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場的其他人，西弗勒斯·斯內普閱歷上缺的不是一點兩點。
是的，他是個優秀的雙面間諜，是個傑出的大腦封閉術大師，他多次經受住來自黑魔王的心理壓力，但這並不意味他感覺不到痛苦。
他當然知道艾琳的遭遇充滿蹊蹺，但是眼下這個節骨眼，他決不能被魂片牽著鼻子走。
魔藥教授集中注意封閉大腦，勉力將那個聲音驅趕出腦袋，同時手底攻勢更加迅猛。
沒能成功離間，女巫有些惱火——她畢竟是以一敵三，無論她再怎麼強大，眼下也有些力竭。
何況她現在這具身體資質平平，平時還不覺得，一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身體就跟不上魔力的運轉，可以說相當不契合。
再這麼耗下去，她恐怕要吃虧。女巫正煩躁，突然感覺到某一扇門後有一點不尋常的動靜。
好在，這副殼子還有那麼一個好處。
她轉了轉眼珠，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環環緊扣的攻勢如網一般將她包裹，身處這樣的險地，她卻放下了握著魔杖的手，周身的護盾也慢慢消弭瓦解，似乎突然接受了被消滅的命運。
她的敵人不敢掉以輕心，格林德沃三人攻擊不停，眼看著女巫就要被黑魔法撕成碎片，另一道黑影突然閃身擋在她面前——
年輕的斯萊特林三年級背對著他們，“放棄抵抗”的女巫被他死死護在懷中。
剛才那些殺招被他悉數擋下，年輕人悶哼一聲，身上罩著厚實的斗篷判斷不出傷勢。
斯內普幾乎崩潰。
女巫則越過孩子的肩膀，向他們露出勝利的笑容。
湯姆忍無可忍，他舉起魔杖，萬分後悔在戈德裡克山谷時沒有果斷殺了她：“讓開，kid——”
“抱歉。”背對著他們的人半步不挪，“她暫時不能有事。”
他聲音聽著還很精神，父輩們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只是他暴脾氣的老師可忍不下這口氣：“你活得不耐煩了！？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你睜開眼睛看看你護著的是個什麼東西——那已經不是你媽媽了！”
女巫聞言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那雙不加掩飾的猩紅眸子氣得人肝疼。
希爾看也沒看她一眼，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媽媽還在這裡。”
準確地說，是還在這具身體裡。
其他人也知道這一點，只是成熟的大人們已經認清了那希望的渺茫，他們能夠堅強地接受現實，抵抗住那些危險的僥倖和幻想。
“我認為我們談過這個，”斯內普看著兒子的背影，覺得有些疲憊，“如果你發現自己還是沒準備好，今晚之前你都有機會告訴我……”
他低低說著，不知道自己是在控訴還是請求，最終懊惱地住了口：“我不明白。”
“我答應過你，dad，我會處理好這些。”男孩背對著他心碎的父親，聲音沉穩得已經像個大人，“我始終記得區分你和西弗勒斯，你對她從不負有責任。”
“她的命運應該歸咎於我，只是……對不起，我還是太懦弱了。”他將腦袋枕在女巫肩上，透過皮膚和骨骼，隱約聽見這具身體裡被欺壓的那個弱小靈魂抗拒的聲音。
也許莉莉寧願死去，也許這只是他焦躁的錯覺。
“…i just can’t let her go.”
他們的態度，包括她的態度，都已經無法阻止這個一意孤行的年輕人。況且他還有一個無比陰險的支持者。
“親愛的西弗勒斯，你把我們的兒子教養得多麼懂事啊。”女巫故作柔弱地躲在年輕人的臂膀間，這番惺惺作態叫人恨不能將她立斃當下。
“shutbitch——”
三名黑巫師各自擁有數種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可是礙於自家孩子的後背，渾身解數無從施展。
“好吧，kid，她今天不會有事了。”湯姆閉了閉眼睛，他不知道應該更惱恨誰，只能把這一切算到魂片頭上，對孩子說話的語調依然包容而充滿耐心，“你要救你母親，我們都願意幫忙，老蜜蜂也會幫你——但是你要怎麼做呢？”
“這具身體裡的魔鬼不死，你永遠無法拯救你媽媽——”
“我們有一個交易——tom，我告訴過你的。”希爾壓抑地咳嗽了一陣，接著說道，“讓它滿意，它自然就會離開了。”
“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它絕不會主動放棄這個控制你的籌碼，除非——”
湯姆倒抽一口冷氣，他意識到男孩所面臨的真正危險——
嬰兒的力量大半來自鱗片，它的目的恐怕一開始就是這孩子，不把他利用殆盡它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不敢打草驚蛇，於是生硬地改了口：“她已經殺了那麼多人——你難道要助紂為虐嗎！”
“……tom，我是個非常自私的人。”
“你——”
“讓他走。”斯內普攔下憤怒的老魔王，他將魔杖背到身後，垂下視線，似乎厭倦了看著他不肖兒子的背影，“走了就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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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冷酷得可怕，連格林德沃都不由側目。
年輕人的肩膀僵硬了。
他父親的話打在身上，總是比咒語還要疼上百倍。
“那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只有魂片感受到他的痛苦，“再見。”
他到最後也沒轉過頭看他們一眼。
不受反幻影移形咒限制的人帶著女巫消失在空氣中，另一顆破碎的心留在父親的胸腔裡。
“看起來，我的好兒子也許會是下一個魔王……”斯內普輕聲說道，“我們也該走了。”
“鄧布利多必須知道這個。”年輕模樣的格林德沃臉色糟糕，“我去找他。”
“我也去，我可不信他應付得來那些麻瓜。”湯姆低聲抱怨了一句，又看向斯內普，“當然，如果你更希望我陪著你——”
“去吧，我很好。”斯內普搖搖頭，從口袋裡拿了個物件變成門鑰匙，“你們去找鄧布利多，我先回去。”
“你知道，”湯姆有些不忍，“他不是有意讓你傷心。”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他要怎麼讓她‘滿意’——霍格沃茨見。”
“霍格沃茨見。”
湯姆目送他啟動門鑰匙離開，卻沒發覺他的目的地並非學校。
門鑰匙的藍光熄滅，魔藥教授落進斯內普宅的小客廳裡。
家裡的燈亮著，有人比他快一步。
斯內普眯起眼睛，快步趕向工作室——魔藥辦公室的鱗片儲藏不翼而飛之後，這裡存放的那一小瓶“胎髮”，恐怕是能夠召喚希爾的最後材料。
然而論速度，他永遠也追不上面前這個飛賊。
明亮整潔的工作間裡，一身狼狽的年輕人站在材料櫃邊，家長闖入時他正將那滿滿一瓶細鱗裝入囊中。
斯內普注意到他的動作，抿著嘴說不出話。希爾驚訝了一下，倒也沒立刻逃走。
父子倆心情複雜地對視了一會，年輕人率先別開眼：“對不起，我不會再回來——”
“啊哈。”魔藥教授抬了抬嘴角，露出一個嘲弄的笑，“現在顯然不是你抱著我的腿，求我當你爸爸的時候了——”
“怎麼，要我也趴到地上去，抱著你腿求你留下來嗎？”
年輕人低著頭，沒吭聲。
“你不需要‘父親’了，我管不著你。”斯內普信步走到桌邊坐下，隨手翻開一本實驗記錄，好像自己是為別的事回來，而不是專程來截人，“這裡是你家，需要我們搬走的話提前說一聲——”
“我希望你們一直住在這裡。”希爾覺得冷，他把手插進口袋裡，卻怎麼也捂不暖和，“我的東西扔掉就好。”
“……好的。”桌邊的黑髮男人揉爛了羊皮紙頁，語調依然完美無缺，“但是容我提醒，小偷先生，你放進口袋的，是我的東西。”
小偷先生愣了一下，輕聲辯解道：“不是什麼要緊的……”
“我兒子送給我的聖誕節禮物——非常重要。”
“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房間裡安靜了一陣。
坐在桌邊的教授像一尊雕塑，他手裡拿了本書遮掩情緒——書脊幾乎被捏變形。
他心裡焦急地等著對方最後的決定，到底等來那個輕微的爆裂聲。
他的男孩還是決定拋下父親，站到所有愛他的人的對面。
何其愚蠢。
“親愛的，你回來啦。”
隨著黑髮年輕人憑空出現在面前，美豔的紅髮女巫笑彎了眼睛。她踮起腳，正要親熱地摟住他的脖子，卻被對方無情推開。
“我都拿來了，全部都在這。”希爾說著從衣袋裡掏出兩隻小瓶，裡面裝滿了珍珠色澤的鱗片。
“真是個好孩子。”女巫誇讚了一句便歡喜接過，迫不及待地拔開塞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熱切。
希爾打量她一會，有些多餘地補充道：“這裡面的每一枚鱗片，都屬於我daddy——我當著他的面把這些拿走。”
“他知道你要去偷這些？”嬰兒只當他還在傷心，對他所強調的歸屬毫無察覺，“還是湊巧？”
“……大約不是湊巧。”年輕的男孩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空洞，準備用他不算精妙的大腦封閉術和一點別的手段，欺瞞這個精明狡詐的魔頭，“他們對我早有防備，也許有辦法追蹤我。”
這個解釋很說得通。
女巫打量他一會，確信他沒有說謊之後，她攥著瓶子湊近嗅了嗅。她的嗅覺並不多靈敏，只是這副軀殼令她很是垂涎。
原本她還對他有所顧忌，現在，她覺得可以確定，她確實完全控制住了這個可憐的年輕人——
柔弱的母親真是要命的弱點。
微涼的接骨木魔杖抵上年輕人的脖頸，杖尖貼著皮膚滑進鬆散的領口，然後微微一挑，拉出來一根細長的銀鏈，鏈子上穿了個不大不小的環。
“有個定位的小魔法，我幫你處理掉怎麼樣？”
女巫捏起那枚刻滿咒文的銀環，覺得這真是絕妙的誘餌，滿腦子的惡毒計謀信手拈來，男孩卻把東西奪了回去。
“我知道該怎麼處理。”希爾說，“不勞你費心。”
“斯內普給你的東西。”女巫得出結論後翻了個白眼，“行吧，儘快處理掉——”
“否則，要是他們找到了這裡，我可不能保證自己遵守約定，不殺了他們。”
希爾轉開話題，看向她手裡攥著的瓶子，明知故問道：“你要dad的這些鱗片有什麼用嗎？”
女巫沒有回答，她捏著瓶子倒了一點在手掌上，又湊到嘴邊。
希爾眼神微變。
他已經再三強調過歸屬，如果魂片把這些吞下去……
不過她並沒有這麼做。
她似乎並不需要服食，那些鱗片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她手裡。
她閉上了眼睛，用心汲取那成堆的力量，沒一會手裡的鱗片就變成一把銀白的沙子，從她指縫中漏下。
她將兩瓶全都充分吸收，末了還意猶未盡地瞟向希爾。
他沒跟她說過鱗片的由來，她也就裝作不知道。
小希爾凡大約還不知道自己在她眼裡是一座寶庫，是她最終要奪取的最大勝利……
女巫心情愉快地想著，決定讓他以為他暫時安全。
她注意到希爾在觀察她，心頭無端生出厭煩，可是從鱗片中吸取的力量實實在在地壯大了她的靈魂，她覺得有些睏倦。
力量過於充盈，距離完全化為己用還要消化一陣子。
女巫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準備把她的矛打發走：“親愛的，你替我挨了那些咒語要不要緊？”
那些人要是打壞了這副身體，她會很困擾。
希爾搖搖頭。
魂片點點頭，對這副身體的防禦更加滿意：“不錯，既然你沒事……”
“我大約要睡上幾天，醒來之後，我要看到束手就擒的哈利·波特。”
年輕人揚了揚眉，似乎嫌麻煩：“屆時蓋勒特也不是你的對手，還要他幹什麼？”
女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他伸手討要：“我要的預言球呢？”
希爾將之前拿到的東西給她。女巫接過便砸在地上，碎片中的影像飄在空中，像個恍惚的幽靈。
特里勞妮的影響機械地重複著十二年前的預言。希爾又聽一遍，依然覺得荒謬。
“他註定是我的敵人，因我的揀選而與眾不同。”女巫拂去地上的碎片，輕蔑地笑了笑，“血緣保護、隱形衣、鳳凰魔杖和閃回咒……你看他有多少護身符啊，有什麼比殺死他更能證明我的強大呢？”
“就毀滅而言，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場嗎？”
她說話的聲音漸漸歇下去，最後闔上眼睛，靠在年輕人肩頭沉沉睡去。
外表放鬆，內裡卻不曾鬆懈。
那個醜陋的靈魂大約正拼力消化那些力量，無暇顧及逸散的部分和角落裡的人質。
希爾騰出一隻手，掀開女巫的眼皮。透過那顆翠綠的瞳仁，他隱約感覺到，裡面的兩個靈魂都殷實了一些。
魂片竭力欺瞞他，可他知道的還是比她以為的多那麼一點。
甚至比她還要多一點。
魂片飽餐的同時，真正的莉莉的靈魂也不可避免地隨之充盈。
等到魂片大功告成，莉莉的成果絕比不上它，但希爾只要她強壯到足以獨自支撐身體。
其它的困難，他會為她掃平。
黑髮年輕人將美麗的女巫抱到床上，調整好姿勢又蓋上毯子。
要不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