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過幾條街巷，進入一個相對偏僻的街區。這裡並不像鳥町那般陰暗，但是遠沒有主街的堂皇。
那母親中間一度打算要回嬰兒放棄這段行程。但是最終韋基誠懇的眼神和嬰兒通紅的面頰起了作用。她帶著驚疑盡力跟上他們的腳步。
他們終於在一幢兩層小樓前停了下來。這幢樓孤零零地獨自矗立在巷道的盡頭。從二樓緊閉的窗簾後，隱隱約約能看到黃色的光亮。
門上沒有門鈴。文子抱著嬰兒，開始敲門。韋基注意到文子的敲法很有節奏，兩快兩慢，接著又是兩快一慢。
屋裡傳來了木製樓板的吱嘎聲。半分鐘後，一樓也搖曳起了黃色的亮光。門開啟了，一個女人出現在門口。這個女人已經上了年紀，韋基估計她大概有七十歲。她灰白的頭髮編成許多條小小的辮子，一直披到肩頭，搭在毛線織成的青色披肩上。女人的手裡託著一個發著黃色亮光的水晶球，球上停著一隻黑色的鳥。當女人把水晶球放低一點時，韋基看清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典型的伊斯塔西亞女性的面龐。儘管歲月在上面留下了無法抹去的印記，但他仍然可以感受到那張面孔年輕時的精緻和美麗。
“丁香，我很抱歉來打擾你。我不知道……”文子有些難為情地說。
但是這個叫丁香的女子直接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會來。別忘了，醋栗通曉一切。”
她說著，衝著那只黑鳥點了點頭。那只鳥發出“呱”的一聲嘶啞的鳴叫，飛起來停到了她的肩上。
她低頭看了看文子手中的小嬰兒，嚴厲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法律是不允許私自給豬人做治療的嗎？”
不待窘得紅了臉的文子開口，她接著說：“當然，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法律也不允許公開給他們治療。”
“你真仁慈！我就知道可以來找你！”文子舒了口氣，笑著說。
丁香沒有理會這句誇讚，偏偏頭示意文子進屋。她用銳利的目光掃了韋基一眼，帶著譏嘲的口氣說：
“即便是和我這樣的老女人見面，你也在想，我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你可真是多情。”
韋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丁香哼了一聲：
“你的禮貌和殷勤到哪兒去了？你是不是準備說，因為被我曾經的美貌和現在的智慧所震驚，所以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等韋基回答，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氣下了判決：
“男人都是花言巧語的動物。我應該提醒這個女孩子小心一點，可是她不會聽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韋基意識到，這句問話並不需要他回答，於是明智地選擇了沉默。果然，丁香用手指了指頭：
“因為女人一旦愛上什麼人，眼睛就瞎了，耳朵也聾掉了。最糟糕的是，這裡也壞掉了！”
韋基欠了欠身，微笑著說：
“顯而易見，您並沒有愛什麼人。”
丁香瞪了他一眼，讚許地點了點頭：
“你很有頭腦。進來吧。”
她轉身進屋，沒有理會那個豬人母親。那可憐的生物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看著文子手中的嬰兒，卻不敢跟進屋裡。
丁香自顧自地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頭也不回地說：
“我不喜歡豬人的那股子味兒。但是如果她堅持要站在門外的話，鄰居們都會知道我這裡有個豬人的！”
文子鼓勵地向豬人點了點頭。韋基閃在一旁，伸手請豬人先進去，然後跟進屋裡關上了門。
他們隨著上了二樓。
這是一件陰暗的屋子，四面牆掛滿了沉重厚實的帷幔，把屋裡與屋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韋基注意到屋裡一件電器也沒有，甚至沒有電燈。丁香把水晶球放到一張又寬又長的木桌上，從文子懷裡接過嬰兒，臉上嚴厲的神氣消失了。她撥開嬰兒的眼皮看了一看，肯定地說：“這是黃煙熱。你帶她來這兒做得很對，再晚一小時她就會沒命的。”
她在桌上鋪上幾張厚厚的褥墊，把嬰兒輕輕放在上面，再蓋上一張薄薄的毯子。她走向牆邊立著的高高的大櫃子，上面有許許多多的小抽屜，每個抽屜上都貼有一個發著淡淡黃光的標籤。丁香開啟幾個抽屜，抓出來一些已經乾枯的植物或者奇形怪狀的碎塊，混合在一起，包在一張紙裡遞給了文子：
“你去廚房把這些藥放在那個黃罐子裡，大火燒開以後用最小的火熬一個小時。”
說完，她開啟一個小小的方形包裹，那裡面並排放著一把細長的銀針。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去拈起一根針，。
“等等！”韋基衝口而出，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我想知道，你有醫療執照嗎？”
“你說什麼？醫療執照？”丁香直起身，譏諷地看著韋基。
“對。我知道，你是在用巫術，你們伊斯塔西亞地區才有的那種巫術，藉助針刺和草汁來施行的巫術。這不是醫療。”
“你把這叫巫術？”丁香帶著不加掩飾的嘲笑說，“你知道你稱之為巫術的這種東西救過多少人的命嗎？”
“那仍然是巫術。那些病例只是偶然，沒有任何理論可以說明這種方法的科學依據。只有科學才能救這個孩子。”
韋基說著，帶著堅毅的神情向桌子走了一步，想把孩子抱起來。
那母親發出了一聲尖叫。一雙小眼珠從韋基滾到丁香，又滾向那嬰兒。
丁香沒有去阻攔韋基，她鄙夷地說：“科學！你覺得自己是個科學家？你衣冠楚楚，在大學裡讀了幾本書，聽一些井底之蛙胡言亂語，就自以為可以給你不知道的東西貼上巫術的標籤，然後把所有和這些相關的人都綁到柱子上燒死了嗎？”
韋基猶豫了一下：“沒有科學理論證明的東西都不能稱其為科學。”
丁香冷笑著說：“好啊，如果你願意，就帶上這個豬人和她的孩子離開，去找個科學家，用你那套信得過的科學好了。你最好現在就動身，因為這孩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韋基停住了。
文子走到他身旁，帶著懇求的口氣說：“尼爾，丁香說得對，我們沒有時間去找別的醫生了。她不是巫師，治好過很多人。讓她證明給你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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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基知道她是對的。這是這嬰兒唯一的機會，哪怕只是偶然。
他後撤了一步，沒有再說話。
丁香拈起針，轉頭嚴厲地說：“我要施展巫術的時候，除了醋栗，不喜歡任何人呆在旁邊。”
文子拉了一把韋基：“尼爾，我去廚房熬藥，你來幫我好嗎？”
PS:丁香，希望你不會因為這個角色已經70歲了而崩潰——至少她年輕的時候是美麗的。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