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大剛家李陽呆了兩天。
按照綏城這邊正常的習俗，逝者是要停七天才能出的。不過現在九月份氣溫依舊不低，這種習俗倒是顯得不太現實。
和眾人一起將秦大剛風風光光的送走，李陽終於算喘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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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時間事情太過密集，生意和生活上的事情從來就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從就將回來之後李陽除了回覆的那幾天之外，他一直都在繃著。
現在回到了綏城，回到了李奉獻家旁邊的那一間小磚房，李陽從身體到心靈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故鄉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個東西，它或許不能給你太多的幫助，卻能夠在你生命中的任何時段，容納你無處安放的靈魂。
中午。
坐在自己久違的小馬紮上，看著立秋過後開始泛起了金色的黃瓜和豆角架，李陽長長的吸了口氣。
職工大院的秋天總有一種特殊的味道，那是一種乾燥的泥土，灰塵，熟透的蔬菜以及甜絲絲的炊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從小李陽就喜歡這種味道，記憶裡面，在職工大院搬遷之後，這種味道就再也沒出現在過。
現在，肆無忌憚的品味著這種只有家才有的味兒，李陽感覺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放鬆。
“呵！哈！佛山無影腳！嘿嘿嘿哈哈哈！”
嘖，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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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閉上眼睛，想要享受一下著難得的愜意時光，李陽便被一陣誇張的呼喝聲給吵了起來。
看到柵欄外面，穿著舊校服的李小陽正在對著一叢變黃了的牽牛花用著殘忍至極的招數，李陽從小馬紮上坐了起來。
“不是你沒事兒了啊？好端端的你踢那花幹什麼？腳氣犯了？”
聽到李陽的牢騷，李小陽叼叼的揚起下巴：“你不懂，這牽牛花現在要是不把它剷除，等到十月份的時候花莖都乾巴了，可難往下拽了！我這不是給你幹活呢嗎？”
我去你的！
看了看就放在柵欄這邊的鐮刀，再看了看李小陽腳上那雙破球鞋，李陽冷笑著搖了搖頭。
你那是幹活兒麼？你那明明就是在踢著玩兒！
想著，他站起身來，從自家的柴禾垛裡面找了一條筆直的榛材棍遞給了李小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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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那麼踢了，你球鞋一會兒都踢開膠了。用這個！”
“哇！大陽叔，你這從哪兒找的，我怎麼早沒發現你們家還有這麼直溜的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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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給自己留的我會告訴你？
哼哼一笑，李陽將棍子扔了出去。
撿起了棍子的李小陽興奮壞了，將身高比他還長了一截的棍子仔細的端詳了片刻，便嘿的一笑：“看我少林棍法！呀啊！！！”
噗噗噗噗……
眼看著那幾叢已經被李小陽禍害到斷子絕孫的牽牛花頃刻之間就被橫掃乾淨，徹底淪為了殘花敗柳，李陽拎起小馬紮進了屋。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他便聽到了院子外面傳來了一陣罵娘聲。
“小兔崽子！那花招你惹你了！？你爺和你奶吶？”
“哎呦，哎呦老周大哥這咋了？”
“你瞅瞅你們家小陽，把我們家門前這點兒花都給抽倒啦！我還想著留點兒花籽兒明年種呢，這可倒好，花籽兒都給我打溝裡去了，你看看，這明年還咋種嘛！”
“小王八蛋，你在哪兒整的棍子？你給我過來！看我不揍死你個小王八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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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
“哎呦爺爺別打屁股，疼！哎哎哎哎哎！疼疼疼！”
“嗚哇！”
聽著外面來自於李小陽的鬼哭狼嚎，李陽心滿意足的揚了揚眉頭。
該說不說，這一切太熟悉了。想當初自己在這院兒外用棍子摟花捱揍的時候，那種熟悉的屁股被支配的感覺實在是不怎麼樣。
但是現在，以一個新的身份，聽著李小陽的鬼哭狼嚎，這種感覺……
嘶。
莫名有點爽呢。
嘿嘿一笑，他也沒心思繼續宅在家裡了，拎起了車鑰匙走出院子外，看著被李太山拿著根“少林棍”狂揍的李小陽，他默默的開啟了車門，從衚衕的另一頭直接向綏城市的市政府開去。
挺長時間沒回來了，公司那面的情況他大致瞭解，趁著今天有功夫，他想著去拜會一下趙天成。
得到了李陽來訪的電話，本該中午下班的趙天成特地在辦公室裡沒走。
聽到政府大樓外面的汽車引擎聲後，這位綏城市市長第一時間就掐滅了手中的香菸，小跑著奔下了樓去。
“哎呀，李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快讓我看看，咱們綏城的大企業家。”
快步走到正在關車門的李陽身前，趙天成一把握住了李陽的雙肩，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了一遍，哈哈一笑。
“好小子，你在九江那面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這一次洪災，你們綏遠幹的漂亮，你做得漂亮啊！好，為國家做出了貢獻，為災區提供了幫扶，你也平安健康的回來，就為了這三件事兒，中午你可得好好的跟我喝點兒！”
看得出來，趙天成的高興是發自內心。
李陽不好意思的一笑，道：“趙市長，這外人怎麼說我管不著，可是咱倆可是老交情了，我李陽什麼德行您還不知道，可不敢這麼誇。要是連你也跟著那些媒體報社一個口徑，往死裡向我臉上貼金，那我可就膨脹了啊！”
“不怕你膨脹！”
笑呵呵的拉起李陽奔著食堂方向走去，趙天成哈哈笑道：“你是不知道啊，前些天省裡面的領導專門給我打電話過來，說等你回來綏城之後一定要組織一下先進學習會。這一次你在九江捐款捐物，又親自到受災地區去支援，上面已經得到了訊息，表彰大會上會著重的樹立你這麼個典型出來。最近撩妹咱們國內湧現出來的的優秀企業家不少，但是說實話那些企業家做的事兒，不能詳細的考究。特別是像之前那個孔長姬還有那個那個……嗨，我也記不清了，反正最近兩年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的企業家是太多了。”
聽到趙天成舉得這個例子，李陽咧了咧嘴。
孔長姬本來還能再支稜幾年的——要不是自己這麼一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出現，孔長姬和秦池酒業，按道理在兩三年之後才會陷入勾兌酒風波裡面。不過現在，這人確實已經涼了。
據說在臨朐將他從秦池總經理的崗位上調走之後，這傢伙去了地方當了個小公務員，但是忍受不住這樣的落差，孔長姬已經辦理了離職手續，整個人都人間蒸發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有的說是找機會創業東山再起，也有的報紙傳聞說他辭了工作回到了老家，準備搞農業種植。
眾說紛紜，卻都不否認一個事實——那位曾經靠著標王轟動了全國的企業家，現在已經泯滅在了時代的洪流之中。
正當李陽這麼想著的時候，趙天成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實上面想要把你樹立為典型是必然的，到時候你也不用謙虛。畢竟這幾年改革開放已經進入到了高速車道，未來勢必會有越來越多的企業家，特別是青年企業家湧現出來。咱們改革開放十多年來，第一批下海創業的那些人已經定了型了。
這一部分企業家，是經歷過沒有改開之前的社會的，思想上畢竟是收到過上一個時代的薰陶，所以總體看起來還好。
但是新湧現的企業家們，特別是那些三十歲以內的青年企業家，很多都受到了國外的伯來思想的影響，越來越西方化，也越來越資本化了。輿論現在捧你，其實也是在梳理一個標杆，讓後來者有個參考目標，讓他們知道國家需要什麼樣的新一代創業者和企業家。”
見李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趙天成笑著繼續道：“所以啊，你這次回來，我可不能放過你。呆兩天咱們這邊得給你頒個獎，然後我給你組織幾場針對學校，企事業單位的英模報告會，你可必須得參加。要不然等到過些天國家抗洪搶險表彰大會弄完了，中央都給你頒了獎項，反倒是我這個地方沒有什麼作為和表示，說不得省裡還得挑我的刺，給我穿小鞋啊！”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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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這個，李陽就是一陣頭痛。
早知道來這麼一趟還惹了這麻煩，他就不來了。
李陽什麼性格？
你讓他在背後揮斥方遒這可以，但是要是讓他站到臺前，他渾身的不自在。
說句不謙虛的，要是他想要這些亂七八糟的榮譽，怕是家裡面早就得單獨裝修出一面牆來擺放各類的將被獎項了。
而實際上怎麼樣呢？
現在李陽家裡有只有寥寥幾份證書和獎盃，一個是全省十大傑出青年，一個是省優秀企業家，另一個則是龍江省人代，以及綏城市政委委員證。
就這麼幾樣東西，他都還一股腦的壓在了箱子底。
自從得了之後，就從來沒有將其放在顯眼的地方過。
李陽自己看得清楚，這些榮譽實際上都是企業家身份的附屬品。
只要生意做的好了，這種東西自己想要多少有多少。它們並不能給自己的生意帶來多大的便利，反倒是如果自己生意做的不好，這些亂七八糟的名頭和榮譽，也不會有人拿他們當回事兒。
一如自己現在站在綏城市的政府大樓內，和趙天成一起吃午飯。
趙天成敬的，明顯就不是自己省人代表，或者是什麼政協委員的身份，而是自己去年一年就給綏城市貢獻了幾千萬的稅收，以及……在過去的九個月裡為綏城創造了四千多個正式的工作崗位，間接帶動了兩三萬人的就業。
對於企業家來說，這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錢。
國內的企業家離不開政治，但是一個企業家如果光搞政治，那他也離死差不遠了。
暗暗的決定呆幾天，趁著趙天成那一股腦的面子活兒還沒砸過來自己就跑路，李陽跟隨著趙天成來到了政府的小食堂。
知道李陽過來，趙天成已經讓食堂這邊準備好了酒菜。
這個時候還沒有後來的什麼政府伙食標準，不過知道李陽的性格不愛鋪張，趙天成也沒準備的太誇張。
菜都是頗具綏城地方特色的特產，酒也不是什麼茅臺劍南春，而是綏城這邊很受老百姓歡迎的小燒。
拎起酒壺給李陽滿了一杯，趙天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感慨道：“自從你上次回來，這又還幾個月了。這次回來，多呆一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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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準的。”
舉起酒杯和趙天成輕輕一碰，李陽笑道：“我這也就是抽空回來看看家裡面，公司的事情一大堆。馬上京城那面的總部就要籌備完成，還有您剛才說的抗洪搶險表彰大會的事，估計也呆不了幾天的。”
“哦……也行，反正過些日子我要去京城學習，到時候你要是在京的話，咱們倒是能好好的一起混段日子。”
“哦？”
聽到趙天成要去京城學習的訊息，李陽眉頭一挑。
眾所周知，在國內的官場上，地方官員只有兩種情況，地方官員才會赴京學習；
一種是犯了大錯誤等待組織上處理，需要暫時的將職能讓出來，避免造成更大的損失。
另一種，就是做出了大成績，組織上想要提拔但是奈何官員的資歷尚淺，所以送去組織內的學校裡面鍍鍍金——就跟此前中歐商學院裡面的那些部委官員差不多，基本上李陽這一期從中歐順利畢業的部委同學，在回到原單位後都獲得了提拔。
“黨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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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李陽迅速的吸收了自己釋放出來的資訊，趙天成矜笑著點了點頭。
“這事兒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百分之百，不過我聽到一些訊息，因為過去一年綏城市在下崗浪潮中關於保就業的工作成績比較突出，組織上想要讓我去省發改委繼續發揮作用。”
“嚯！”
聽到這個，李陽當即樂了。
好傢伙，這可真是好傢伙。
看趙天成的意思，這一次回省裡發改委任職，可不像是做小。
儼然有一種直接去當主官的意思。
從綏城市這麼一個地級市的市長，直接跳到省發改委的一二把手，這中間……可是差著級呢！
火線提拔，連升三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