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凝視你。
與惡龍搏鬥之人,自身亦成為惡龍。
“布萊克隨時都有可能回來,抓緊時間。”斯內普瞥了一眼門外,示意另一個人儘快動手。
湯姆滿意地點點頭,將杖尖懸在女巫眉心。
想要判斷眼前這個莉莉到底是不是本尊,檢查一下記憶就行。
施咒物件在昏迷中,一般的攝神取念無法做到這一點,但黑魔王有特殊手段。
雖然黑魔法有一點風險,但事急從權,食死徒沒有反對。
湯姆很滿意。
西弗勒斯信任他,沒有什麼比這更好。
黑魔王定了定心,用魔杖輕輕抵住女巫的額頭,低聲念動略微黑暗的咒語。
女巫本能的防禦不堪一擊,他輕而易舉地發現端倪。
聰明的魔藥大師難得猜錯了,控制了女巫的不是掛墜盒,而是……
他正要從莉莉的思想中抽身,眼前卻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絕對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場景。
黑魔王的心一陣狂跳。
六年之後的霍格沃茨,殘垣斷壁,十七歲的波特站在他面前高舉魔杖。
救世主已經擺脫了那個醜陋的疤痕,翠綠的眼中充斥著滔天的怒火和恨意,說出的話卻彷彿陰冷的毒蛇——
“西弗勒斯·斯內普不是你的人,一直都不是。”
“你一定沒有見過他的守護神吧?”
湯姆似乎預感到即將降臨的絕望,他竭盡全力地試圖終止咒語,或者清空大腦,以脫離這段虛假的詭計……
但是徒勞無功。
哈利·波特的聲音還在繼續。
他的“死亡”也還沒有到盡頭。
“是雌鹿。”
不可能。
“是我的母親。”
不是的。
“他這一生,到死,都愛著她……不惜在你身邊潛伏。”
撒謊!
“他老早就背叛了你,而你一無所知。”
他沒有……
“真的嗎,那你因何功敗垂成?”
不是的……
沉重的回憶在綠眼救世主的冷笑聲中繼續。
湯姆聽見主魂的怒嚎,索命咒的綠光,敵人簡單卻有效的抵抗。
視角天旋地轉,彷彿他仰面倒在地上,軟弱又平凡地逐漸死去。
黑魔王徹底斃命,四周巫師盡情高呼。
湯姆·裡德爾內心狂躁地想殺人,卻迫於視角,不得不盯著越來越狹窄的陰沉天空。
這就是,他作為代價之一支付的“死亡”。
他原本以為這段記憶毫無用處,沒想到裡面還藏著這樣的秘密。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他……未免也太可笑了。
“湯姆,醒醒!”
他的戀人在呼喚他,嗓音沉沉入耳,他卻覺得心冷。
黑魔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維持著半跪在沙發邊、魔杖倒懸的姿勢,小腿一陣痠麻。
“那些鬼東西差一點鑽進你的身體……”斯內普遞了只胳膊給他,責備的話中隱含擔憂,“你跟我保證過沒問題。”
是圈套吧。
是圈套。
從一開始,魂片的目標就是他。
故意在食死徒面前露出馬腳,故意讓他進入大腦,故意讓他邂逅“死亡”,故意讓他發現面目可憎的真相。
他沉溺在記憶中,嬰兒就趁機奪取他的身體,即便未能得手,他也成功粉碎了他的愛情。
很難相信,他的靈魂裡竟然有這麼一部分,如此惡毒。
“那不是‘鬼東西’,那是baby。”黑魔王一反常態地無視了他的幫助,自己慢慢站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止不住發顫的手,強迫它握緊魔杖,杖尖對準女巫的額頭:“阿瓦達——”
“等等。”發現他要做什麼之後,食死徒猛地擋開他的手,曾經毫不設防的黑眸重新豎起抵抗,“你不能殺她。”
“你說得對。”湯姆點了點頭,“她身上有大波特的保護咒,我殺不了她。”
斯內普正要松一口氣,卻聽見他繼續說道:“你來。”
食死徒愣在原地:“湯姆?”
“嬰兒必須死,它躲在莉莉·波特身體裡,所以她也必須死。”黑魔王不為所動,“她活著,我遲早也會死——它已經成長得太過分,你看見了,我差點被奪走身體。”
“等鄧布利多來,”斯內普暗暗抽出魔杖,“他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她就那麼重要?”
重要到,你不惜用一輩子向我復仇。
湯姆看著那雙愈發空洞的眼睛,心裡覺得有一點荒涼。
“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斯內普皺起眉毛,“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再——”
“是嗎?”黑魔王笑了,“那你的守護神是什麼?”
食死徒一言不發,對方也不需要回答。
“‘沒有必要’?”英俊的巫師重複了一句他剛才的話,譏誚地勾起嘴角。
他手中原本指向女巫的魔杖轉了幾度,對準叛徒:“鄧布利多到底是怎麼死的?”
“老魔杖的主人到底是誰?”
“你早就知道我會一敗塗地……因為那就是你為之不惜獻出生命的追求,是不是?”
斯內普看著他腳下的地板,扔掉了手裡的魔杖。
“說話。”湯姆閉了閉眼睛,壓住眸中血氣,“告訴我‘不是’,告訴我你根本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告訴我。”
然而,他的食死徒似乎打定主意要他失望。
“是的。”斯內普抬起視線,專注地凝視著那雙泛著血光的眼睛,覺得它們前所未有的漂亮,“是我做的。”
“從夢中確認你的失敗後,我大大松了一口氣。”他從那雙猩紅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看見自己平靜赴死的模樣,麻木又殘忍。
“我背叛過你,從頭至尾……非常徹底。”
“好……”黑魔王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迴響,聽起來悲愴又淒涼,“好。”
他的右手顫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魔杖,卻堅持對準叛徒的心口。
而放棄武裝的人只是閉上眼睛,沉默地準備受死。
希爾凡已經成年,以後再折騰出什麼么蛾子自己也能解決。
再不濟,德拉科會陪他一起承擔後果。
埃默裡那個老家夥為了曾孫,也不會輕易去見梅林。
老蜜蜂和老魔王膩膩歪歪,應該也沒有殉情的計劃。
他死之後,莉莉大概有機會活下來——如果沒有,他也沒什麼辦法。
至於湯姆,但願他……
但願他什麼呢?
審判即將落下,罪人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還沒有準備好。
他正要自救,對方的攻擊卻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罪人睜開眼睛,發現原本對準胸膛的杖尖,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到手臂上。
左臂微燙,心臟完好,可是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今天我不殺你。”黑魔王面無表情地收回魔杖,最後一次用目光描摹曾經戀人的模樣,“今天以後,你不再是食死徒。”
他說著轉身離去,揚起的袍角甚至沒有帶走一絲煙塵,彷彿再也不想和叛徒沾上關係。
斯內普盯著不遠處的門框發了一會呆,回過神來之後給沙發上的女巫套了幾個束縛咒,然後飛快地捋起袖子——
左臂上的皮膚隱隱發燙,那個醜陋的標記顏色淡了一點。
他想起黑魔王的話,知道這個困擾他、束縛他這麼多年的標記,這枚恥辱的烙印,過了零點就會徹底消失。
他將迎來夢寐以求的自由。
可是為什麼即將自由的人,連呼吸都隱隱作痛。
他們的感情建立在太多不成立的假設之上,分崩離析是他早該預見到的結局。
“呼神護……”
黑髮巫師有點不甘心,他一個勁搜刮腦子裡可以稱之為“快樂”的回憶,又頹然地放下魔杖。
算了,已經毫無意義。
世上不存在“毫無意義”的事物,小斯內普先生一直這麼認為。
哪怕微小如沙礫,用魔法放到足夠大之後,也會顯露出精巧的形狀和絢爛的色澤,上面風侵水蝕的痕跡,本身就是一部自然歷史。
普林斯家的列祖列宗們顯然和他看法一致,他們總是一絲不苟地記錄下每一個可能有價值的細節。
德拉科被埃默裡拎走研究頭上那朵小葵花,希爾正好有空來藏書室辦點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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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室有三分之一空間用來存放先輩們的實驗記錄,另外三分之二分別是先輩們的論文、著作(手稿和印本)、手札,以及他們偏好,或者認為有價值的書籍。
這些文獻按照每個成員生前的習慣和遺囑整理成三十幾個小隔間。
妻子的隔間和丈夫的挨在一起,子女的又和父母相靠近,偌大的藏書室本身就是一張家譜。
如果在每個人的隔間裡掛上各自的畫像,那就更加名副其實,但畫像們似乎不像本尊那樣熱愛知識。
“不不不,你太小看他們了。”蘭伯特·普林斯懶洋洋地糾正,“如果一定要把一個普林斯掛在藏書室,那你必須額外安排一個僕人,二十四小時站在他面前為他翻書。”
“否則你將有幸領略到一千多年裡的髒話演變史。”
讓一個熱愛學術的普林斯看著書的封皮乾瞪眼,還不如把他們從畫布上扣下來扔進壁爐。
“好吧,我只是隨便說說。”希爾聳了聳肩,保證不會輕易嘗試。
說起來很奇怪,就連蘭伯特這個據說“不愛學習”的傢伙都勉強留下了一架子手稿,他的兄長克拉倫斯卻只留下了一點魔藥學徒的啟蒙書籍。
英年早逝也不至於早到這個地步。
哪裡都找不到克拉倫斯的手跡,他只好來畫像室叨擾。
“好久不見,你怎麼想起來找我?”
黑髮巫師和先祖的畫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等了好一會,正主終於姍姍來遲。
畫像上的年輕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看清站在畫框外的巫師後,他卻驀然變了聲調:“你怎麼會——”
“不,你不該是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