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兩劍暫寄我手
渾身上下蒙上了一層寒冰，雖不厚，但也使得霍軒成了一個冰人。
龍息寒意所凝結的冰，自非尋常寒冰可比，即便以霍軒的境界實力，也不能輕易融冰，無法即刻恢復行動能力。
雲客將花火兩劍握在掌心，慢悠悠踱步走上前去，伸出手作扣門狀輕輕敲打霍軒面部兩下。霍軒雖不能動，一雙眼睛卻隔著一層很薄卻堅硬的冰層有節奏的在眼眶裡打轉，以此表達心頭的憤怒。
雲客不理會霍軒無聲的反抗，繞著他審視一圈，倒沒有再次出手，踱步走回到穆九月等人身旁。
自修習寒龍釋冰訣，雲客對龍息的運用越發得心應手。對於不依靠白靈和黑靈融合，僅依靠自己的實力便將一個玄字九尺天的霍軒打敗。雲客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
這一場鬥劍，雙方先是以飛劍施展快劍，鬥得旗鼓相當，然後再以掌中劍相鬥。境界更高的霍軒被逼迫使出了看家本領，烈火真意融入玄勢之中，身化朵朵火焰，以一種詭異難測的身法佔據主動......結果卻是，境界更低，很不被眾人看好的少年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而燭火城幾乎人人皆是火屬性功法的修習者，少年獲勝用的卻是寒冰......無論是結果本身，還是方式，都足夠讓人咂舌。
周遭望向雲客的目光，皆帶著直接或者有些含蓄的羨慕色彩。
“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修士，是如何修至如此境界的？”
“他一定來自某個千年宗派或者世家，否則絕不可能有此驚人的表現......”
羨慕之後，便是胡亂猜測，圍觀者盡情表達著自己‘解讀天機’的能力。只是，對於真相如何，雲客自不會無聊到為他人解疑答惑的地步，因而恐怕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夠知道了......
“恩公......”先前雲客佔據弱勢，穆九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而後雲客奇蹟般獲勝，女子更是激動到近乎窒息。雲客走到她身前，穆九月仍未從那種狀態中恢復過來，只叫出‘恩公’兩字，一時間竟無法言語。
一旁時刻注視著穆九月的祝罿，雙拳握緊，滿臉痛苦，片刻後，無力鬆開指甲幾乎刺破掌心的雙手，頹然低下頭，將目光從心儀女子身上移開。這一微小動作，竟似耗光了他渾身力氣，看不見的衣衫底下，汗漿如雨。整個人，瞬間失魂落魄......
世間為何會有情愛一事，又為何會如此苦澀？
感覺失去所有的青年人無聲發問。
連霍軒都敗在了雲客手裡，王憲恩自然再也沒有了驕傲的資本。灰溜溜躲在遠處，只是礙於霍軒被凍成了一個冰人，立在場間一動不動，王家眾人不敢舍他獨自離去，想走不敢走，想留不敢留，只能畏畏縮縮擠成一團，眼神複雜的望著雲客。雷天和古巖兩道鐵塔，四隻虎目故意審視著王家眾人，眾人連暗罵一句都不敢，只得暗自叫苦，寄希望於對方看己方眾人實在太過惹眼，最好當成癩蛤蟆一腳踢開，方可從那種折磨人的煞氣中解脫......
雲客此舉可謂幫穆氏採火會免去一場滅頂之災。穆奎等人看待雲客的眼神，是順眼到不能再順眼了。尤其察覺穆九月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情緒流露，穆奎的眼神中，更添上一抹岳丈老泰山看待滿意女婿的意思。
雲客並不擅長與人寒暄，此次出手，不過是他覺得王憲恩找穆氏的麻煩，全然是因為自己前日的出手，不想讓穆氏替自己背鍋，才有此一舉。
老酒鬼帶著雲客四海為家時，偶爾興致好些，也會教雲客識字看書，也會給他灌輸一些道理。老酒鬼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該一個人承擔的，要勇於承擔，若是連肩上的擔子都扛不起來，人就不應該叫人，應該叫廢物了。
雲客記得，每每說到這句話，老酒鬼一定會猛灌一口酒，嗆的眼淚鼻涕滿臉盡是，然後，醉酒的老酒鬼就會倒頭睡去，即便在睡夢中，仍是淚流不止。
雲客以前以為老酒鬼如此作態，只是因為喝醉了，此刻回想起，他驟然驚醒，如今懂事再細細思來，才知酒不會讓人如此傷心，心裡的苦才會......
雲客思緒從回憶中回到現實，
突然瞥見了低頭一言不發的祝罿。正好祝罿偷偷抬頭瞥了一眼穆九月，與雲客眼神交錯而過。眼神交匯時，初次相見時給人印象頗有些野蠻衝動氣的青年硬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匆匆低頭，渾身精神氣兒似乎垮塌的慘不忍睹。雲客有些詫異，為何穆氏等人都歡呼雀躍，獨有此人如此失魂落魄？
片刻後，想起祝罿從穆九月臉上移開的那一眼，雲客心頭瞭然......
正對雲客笑臉相迎的穆奎望了雲客身後一眼，突然臉色一變，伸手指出，出聲喚起眾人的注意。
“快看！”
眾人目光轉移，雲客微微皺了皺眉，其餘人盡皆臉色大變。只見被寒冰包裹的霍軒雖仍是一動不動，但此刻，將他包裹住的寒冰，竟出現詭異的一幕。
冰層原本無色，但此刻，竟慢慢變了顏色。先是有一縷紅色光團在冰層裡面流淌，然後一縷變數縷，片刻間便壯大不知凡幾？整個冰層驟然變得通紅一片，似乎寒冰包裹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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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冰屑紛飛一地，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縫出現在冰層之上，裂紋越來越清晰，譁啦聲越來越頻繁，某一時刻，一團火焰驟然騰起向數丈高的天空，‘轟’一聲，火焰散盡，一層寒冰自然也早已汽化，連一絲水漬都未曾留下......
“霍長老！”
王憲恩眼見霍軒破冰而出，驚喜的出聲呼喚。只是這位覺得又有了些底氣的王家樓主獨子剛剛挺直腰板，一記巴掌‘啪’一聲打在了臉上。
“閉嘴！”霍軒怒罵一聲。使得驚喜逐漸褪去的王憲恩臉色陡然僵住。王家公子一手捂著臉，呆滯的眼神幽怨惡毒，卻，敢怒不敢言......
霍軒並不理會今日丟盡臉面的王憲恩，轉頭望向雲客，視線下移，掃過雲客手中所執一長一短的花火劍。
“怎麼？老前輩還想要再賜教一番？”覺察對方視線所指，雲客淡淡問道。
劍在自己手中時都沒有贏，此刻到了對方手中，贏回來的可能性已幾近於無。
霍軒胸口一陣起伏。
方才雖然破冰，但其體內的靈力消耗甚巨，天知道這薄薄一層冰為何如此難以應付？不是說燭火城內火屬性靈力獨佔鰲頭，其餘靈力皆被排斥嗎？此事委實不合常理！
霍軒調整一番，也將心頭的怒意強自壓下。
深吸一口氣，霍軒垂頭道：“此番，老夫認栽了，閣下......”霍軒先是聲如蚊蠅，細微在可聞不可聞之間，片刻後，似是想通了什麼，修行數十載的玄字境高手抬起頭，聲音也洪亮了些。
“道友修為精純，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甘拜下風！”
雲客皺了皺眉，心頭疑惑這先前驕傲姿態擺的極足的老頭兒為何如此突然轉了性兒。聽聞對方緊接著一句話，雲客恍然大悟。
霍軒有些踟躕道：“道友既然勝了，便將......便將花火劍還予老夫吧。老夫即刻離開此地，自此再也不尋閣下以及閣下朋友的麻煩！”
老修士語氣誠懇，姿態也擺的夠低，真誠不似作偽。
雲客掂量掂量手中的兩把劍，有些猶豫。
若是將劍就此還予對方，天知道他是不是反覆無常的小人？即便此次認栽退去，以後會不會再找自己秋後算賬。對方明顯不是一介散修，此刻是一人，下次恐怕便是呼朋喚友了。如此，豈非增加仇人戰力，徒自給自己留下禍害；
而若是不還？
自己倒還好，只是對方一定遷怒於穆氏等人。最好的辦法自然便是將眼前之人斬殺，一了百了。但一來雲客性情不是這種隨意傷人性命之人，二來想要贏一位玄字境的修士不難，但想要當場將他斬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方一旦鐵了心想逃，而且這燭火城明顯是對方的地盤，雲客連三成把握都沒有......
猶豫一陣，雲客突然假想若是老酒鬼在此，他會怎麼做？
想到這一節，雲客唇角帶笑。老酒鬼一定隨手將劍往地上一拋，連個‘滾’字都懶得說。死板的一塌糊塗，又，瀟灑的一塌糊塗......
便是對方撿回雙劍再找自己麻煩又如何？難道老酒鬼只教給自己
一個‘怕’字嗎？
須臾，雲客下定決心。
只是，正當雲客想要將花火劍拋還霍軒時，一道聲音將他打斷。
“雲公子可不要上了這老家夥的當！”
人群如潮水兩分，走出兩個人。
一個年芳二十些許的妙齡女子，手裡面牽著一隻小手，小手的主人，是一個年齡介於女童和女孩之間的小姑娘。
年齡長些的女子容顏秀美，氣質比起穆九月，更加出彩幾分，又隱隱然多出許多富貴氣，很輕易將眾多視線吸引在她身上。
周遭眾人望向闖入場間的一大一小兩位姑娘，一來是被女子的容顏吸引，二來，覺得眼前氣態不俗的女子有些面熟。片刻後，明眼人已經識出了倆人的身份，面露震驚之色。
姐妹二人，自然是司徒悠悠和司徒依依。
“雲公子不識這老家夥的為人，恐怕要上了他的當。”
司徒悠悠瞥一眼面露陰沉之色的霍軒，出言相當不客氣。
雲客望向司徒悠悠，知道女子一定還有下文。
果然，司徒悠悠在雲客面前站定，緩緩道。
“耿家的走狗，行事風格像極了他們那位反覆無常的主子。一旦得罪了他們，別指望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其一，按照鬥劍的規矩，敗者的劍便要充當勝者的戰利品，哪有再厚著臉皮討要回去的道理？二來，此人心胸狹窄，又詭計多端，你若是將劍還了他，別指望他會承公子的情，反而會視今日之事為畢生羞辱，視公子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殺你而後快，硬的不行來軟的，明的不行來暗的......其三，耿家是我司徒家的勁敵。悠悠私自懇求公子，不要將劍還給這條老狗。”
司徒悠悠掃一眼面容陰翳的霍軒，語氣冷厲，毫不掩飾心頭的憤恨之意。
“而且，恐怕從公子第一日將依依送還燭火城起，公子便進了耿家的視線裡面，無論公子說什麼做什麼，在他們眼中或許早已經將公子視作了與司徒家一根繩上的螞蚱，立場早已是敵對的立場。今日這場尋釁穆氏，恐怕便是耿家在幕後推波助瀾！所以......”
已經將自己想說的都說了，為了表示對雲客的尊重，司徒悠悠就此頓住，靜待雲客自己做出決定。
司徒悠悠出現之前，雲客似乎已經意動，有了幾分還劍的意思。司徒悠悠驟然橫插一腳，瞬間將局面攪渾。
霍軒的面色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恨不得生撕了面前司徒家的臭丫頭。他數次身體緊繃，靈力翻湧，似要隨時出手，只是掂量一番，自知有雲客在，此番再行出手絕對無法討還便宜，硬生生將心頭的怒意和殺意壓下。
雲客瞥一眼霍軒，老者的殺意湧動自然瞞不過他。
雲客略一沉思，心中已有計較。
“這兩把劍，暫且留在我這裡。我在燭火城還要待些時日，若是這些日子中，閣下能夠不與我和我的朋友為難。待我離去之時，一定將雙劍雙手奉還。只是今日，閣下先請便吧！”
霍軒雖有些不捨，但自知有司徒悠悠在旁，今日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花火劍討回了，嘆一口氣，向雲客拱手示意，向外行去。
王憲恩等人灰溜溜跟上，生怕遲上一步便要被看起來就很凶神惡煞的雷天和古巖打上一頓。
沒有熱鬧可看了，圍觀眾人也沒有了聚集在此處的必要，很快散的乾乾淨淨。
穆奎如釋重負，目光掃過雲客等人，邀請道：“可否到堂中一敘？”
從雌虎山還燭火城時，雲客司徒依依一路和穆氏採火會的眾人同行，雙方已算熟識。雲客沒有說什麼，司徒依依最先好奇的向著這座宅院的廳堂走去。
雲客等人自沒有就此掉頭離去的道理，只是雲客正欲踱步，突然臉色一變。
被他握在掌心的一長一短兩把劍劇烈顫動，似乎隨時要破空飛走。
雲客體內寒意湧動，兩劍瞬間被寒冰包裹，被硬生生切斷了與某處的感應聯絡。
“前輩若是再行如此鬼祟之事，恐怕先前我說的話就要不作數。這兩把劍，再也不會回到閣下手中了。”
牆外某處響起一聲嘆息，片刻後，一片寂靜，那人，已經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