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堂中出來,天色已經漸晚了。
楓介在一片喧鬧的空氣中,更顯得孤獨無助。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夜幕很快拉了下來,霓虹照得臉色發燙。街巷越來越窄,煙氣、酒氣、脂粉氣漸漸撲面而來。
“一杯威士忌。”楓介不會喝酒,他只知道夏目那裡有很多藏酒,其中最多見的就是威士忌。
剛才談話的最後,他還是沒忍住心中的疑問。
“您知道父親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嗎?”楓介儘量把聲音壓低,不讓對方聽出話語中的情緒。
“他是一個很優秀的殺手。”莫里耶回答得毫無波瀾,而後又補充道,“在黑手黨。”
啊…是這樣啊…
楓介記得自己是這樣回答的。
“大阿卡納是一個善於殺人的異能力。”
…不、我不知道。
“你可以走了,孩子。當然,歡迎你再來。”
我會再來的。
“我相信你會再來的。”
……
“先生!先生!醒醒!”
“不用叫醒他了,我替他付錢吧。你告訴我多少就是了。這些夠不夠?”
是一男一女的聲音,他們在說他嗎?
“錢是夠的,小姐您要是認識他,順帶把他帶回去吧。”侍者的聲音中有明顯的不悅,似乎被這些金錢侮辱了。
小姐?
楓介迷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精緻小巧的女人的臉。她梳著傳統的日式髮髻,臉上打著薄薄的白粉和腮紅,眼角還點了一顆淚痣,看起來頗有風情。她一雙點漆黑眸正為難地看向楓介,露出害羞的神情,似乎剛才侍者的話讓她有些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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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醒了?”
“嗯,不勞小姐。”楓介忍著頭暈,勉強掙扎地坐了起來,準備起身。
“那、那好吧。”女子答道,她穿著淺粉白色的和服,行動有些不便,卻也嘗試著扶起楓介。可能是身上撲了香粉的緣故,一陣甜香鑽入楓介的鼻孔。
酒勁仍然未過,楓介站起身來,還沒離開就是一個趔趄。
女子本來扶著楓介,見狀急忙想抓穩他身子,卻哪裡有那麼大的力氣?因此,遠看更像是生生撲進了楓介懷中。
楓介也感覺懷中一暖,想推不能推,念在對方一片好意,也唯恐她受傷,只能抱得緊了些。
“他的錢我付就行。”隨著聲音響起,楓介被人用手臂撐了一下,堪堪站住。
這個聲音…令他無地自容。
夏目友文。
“我找了你很久,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這是對楓介說的,沒有什麼波瀾,不過可能…比平時多了一份柔和與無奈。
剛才的情形太過窘迫,和服女子早就不見了蹤影。
“多謝…”楓介含糊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楓介感覺地上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在蠕動。一直爬、一直爬,爬到他們的腳邊。然後停了。
夏目一直在看路,沒注意腳下。有時踩過這些光點,也沒有被踩碎的實物,只是原本在他們身後的光點沒有了。
“夏目,別走了。”
“楓介,迷路了。”
二人幾乎同時出口。
確實,楓介一直低著頭沒注意,周圍已經一片漆黑,絲毫沒有熱鬧酒吧的影子。
只有一道微弱的藍瑩瑩的光點。
彷彿引路。
“中計了,夏目。已經進入對方製造的異空間了。”
夏目友文不用問楓介為何知曉。
雙異能力者,顧名思義,就是擁有兩個異能力。大小阿卡納合成一副塔羅牌,這只是其中一個能力。
還有一個能力——無垠的拉普拉斯。
當然,異能力本來是沒有名字的,這個拗口的名字乃是某個盲目崇拜拉普拉斯妖的“魔術師”自謂的。
拉普拉斯妖(Démon de Laplace)是由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設,即這世上,有一種存在,它知道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能夠使用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對於這一點,夏目並不完全同意。但是這個名字與他的異能力還是有一點相符的。
持有異能力者,天生具有不死之身。當使用異能力時,可以捨棄自己身體上的任意一部分,將身體另一部分的機能釋放至無限大,直到身體中被捨棄的部分完全長回來為止。
用疼痛換取強大,大致是這個意思。
而佐山楓介,為了時刻擁有超視覺力和超感知力,永遠地放棄了自己的左眼和左手小指。
所以…方才那威士忌,在他口中是多麼辛辣啊。
而楓介習慣戴著左眼的單片眼鏡,以及雙手的五指手套,可能是對自己殘疾的一種無力偽飾吧。
與夏目不同的是,這種超感知力只針對使用者自身,並沒有很強的推廣度,如果硬要評分的話,在偵查類只能算是二級丙等。
夏目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開啟能量陣。在對方製造的異空間裡,他的能量控制能力幾乎為零。如果只是偵查的話,楓介的異能力夠用了。而且,他也不想二人成為一個黑暗中巨大的靶子。
兩人默契地不再說話,警惕地循著光點前進。
一路寂靜得有些蹊蹺。當二人耐心有些不足時,前方漸漸出現了人聲。
“遠藤…會殺…咱們得快走…”這是一個女人。
“不…寧願被…”隱約是一個男人。
明明是對方製造的空間,風聲、吵嚷聲大得讓人聽不清二人的對話。
之後又隱隱約約聽到“異能力”、“轉移給他”、“會出問題的”幾個詞。
聽起來,這像是一對夫婦為了防止仇家追殺而引起的爭吵,最終似乎打算將兩人的異能力轉移給誰…
轉移給誰呢?
異能力可以轉移嗎?
夏目隱隱覺得,這件事和楓介有關。他感覺得出來,身邊的人已經呼吸加重、微微發抖。
突然,楓介不管不顧地循聲奔去。
夏目也不再顧忌,急忙開啟能量陣,跟著楓介跑了過去。
“佐山!”黑暗中他聽到一聲痛苦的尖叫。是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
“我恨你…!”聲音最後扭曲變形,顯然施展在上面的魔法失效了。與此同時傳來的是數聲流星雨一樣傾洩的爆炸聲、岩石碎裂聲。
大阿卡納·十六,高塔!
夏目趕到時,幻象已經消失,只剩下楓介因暴走而留下的斷壁殘垣。
周圍景色慢慢改換,異空間正在瓦解。
只見黑暗褪去中,一道黑影詭異地扭動了一下,而後很快要又鑽入黑暗。
它是活的!
“站住!”楓介話音未動,人已先動。
無垠的拉普拉斯。
幾乎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楓介抓住了那道黑影。
大阿卡納…
“啊…!!”楓介右手一陣蝕骨的刺痛。
黑影趁著這個機會,再也消失不見了。
夏目及時趕到抱住了下落的楓介,感受到了他空蕩蕩的左衣袖。
如果不是突生變故,他丟棄一隻手臂,應該不僅可以增加速度追趕黑影,還可以增大力量,將它抓出來的。
“那位紳士,他沒事嗎?”身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女子的聲音。
夏目回頭,竟然是方才的和服女子。
剛才的異空間她是看不見的,她恐怕還以為楓介醉酒太嚴重,當街躺倒了吧…
“嗯,他沒事,我會照顧的。”
“好…那個,我叫堀口美奈穗。”女子羞澀道,“請、請麻煩您幫我轉達給他。”說罷鞠了一躬,慌亂地離開了。
這…夏目有點始料未及。
“夏目…小生…不、我…好難受…”
……
楓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不,不是噩夢。
是他在異空間看到的。
那個男人,用劍,親手殺死了他的妻子。
女人含血詛咒道:“我恨你!”
那把劍。
他見過的。
在遠藤盛平的密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