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提點趙天成，在上任之後從電系信息產業找經濟突破口，一方面是因為李陽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他覺得確實留給龍江省能夠搭上經濟快車的產業實在是不多了。
未來二十年，可以說是房地產和網際網路的天下。
房地產確實是個好東西，可是對於地方來說，這個產業是一個毒藥。
喝下去肯定就能夠止渴，但問題是每一口，都能讓地方經濟體內的毒性增上一分。
在李陽的記憶中，其實龍江省在02到18年這段時間，也是享受到了一些房地產紅利的。不過相比於南方城市來說，龍江這個地方因為天氣問題，使得施工期較長，而且那個時候龍江省的總體經濟是下行的，房價雖然在那幾年受到大趨勢的影響，也是不斷的在走高，卻無法和南方地區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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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印象中，哪怕是在18年房價最高的那會兒，省城冰城的商品房均價也就是一萬五六左右。而類似綏城這種五線小城，商品房均價才不到四千。
眾所周知，房地產行業對於地方經濟的貢獻主要在於兩點；一個是政府賣地的直接財政收入，第二個就是基礎建設帶來的基建紅利。
對於龍江省來說，政府搞房地產所帶來的收益比，其實是遠遠不如南方地區的。
而且李陽知道房地產退潮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
龍江省不缺那些過度開發，到最後房價崩盤，最後房子白菜價往外賣的例子——最顯著的就是鶴崗。
當地方經濟差到一定程度，無法留住青壯人口，無法為這個城市創造足夠多的消費人群的時候，房地產就是個空中樓閣。
沒有強而有力的主要地方產業支撐，一頭扎進房地產行業的虛假繁榮泡沫裡，留給地方政府到最後的，只能是一地雞毛。
這一點，在李陽有限的人生經歷中看的實在是太多了；不論是眼把前的鶴崗，還是說同樣是煤炭資源耗盡，房地產過度開發之後的鬼城鄂爾多斯。
那麼留給龍江搭上未來的快車道，在李陽看來就只剩下了電子信息產業這一塊。
說實話，因為地域偏遠，遠離經濟最繁榮，輕工業最發達的江浙滬地區，龍江省搞電子信息產業這一塊，也是有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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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相比於房地產，電子信息產業有一個非常好的特性——那就是基本投入很小，並且收益足夠巨大！
這個很好理解，就比如說開發軟件吧；開發者搞出一個程式，實際上開發成本並不高。特別在當下國內電子軟體發展的初期，往往三五個人的團隊幾個月就能搞出一個軟體來。成本的話也就是幾萬塊錢，甚至節儉點兒的團隊萬把塊錢就能搞出一個比較初級的軟體出來。
可是一旦這個軟體火了，並且找到合適的盈利模式，那麼收益可能是一百萬，兩百萬，甚至更多——這還是得說在國內盜版盛行的情況下。
為啥那麼多的大佬都喜歡投資網際網路行業？
就是因為這個行業的基礎成本簡直低的令人髮指，就像當初微軟買下MS-DOS,只付給開發者七萬五千美元，但是後續透過授權給七十多家電腦生產商，就賺了一百多倍的利潤回來。
這是個只要投入一些政策，就能夠獲取超額回報的產業——當然，這一點僅限於當下的1998年。
錯過了這個節點，以後想要搞這方面，那投入可就大了。
跑馬圈地的年代，往往走出了第一步，後面的很多事情就一股腦的過來了。
不過聽到李陽的建議，趙天成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全盤的接受。
讓他如此謹慎的原因，是因為李陽並沒有表達出明顯的，要涉足這個產業的訊號。在他的印象中，李陽還只是一個事業做得很好，營銷手段很精明的傳統企業家。
哪怕，綏遠已經投資了企鵝，並且經過著大半年的運營，企鵝的影響力已經越來越大，趙天成那個還在上大一的閨女都在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讓趙天成下載個企鵝，以節省電話費和簡訊費了。
“你說的這個電子信息產業，我倒是聽過很多人都在說了。可是這玩應，真能行？”
默默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趙天成慎重道：“之前我記得在四川，有個叫宋茹華的搞了個西北軟件園吧。去年三月份的時候還上了報，不過這都一年多過去了，這個軟件園好像也沒有什麼後續的成績，這東西……怕是不好搞吧。”
正在吃菜的李陽聽到趙天成提起宋茹華這個名字，差一點一口菜沒咽下去把自己給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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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麼說九十年代的中國商界是群魔亂舞，就是有宋茹華和牟其中這樣的土耳其大騙子，以及被自己搞死的唐萬鑫那種仗著國內經濟法漏洞，瘋狂割韭菜的狂人橫行霸道。
宋茹華搞的那個什麼西部軟件園，別人不知道但是李陽心裡可太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宋茹華這人之前是大學教授，96年的時候參加了科技部組織的印度考察團，在印度南部素有“小矽谷”之稱的班加羅爾，他看到了大批軟體公司的叢集崛起。回國之後，這貨就跑到了程度一個小鎮，選了一篇一百畝大小的菜花田，豎起了一塊西部軟件園的大牌子。
結果也是趕巧了，當時四川正在趕時髦，想要搞電子信息產業，然而那個時候的四川根本就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專案，這個西部軟件園一成立，就跟四十歲的光棍漢在炕頭上碰見了資深寡婦一樣，當時就支稜起來了。
結果就是，在四川省的大力支持下，西部軟件園迅速拿到了各項優惠政策。並且當時為了表示支援，四川方面甚至將“川長征”這個老牌上市國企送給了宋茹華當做殼資源，把西部軟件園給上了市。
在省裡的大力支持和瘋狂造勢之下，川長征的股價一日三變，從97年12月份每股六塊錢，一路扶搖直上，到了當下，股價已經創下了二十六元的歷史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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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卵用，西部軟件園只是在炒作概念。
實際上拿了大量的政策優惠和投資之後，軟件園連基礎建設都還沒有做，那一百畝的菜花田至今還是一百畝的菜花田，除了一棟宋茹華為了方便接待媒體採訪建起來的豪華辦公樓之外，連特麼一家軟體公司都沒有。
所謂空中樓閣，說的就是這個了。
所以聽到趙天成提起這個人，李陽直接揮了揮手：“宋茹華就不要說了，他那個什麼西北軟件園要是能搞成，我腦袋給你當球踢。趙市長，找產業叢集，最重要的是政府能夠真的拿出誠意來，將基礎建設，配套，以及行業內的公司和研發團隊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搞清楚，並盡所能的去為他們創造條件。像西部軟件園那種，只有口號沒有行動的東西，搞了也是白搞。勞民傷財不說，除了創造出像宋茹華那樣的資本惡徒之外，對地方上沒有一點的好處。”
趙天成眉頭一皺，對於電子信息產業他是聽說過的，但也僅存在於聽說過的程度，沒有什麼深入的瞭解。
見李陽對宋茹華和他的西部軟件園嗤之以鼻，趙天成不禁惱道：“那這一塊應該怎麼做？難不成，你還想要在咱們龍江省內搞個中關村出來？”
“怎麼，不行？”
李陽呵呵一笑，要是有可能的話，在龍江省搞出個中關村，那以後自己的老家可就真是徹底支稜起來了。
實際上，當下全國範圍內，真說有正兒八經在搞電子信息產業叢集的地方就只有中關村。
不過當下階段，中關村也只能說是剛剛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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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95年之後，因為電子硬體市場已經形成規模，軟體市場的需求已經展現了出來。可是因為當下軟件開發，包括版權保護的一系列政策都還沒有跟進，所以軟件開發公司的效益都不趕倒騰電腦賺的多。
最可笑的一個事兒；當下的劉強東在幹啥？
京東已經創立了，但是當下的劉強東還帶著兄弟們倒騰電腦主機給員工發工資呢。
窺一斑而知全豹，京東的現狀，大致就是現在很多小軟體公司的境遇。
雖然根據官方的資料，到現在中關村已經吸引了四千多家軟體公司，被稱為“中國矽谷”，但實際上這四千多家公司……水分很大。
而中關村為啥能夠成為國內電子信息產業唯一有希望的獨苗？
不是因為它在京城，而是因為中關村背靠著國內許多的科研尖端機構，以及知名大學。
中關村的中心區包括一個核心區和兩條主要軸線。核心區包括中國科學院、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中關村西區。白頤路是中心區的主要軸線，連線北大、清華、中科院、中關村西區和農科院、人民大學等高校與科研機構。
這才是一個產業叢集能夠做起來的真正土壤，就跟美國的矽谷，能做起來跟斯坦福大學這些學術機構的支援分不開一個道理。
而李陽之所以認為龍江省，或者是東北有搞電子信息產業的土壤，主要就是因為這邊的高等教育工作做的足夠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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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工大就不用說了，除了哈工大之外，龍江省，以及東北大家庭裡面的另外兩個兄弟，其實在教育方面都做的不錯。
好的理工科大學，雖然和京城沒得比，卻在全國也能是排上前列的。
即便是在二十年後東北經濟已經爛到那個程度了，教育仍然做的很紮實。很多的東北孩子都是在東北上大學，然後去南方發展。
如果在當下這個節點，將省內甚至東北的教育資源聯動起來，直接搞一個以電子信息產業為主導，集科研、開發、生產、經營、培訓和服務為一體的綜合性基地，理論上是絕對可行的。
將自己想到的這些，和趙天成簡要說了一遍之後，李陽淡淡一笑。
“趙市長，有的時候人是需要一些創造力和魄力的。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今天一個看似膽大妄為的想法，會不會在明天成為現實。就目前來說，搞電子信息產業，咱們省確實是需要從無到有的搞，實話實說，這有困難。而且要搞這個東西，咱們可能需要和中關村直接競爭，那是由國家戰略支撐的大型產業叢集，需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在這條路上殺出來。可是你也要看到，如果這個事兒真的能夠做成，那麼對於咱們省來說，那可就是功利千秋的成果。你想想，如果這事兒不成，龍江省在十年二十年之後資源逐步枯竭，沒有重要的產業支撐，人才，青壯勞動力大量流失，會是個什麼景象？而這個專案一旦做成了，能夠將我們培養出來的人才留在這片土地上，或許還能夠吸引大量的外地人才來這裡求學，工作，創業，吸引源源不斷的海外資本關注這片熱土，到那個時候又是個什麼景象？”
隨著李陽的描述，趙天成的目光逐漸迷離，又逐漸變得熱切。
看到一顆種子已經在趙天成的心中生根，李陽淡淡一笑，端起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地地道道的綏城小燒。
他知道這些事情不能強求，但是對於馬上要接任省發改委主任一職的趙天成，只要這顆種子在他的心裡生根發芽，未必就不能有改變歷史的機會。
雖然從那方面來看，這條路都是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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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總比百分之百的絕望更好。
“李陽，不管怎麼說，謝謝你沒拿我當外人，今天跟我說了這麼多。至於要不要搞你說的這個東西，我現在沒辦法做決定。不過等我過一陣子去京城學習的時候，我一定會去找你。到時候……你一定要帶著我去中關村好好的轉一轉，看一看，學一學。”
端起酒杯，趙天成整個人顯得輕鬆多了。
“我相信你的眼光，不會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