，當老孃識不破你的狐媚伎倆？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裝清高？何苦扮單純？”
“鏘”一聲劍鳴！負在紅菱背上的長劍游龍出鞘，懸於空中，劍尖直指口無遮攔的美豔婦人。
“你再說一遍！”紅菱伸手握住劍柄，粉面含煞。
荷花頭頂現出朵朵火苗，紅絲湧動，片刻間，由火焰凝結成了一朵碗口大小的靈力荷花。火焰憑空而燃，空氣裡的溫度悄然升高......
“怎麼？小丫頭片子，想和老孃說道說道？”
從一開始，九人中僅有的兩位女子就很不對付，互相看著極不順眼，一路上不是橫眉冷對，就是冷嘲熱諷，若不是名為葛虹的老者中間斡旋，一會兒陪冷臉，一會兒扮熱臉，兩尊脾氣都算不上好的菩薩不知已經打生打死了多少回？
眼看兩女又要刀劍相向，隱隱被眾人視作領頭人的葛虹不得不再次出面充當和事佬。
不過，或者是熱臉扮的多了被人看輕，或者是兩女此次都動了真火氣。葛虹一番勸解，紅菱長劍仍是不收，荷花火靈自然也沒有散去。
葛虹眼見兩女不依不饒，掃了一眼針鋒相對的兩位祖宗，臉色悄然冷了下來。
空氣中瞬間繚繞起無數無形劍意，紅菱驟然覺得懸浮身前的飛劍劇烈顫抖，宛如一葉小舟置身大海浪潮之中，被無情的風浪肆意蹂躪，似乎隨時都可能被拍擊成縷縷碎片。
荷花的感覺同樣不妙。懸於頭頂的那朵火靈力凝聚的荷花搖曳不定，忽明忽暗，微風拂殘燭，似乎隨時可能覆滅。
不論是飛劍破碎還是火靈潰散，對施術者造成的危害都極為嚴重，輕者靈竅經脈寸斷，重者甚至靈識魂魄留下陰影，大道之路決斷。
葛虹往日勸解，自恃長者身份，從不曾有過以力壓人的舉動。此次眼見勸解不動，一怕兩女真的打將起來，誰傷了誰都不好，他這個長者順帶也會丟了臉面；二來也怕此次出行任務沒有完成，自家人先亂了陣腳，有損御龍九都的懾天威勢；三來，兩女真的動起手來，恐只是一個引子，御龍九都表裡皆不和，近年來彼此間的裂縫愈發清晰，為了各自的私心，接下來恐怕不是簡單的兩人相鬥，恐發展成眾人彼此亂鬥的可怕局面......
於是，老者才不得不稍稍展露下修為，將兩女強自壓下。
紅菱身前長劍游龍歸鞘，荷花頭頂的火靈化作縷縷火線，從婦人天靈蓋湧入，兩女各自冷哼一聲，彼此別過頭去，誰也不搭理誰。
劍都修劍，幾乎代表了東土的最高水準，葛虹既有境界，劍道修為也夠高，雖然方才釋放劍意只曇花一現，但很高調的給了兩女一個下馬威。自然，其餘七人有沒有感受到老者無聲的震懾之意？就只有他們自己知曉了。
葛虹快速掃一眼盡皆若有所思的眾人，知道必須有人打破眼前的僵局，略一沉吟，張口道：“諸位心中各有疑慮，不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唰！八道目光齊聚老者臉上。靜待老者如何打開天窗？什麼才是所謂的亮話？
“這個少年乃是前些日子東皇開陵的天幸者，九都中有五都派遣子弟進入了古皇陵。但最終，五都子弟盡皆未曾出來。大天都傳訊，此前有人暗中告知大天都，五都子弟盡皆糟了此人的暗算。但據大天都傳訊中補述，此人卻在不久前親自拜訪大天都，稱五都子弟沒有死，而是被困在了古皇陵中，他拜訪大天都，便是為了傳訊，自稱是受大天都的弟子胡智仁所託，甚至還拿出了如意珠作為信物......老夫所言以上事實，不知是否是諸位所知的事實？”
葛虹的目光掃向鄰桌的一位中年修士，此人名為宋盾，來自對真相最有發言權的大天都。
“正是！”
宋盾略一沉吟，補充道：“掌事長老鑑定過如意珠，確實含有一些隱晦資訊，只是一時間無法解開，只得下令將此人拿下。只是......”
宋盾本想說在最後關頭雲客被人救走這一事實，但堂堂
大天都的主峰之上，竟沒有留下一個當時仍是清字境的少年，還被人硬生生撐開護山大陣......此事，委實......有些說不出口。
葛虹將話接過：“那日出手之人絕對是聖字境的高手，甚至不是點聖，此事沒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若真是傳說中的那人，劍都護山大陣不經人主持之下，一樣攔不住他。”
劍都未必是御龍九都最強，但一定穩居前三甲，含蓄些講一定是“最強之一”，葛虹此言，自有替大天都遮羞的意思。
宋盾向葛虹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繼續道：“後來，大天都先後派遣上百弟子入世抓人，只是，不僅未曾擒住這個清字境的修士，竟連這數百弟子......也盡皆失去蹤跡，彷彿人間蒸發......掌事長老這才覺察此事的不簡單，傳迅九都，望九都共商此事，希望儘快將此子擒獲！”
這些都已在大天都傳訊中詳述，眾人盡皆含蓄點頭，以示和自己所知沒有出入。
葛虹引出的這個話題，自然由他結束。
“諸位一路以來，雖同行卻不同心，甚至彼此顧忌。依老夫看來，諸位所擔心的，自不是如何擒住此人，而是擒住後，該交到誰手上。是否？”
葛虹洞察人心的眼睛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嚴肅的臉上破天荒的和煦一笑。
“此子身懷大秘密：皇陵再次開啟的秘密在他身上，古皇傳承的秘密在他身上，最直接，或者說最吸引人的，東皇三絕的秘密，也在他的身上......”
所謂的天窗，直到此時才算徹底開啟......
“東皇三絕可是三樣神器，此子得了幾樣不好說，但據老夫所知，至少有一樣是在他的身上的。誰能將此子擒下，便代表至少可以獲得一件神器，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小啊！”
葛虹語氣一頓，接著道：“諸位各懷私心，老夫可以理解，但細細想來，此時懷此私心，委實有些愚蠢。此子修為雖不高，但極為油滑，想要將他擒住，恐怕沒有想象中那樣容易；再加上站在他身後的那位神秘強者的存在，我們此一行能否成功，仍是個未知之數。”
葛虹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一口。
“依老夫看，東皇神器歸誰所屬，那是後話，此先，我們先將此子擒了，帶回九都城，各位都主盡皆手眼通天，這個問題理應讓他們來解決。莫不是各位覺得擒了這小子那神器就能歸了自己？”
葛虹呵呵一笑。“留不住的......”
......
司徒悠悠和穆奎相談甚歡，偶爾將話題也引向穆九月，兩者也熟識了些。
穆九月面對眼前容貌氣態皆隱隱超過自己的司徒家大小姐，心底不由生出一抹自慚形穢。瞥一眼旁邊的雲客，眼神比一開始黯淡些許。
司徒依依孩子心性，哪裡能坐得住，一開始的興奮好奇勁頭一過，意興闌珊起來。
看到自家姐姐聊起來沒個完，小姑娘嘴巴高高撅了起來。只是素知打斷別人的談話不禮貌，她不好直接提議離開，只得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兩隻腳無聊的打起了鞦韆......
司徒悠悠瞥一眼小姑娘，自然看懂了妹妹的肢體動作，並不突兀的止住話頭，出言告辭。
雲客可謂穆氏的大恩人，自然享受到了堪稱隆重的送別。
邁出大門的雲客突然扯住渾身蕭索的祝罿，小聲耳語幾句，本來失魂落魄的青年眼神恢復光彩，問道：“當真？”
雲客輕言笑道：“最難消受美人恩！”
祝罿誠心誠意向雲客作了一揖。“看來是我心胸狹窄了。”
雲客拍了拍祝罿的肩頭。“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望著遠去的雲客幾人的背影，穆九月喊住祝罿，好奇問道：“剛才雲公子與你說了什麼？”
心結解開的青年哈哈一笑。“沒什麼沒什麼？”邊擺手邊快步走開，任憑穆九月俏眉豎立也不頓足。
望一眼快要消失在街道勁頭的雲客背影，再看一眼與自己從小熟識的祝罿背影。不知為何，穆九月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
“諸位，再不出手，那人可要走遠了！”茶樓二樓，葛虹掃一眼未曾表態的眾人。終於，有人緩緩站了起來，“一切依葛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