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菊縮成一團,看著青年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將一滴青綠色的東西點在了少爺的頭上。
原本身體抖動的公子慢慢的平靜下來,好像沉沉的睡去了,呼吸平穩。
她明白了,青年是在救他家公子的命。
一瞬間,她腦袋裡有無數個問號。
他怎麼知道公子病了?
他是誰?為什麼這時候出現在這裡?
直到項薄離開,李牧年幽幽醒來,衝菊這才停止了胡思亂想。
“少爺!你醒啦!”
李牧年看看周圍,臉色焦急,“那個人呢?”
他幾乎在昏迷最後一刻見到了青年的闖入。
他本以為這次要死了,因他從來沒有感受過死亡的氣息。
這一次不一樣。
他彷佛都看到了鬼門關,可是硬生生被人給拉了回來!
那是一道月光投射到他身上,緊接著他便陷入到了無盡的沉睡當中。
醒來便知道,他又活了!
而那個青年救了他的命……
“我的身體??”
用手撐著想要坐起來,他一直都需要衝菊攙扶的,可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居然自己就坐起來。
衝菊看到這一幕,感到很不可思議,“少爺,你你你……”
李牧年笑了笑,他的臉色漸漸的從虛浮的白色轉成些許紅潤。
這是前所未有的,看的衝菊激動異常,“少爺你的身體好了?”
他點點頭,心頭激動,用手開啟馬車的簾子,他想要出去看看。
而且不用人攙著,他要自己站起來,自己走出去。
“馬車裡發生了什麼?”街道上的人們紛紛好奇。
實在是那青年的手段過於凌厲,幾個眨眼的功夫解決了黑甲軍,衝進馬車裡很快又衝出來。
事了拂身去,不外如是……
“李公子該不會被刺殺了吧?那這人可太慘了,剛剛被未婚妻甩了,從小就站不起來,如今又活了不到二十,唉,可憐啊!”
“話說這李公子得罪了什麼人?那個青年怎麼如此厲害?連黑甲軍都不是對手!”
“這下子,怕是整個天北城都要鬧翻天了哦。”
……
“你們看,簾子動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句,指著馬車。
簾子開啟,一個身著翡綠色華服的青年顯出身形,他好像還不適應這頂頭太陽的光線,用手遮擋了下。
“李公子!!”
眾人紛紛驚呼。
如此看來,李公子不僅沒死,甚至還能站起來了!
譁!
人群當中熱鬧起來。
李牧年笑了笑,他果真能站起來了,甚至還能走動了。
他能感覺到,身體裡面有一種蓬勃生機,這使得他堅信,他正在恢復。
李牧年雙手張開,想要仰天長嘯,可惜底氣不足。
他宛若重生,心情極為暢快!
咕嚕嚕!
正接受陽光的沐浴,眾人的仰視,忽然肚子很不爭氣的開始叫起來。
略有些尷尬。
“少爺餓了嘛!”衝菊從馬車裡備好的點心盤子裡拿出來吃的,送到少爺嘴邊。
李牧年搖搖頭,忽然從車上跳了下來,噙著鼻子在空中胡亂的聞著。
那是街邊小吃的味道,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來吃梭子面咯。”一個老伯正叫喊,忽然見一個青年衝進來盯著鍋裡的面,眼神潺潺。
“公子,來一碗?”老伯熱情道。
李牧年點點頭。
衝菊從後面跟上,小步碎碎的,“哎呀呀,少爺你怎麼能吃這種東西?”
“我餓了!”
彷若大病初愈,李牧年胃口大開。
那些個倒地的黑甲將士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這才發現渾身也沒傷口,甚至連淤青也沒有。
便知道那青年是手下留情了。
想到自己的職責,一個個迅速在小攤前圍住,這可嚇壞了那老伯。
“這這這,你們把我的客人都趕走了,我小本買賣......”
老伯手足無措,懼怕道。
啪!
衝菊從袖子裡扔出個金疙瘩,“老闆,這些夠了吧?”
老伯頓時倆眼放光,“夠了夠了,嘿嘿。”
..............
群眾散去,書局門口的三個年輕人看著被黑甲軍包圍的攤販,不禁感慨。
好威風—劉慶餘心想,方伯廷撇撇嘴,不置可否。
夏聯科轉過頭去,看著書局裡,“我要是有錢,就把這買下來。”
但也只是想想,他自嘲的笑了笑。
順著長街離開,已經是中午時分。
劉慶餘和方伯廷等人分道揚鑣,回到了鋪子。
但剛到門口,忽然回頭一瞥,項薄坐在攤子前,安靜的吃著稚圭妹子剛端過去的臭豆腐,彷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人?”劉慶餘忽然想到了什麼。
許是他的目光有些熾烈,項薄抬起頭,正和碰上劉慶餘在看他。
兩個人對視一秒鐘,劉慶餘臉色慍怒轉頭就進了鋪子,過了一會,裡面傳出來朗朗讀書聲。
項薄搖搖頭,書呆子他見過不少,這個有些特別。
...............
天北學院,
作為天北城儒學正統,這曾經出現過一位亞聖的學院堪稱傳奇。
依託城牆而建,佔地該是有數十裡,入口處是相當寬大的木門,裡面清一色的青石板鋪著。
在一片連綿的學堂之前,是閃著白光的廣闊廣場,中間豎立著亞聖凋像。
任何進入學院的學子都需祭拜,這是慣例。
李牧年也不例外。
作為城主小兒,他的地位不言而喻,因此早早被學院預定為學子之一。
他走到學院大門口的時候,身體略微有些沉重。
無怪乎,剛剛吃了梭子面,又在其他地方吃了些天北城的特色小吃,肚子早已經盛不下了。
從他記事那時候起,印象當中的山珍海味雖然也吃了些,可是和街上的這些東西畢竟不同。
再加上因身體孱弱,醫師嚴格叮囑了吃飯的時間,次數和用量。
他的生活起居是嚴格被規劃的,活著像是籠子裡的金絲雀,到了點才能開飯,而飯菜永遠千篇一律。
沒有人會問他飯菜是否可口,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他只能吃那些。
不然,身體狀態會大幅度下滑。
李牧年一路走來,終於適應了走路,一步跨進學院的大院,便聽到前方的廳堂裡傳來爭吵。
匆匆給亞聖凋像祭拜過後,他站在了廳堂外面。
從側面看過去,他的老師朱潛正在和對面的程心安激辯,面紅耳赤
這兩位都是天北學院的大儒三品學士,老師朱潛擅於國策,程心安更強於詩詞一道。
平日裡縱然有什麼不同觀點,兩位大儒向來也是相當節制的,哪裡會像今日這般失態?
這便引起了李牧年的好奇。
側耳細細聽來,兩個人好像在為兩篇文章較勁。
身著灰黃色寬袍的朱潛如今已有四十多歲,面部硬朗,國字臉方方正正,似乎刻有正氣二字。
與之相比,程心安大儒便更像是書生了,一身白衣,氣質飄飄,從頭到尾腳都打理的一塵不染,偶有幾根白髮也都藏在了發下。
兩個人各執一詞,身後都站著些教員,儼然分成兩派。
李牧年見氣氛僵住了,便只好走進去。
這一來,他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是他的老師朱潛,眼神裡帶著無與倫比的訝然,“健安,你......”
他用手指著李牧年的雙腿,錯愕。
李牧年對著自己的老師行禮過後,笑著說:“老師,我的事情以後再說。我聽說這一次考核有不少優秀的卷子,所以過來觀瞻。”
他一邊走過來一邊盯著旁邊的一個豎著的掛幅看去。
隨意的在上面掃了掃,但見約莫百個名字從上到下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但是最上面的兩個位置卻空著。
他瞬間瞭然,繼續往下看,在第三名的位置,有一個叫李藏的名字。
李牧年點點頭,同時心裡又有些不甘心。
無他,
這李藏是他化用的名字,特意瞞過了所有人,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得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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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
還有兩個人才學在他之上。
而這兩個人想必就是兩位大儒爭執的那兩篇文章的歸屬。
朱潛走到他身旁,難掩激動,“健安,優秀的文章的確很多。這第三名的李藏便有著不俗的文采,議題切入點也精準,是難得的好文章。說起來,他的文風和你有些相似。”
呵呵,那就是我——李牧年心裡說道,但面無表情,裝作好奇的神情,“哦?那我倒要看看了。”
“不過,我更感興趣的還是兩位老師爭執的文章,能夠給我看看?”李牧年轉身同樣對著另外一位大儒程心安行禮。
程心安雖然不是他的老師,但也有授業之恩,況且也十分欣賞這位城主的小兒子,於是將手裡的卷子遞過去。
議題,為官者何為民。
李牧年記得,這是父親李延鳳從京城回來,有感於京城官僚腐敗,故此提出此次議題。
他偷偷記下了,讓底下人幫忙報了名,他用了一個通宵寫完。
當時的李牧年很是自信,雖然他身體方面和常人不能比,但是在讀書當面卻自認為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若說有一個,那便是曾經富可敵國的夏家夏聯科了,那可是夫子也都讚歎不已的天才人物。
李牧年本想和他見一面,可是後來聽說夏家家道中落,夏聯科便下落不明了。
可惜他身體又如此,因此也難見一面。
不想,他看的第一張卷子署名便是夏聯科。
這位天北城的才子終於出現了麼?
若是他得第一,李牧年倒是也沒什麼。
仔細看了一刻鍾,李牧年一邊看一邊點頭,文章切題精準,有理有據,如春風細雨一般,讓人難以反駁其觀點。
更何況,這一手漂亮的字型更是加分。
總體來說,這卷子堪稱完美!
“只是看這一份卷子,此人當是第一等的!”
李牧年自愧不如,暗自讚歎,這便是夫子的眼光了。
想當初他也見過夫子,夫子沒有給出評價,這就是他和夏聯科的差距。
“老師,這一人該是第一!”
李牧年對著恩師朱潛點點頭,意味著他認可程心安的觀點。
程心安捋捋鬍鬚,微微頷首,“健安慧眼如炬,可比某些人強多了!”
這陰陽怪氣的明目張膽指點朱潛,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不料,大儒朱潛依舊沉穩,對著自己的學生李牧年說道:“你說的不錯!想當初我也是和你一般的想法。可是我看了另外一份卷子,便改變了想法!”
李牧年沉浸在回味夏聯科的卷子裡,經老師提醒,這才想起,還有一份。
於是他將夏聯科的卷子放在一旁,很小心的壓住。
這才翻開了第二張卷子。
署名,方伯廷。
看到這名字,他便皺皺眉,因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人。
凡是天北城有名人家的有才氣的公子,他幾乎都知道。
他繼續看下去,
這一看,眉頭皺得更緊了!
開篇便是豪氣沖天的揭露了當下官與民的畸形關係,指出民不應該只被管理,也應該成為監督官員的一份子。
這大膽的想法和假設頓時讓李牧年開啟了一種新思路。
此人張狂——他不由得暗自讚歎。
但不得不說,他說出了自己想而不敢說的。
從為官命題發散,到朝廷百官到三公九卿,甚至上到當朝皇帝,這一篇文章大膽假設,小心論證。
用其天馬行空,波雲詭譎的思想提供了一種新的的治國思路。
這是絕對超前的!
李牧年可以想象,這樣的一篇文章若是在朝廷科舉裡出現,其造成的影響和後果可能是難以想象的。
但這裡是天北城,一切的一切都和朝廷法度截然不同。
單單是招生方式便迥異。
起初,
李牧年只是一直皺眉,隨後他便拿著卷子在屋子裡踱步,嘴裡默唸。
到了最後,他的情緒忽然開始激動,附和卷子裡的激揚文字,最後竟然大聲的念出來!
“好啊!好啊!此生能夠看到這樣一篇文章,真是一大幸事!這個方伯廷了不得!”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他勐的一拍桌子,夏聯科的卷子反而落到了地上。
李牧年迅速反應過來,對著老師朱潛拱手行禮道:“老師,我看你們兩個繼續爭論下去,怕是也難做出決策。不如請出院長來評比,如何?”
“院長一個月前便已經閉關修煉。不然的話,我們也不至於在此商量半天。正好你來了,不然就由健安帶回去這兩份卷子,由你父王決斷,如何?”朱潛說道。
說到底,天北學院選拔學子也是為了將來服務天北城,作為天北城的權利一把手,李延鳳擁有絕對話語權。
程心安也知道他們兩個繼續吵下去也毫無意義,既然如此,不如賣城主一個人情。
也算是表明天北學院的態度。
兩個人本是好意,倒是李牧年略微猶豫。
他心底裡其實已經有傾向,自然是方伯廷這一篇。
因他瞭解院長,若是他來評判,方伯廷可能會因為其大膽的言論和山嶽一般的氣度打動他。
要是由她父親李延鳳來評判的話,方伯廷多半沒什麼機會。
且不說第一,第二都有可能保不住。
他李牧年看此人文章是文人輕狂,也許其他人看著便是方伯廷的狅悖了。
倒是沒想到院長不在,那就只能按照恩師所言。
李牧年點點頭,將兩張卷子收好了,對著兩位大儒拱拱手。
但他並沒有離開,請兩位大儒各自坐下,三個人坐了個三角。
其他教員知道他們要談事情,知趣的全都退散出去。
從李牧年走路進來的那一刻,這位李牧年的恩師朱潛心裡除了激動之外,更是有些疑問,於是他單刀直入,“健安這次來為何?”
“想必兩位老師也有所耳聞,那姜家和我定了親,但是大婚之日,新娘子消失不見。我父王因此事而勃然大怒,本想將姜家全部下獄,好在我及時阻止。就是怕影響此次選拔!如今看來,我的選擇是對的。這一次的人才很多!”
兩位大儒聽完,幾乎同時微微點頭,很顯然,在李牧年處理這件事情的看法上,兩個人想法一致!
朱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將嘴裡的茶葉咀嚼著咽下去,這才說道:“不以私情而忘公,這是王者該有的氣度!健安,你透過考驗了!”
“考驗?”
李牧年低頭,眉頭緊蹙,忽然想到什麼。
他蹭的站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難道說?”
沒等他說完,兩位大儒同時點點頭。
這一次輪到程心安開口,他擺擺手示意李牧年坐下,緩緩道來,“健安,莫小看了你父親!要知道這一次的命題可是他提出來的。”
“這說明城主對這一次選拔十分看重!又怎麼會輕易放棄?他之所以將整個天北城鬧的沸沸揚揚,不過是想要看你的反應罷了。”
“你若是因為被一個女人放了鴿子而大發雷霆,那可就讓你父王失望了。”
朱潛點點頭表示贊同,接過了話茬,“你上有兩個哥哥,可是城主看好你,好在你沒有辜負城主的期望!想不到如今都可以站起來了!甚好!甚好!”
儼然知道了來龍去脈,李牧年忽然問道:“那逃婚呢?也是計劃好的?”
“這不是!是姜家的女兒不願意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說起來,那姜家的女兒可是有大主意的。”
李牧年面色一沉,無論如何,這次逃婚對於他來說,面子是有損的,“這個女人,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