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你是說就劉二嫂子啊!我認逮,我認逮。她本是個寡婦,自個帶著娃,後來娃生病了就去了,她也跟著去了。唉,可憐吶。”
坐在那攤裡,項薄蹩腳的描述了一番女人的長相,便聽到了一個孩子得病耽誤治療的故事。
這和他前世聽過的一個叫明天的故事很像。
同樣的粗笨女人,同樣的娃,同樣的世道。
想來,那女人是因思念成疾而亡,但卻不得投胎轉世,皆因寶兒年幼無知,含一口怨氣,認定是他娘的蠢笨造成他的死亡。
所以他要懲罰她,讓她死了也不消停,令她每天重複帶他求醫治病的過程,害她日日提心跳膽,身心折磨。
而所有的結果都是一樣,她必須面對娃的一次次死亡。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這是何等殘忍?
走在人間,卻如墮地獄。
只是那娃永遠也不會知道,害他的哪裡是他娘的粗笨,而是這個世道。
得幸,他們遇到了項薄,總算解脫了,那寶兒得了月華,更是福祿無量,未來投胎轉世,想必富貴在身。
………
日出東方。
街上行人如織,丁字街便像是活了,又有了生氣。
小攤前稀稀拉拉幾個座位,迎來送往的甚是忙碌。
項薄起身欲走,面前一個女子風塵僕僕的坐下了。
“你別走。”
女人拽著他的胳膊,拉著他重新坐下。
點了二兩豆腐花,一根油條,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她吃東西的時候是吧唧嘴的,咀嚼的也很用力,彷佛咬的是仇,是恨。
雖然低著頭,項薄看得出來女人的情緒不大好,眼眶圍著黑色一圈,神情疲倦,拿快子的手抖得厲害,腕上的銀鐲子碰著花瓷碗沿,叮叮噹噹。
她終是抱著豆腐花一飲而盡,啪!
碗拍在桌上轉了幾圈,驚的小販忙看過來。
女人卻毫不在意,只是盯著項薄,忽的袖沿沾了水在臉上抹了幾下,瘦削丕堪的臉蛋便多了幾分神采。
而後,
她又捉起一根快子,煞有介事的挽了個髮髻,便插上了,這才滿意的露出一絲勉勉強強的笑來。
“我好看麼?”
女人冷不丁問。
項薄有些悚然,這女人的眼神不是盯著,更像是釘著他,讓他渾身起了芒刺,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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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極差的預感湧上心頭,“這女人,大抵是瘋了!”他心想。
所以他當然不會回答一個瘋子的話,只是隨時準備起身。
但。
女人的眼神和刀子一樣,他走不得。
“我不美嗎?”她又問。
看來他得說點什麼了,不然呢?
“你有事情,可以直說。”項薄說。
“你沒有回答我的話。”
女人神情萎頓,而後忽的勇勐站起身俯下腰,貼近青年,壓低了聲音,極秘密似的切切的說,“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我給你當媳婦。”
呵。
項薄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嗤笑一聲,但這對於一個大膽的女人來說,也是頗為掛臉面的一件事。
儘管這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女人還是漲紅了臉朝著街上瞧了瞧。
眼見路人都忙著自己的營生,這才摒棄了不安。
不料,一轉頭,小販正愣愣的看著他們倆。
鍋底的柴燒的正旺,畢畢剝剝炸出一紅色火星子,恰如其分落到了小販的腳面子上。
“哎幼!”
伴著他一聲尖叫,女人頓時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彈了回去。
良久。
女人忽的開口,“我爹死了。”
說完,又露出忿忿的表情,“他真是活該!”
項薄愣了愣,他第一時間想起了狐女,難道是她又殺回來了?
否則這李甲身強體壯的,再活個三五十年不成問題。
既然不是自然死亡,那便是意外。
……………
時間倒回昨夜。
大難不死的李甲欲求不滿,便往獻紅樓裡走。
那夜的月有點奇怪,時而圓大如鬥,時而陰仄仄,他沒走多遠,便聽得一悱惻伊呀聲。
這要是別人,還真的繞道走了,偏偏他是個膽粗的,又是個懂曲的,循聲聞人,便知道這是個行家。
好奇心帶著他彎彎繞繞走了幾個衚衕,只見一穿著戲服的女人沿著牆壁念唱,腳步輕盈,眉目如畫。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戲子看他的眼神勾勾搭搭。
這一下,可是天雷勾連地火。
李甲闊步追上,卻撲了個空,再一抬眼,那人又在下一個衚衕裡,照舊伊伊呀呀。
兜兜藏藏,李甲眼裡只有妙人曼妙身姿,忽覺涼風一陣,冰到了骨子裡。
甫一抬頭,卻是不經意間來到了桐家門口。
他認出來了,那不是桐家大娘子麼?
據說,桐大娘子是伶妓出身,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好聲音,能唱到人骨子裡。
也因此被桐老爺看中,搖身一變成了大家夫人,可謂麻雀變了鳳凰,被桐鄉人所津津樂道。
既入桐家,成了婦人,便不能開嗓,待到年老色衰,難免失了寵。
好在地位仍在,也算衣食無憂的活了大半輩子。
誰能想,人到中年突逢變故,落得個瘋癲,時也命也。
…………
桐家大門貼了封,且有陰惻惻的風從門縫裡灌出來,因此沒人敢來。
這才過去了沒幾天,整座宅子就像荒廢了許多年。
李甲眼看著桐大娘子飄進了門裡,他毫不猶豫上去便是一腳。
破爛的大門嗷叫一聲,顯出了裡面院子的空蕩蕩。
“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他高喝一聲。
只聽到吱吱聲傳來,勐一回頭,赫然見三隻丈許鼠妖橫立當面!
……………
“他是抱著腸子回來的,還有半拉截淌在外面。我當時還很驚訝,他輕易不回家的。我被那芒山的妖怪給擄走了,他都不知道,或者說他知道,根本不管。”
“但他這次回來了!要給我說遺令。我心想,他都快死了怎麼不找大夫?哦!反正也快死了,怕是沒必要了。”
“我才知道他原來有五個莊園,三棟酒樓,一座賭坊。還在獻紅樓投了銀子。但這些也不是留給我的,他要我將這些上繳縣老爺,請他請上附近鎮魔司分部,清繳害他性命的賊首。”
“他向來是個自私的人,我也怕是繼承了他的自私,也是個自私的人。所以我來找你。”
“你幫我報了仇,我繼承遺產,我嫁給你,我的就是你的。”
話講完,她又釘著項薄,怕他走了,又怕他無動於衷。
她實在看不清眼前這人的心思。
到處斬妖除魔,但連條鞋也沒有,何為?
半晌。
項薄這才反應過來,忙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麼?
女人見他動了,有些緊張,忙問,“怎麼?”
她並不知道,青年是有興趣愛好的。
或許是因為前世坐在輪椅上的經歷,導致他喜歡聽評書,聽故事。
所以來到這個世界,他雖然在斬妖除魔,但卻在經歷一個個故事。
眼前的故事就很有趣,但,他不敢表現出來任何的興趣,誰讓她死了爹?
可他又忍不住,想喝酒。
這賣豆漿油條的地方怎麼會有酒?
所以他找不到,又惹得女人誤會他可能要走。
說到喝酒這事,那還是一月前養成的習慣,老道士提個葫蘆請他喝一口,他很快上癮了。
砸碎老道士葫蘆的時候,他也是心痛的。
故事是正餐,酒是輔料,故事配酒,他的心方是熱的。
有時候是熱血沸騰,因為故事太精彩了,有時候是一腔熱血,覺得他必須做點什麼了。
但現在的這個故事平澹居多,又激不起他的一腔熱血,還沒有酒,他就很難熬了。
可是他又不能表現出來,誰讓她死了爹?
“你剛剛說賊首?還說什麼鼠妖?”
項薄終於作罷,覺得這個故事還可以搶救一下。
“嗯嗯。”女人狂點頭,“他說是芒山上的鼠妖,搶他的妖丹是為了進貢伍相。想來賊首便是伍相!”
“有點意思了。”項薄摸索下巴,“怎麼又是他?”
“你認逮?”
“轄管三百山的鬼王,略有耳聞。”
“好對付不?”
“你說呢?”
“哦!”
……………
這一場談話可謂是無疾而終。
女人敗興而來,又敗興而去。
只是她走的時候忘了結賬,或者是故意的,總之,項薄皺了皺眉,掏出最後的幾個銅板,嘆了口氣。
正午陽光時分,項薄出了桐鄉。
走到霧河邊上,岸邊散出了點新芽,他聞到了一股乾淨的氣息。
他想過河,但船伕讓他弄死了。
他只能等,等到散了霧,才發現河裡並排行著許多船隻。
“項薄小友!”
不知是哪一個船頭傳來這麼一聲,他凝眉一瞅,嘿,老道士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