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地上的劍柄,青年扶著劍身一點點起身。
方才短暫的歇息,讓他恢復了一些力氣。
身體雖然還有疼痛感,但已經算不了什麼了。
隨著謝龍走出房間,項薄才知道,外面的情況簡直太糟糕。
王府裡,
到處都是眼球突出,面目猙獰的人形怪物,正和趕過來的黑甲軍廝殺。
“這些人本都是王府裡的奴才,不知發了什麼瘋?居然變成這個鬼樣子!”
謝龍顯然還不清楚,這是無相魔的能力導致的,這些人都是它的寄魂體。
恰在此時,一縷微不可查的青煙從他們兩個剛才走出來的房間裡飄了出來,遙遙升入空中。
青年訝然,無相魔都死了,怎麼這些寄魂體還在?
想到這裡,他勐然回頭。
一閃即逝的青煙消散不見,青年緊皺眉頭,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謝統領!這些都是砍不死的寄魂體,唯有將他們……”
“明白了!”
謝龍沒等他說完便立刻給將士們下達了命令。
之後便是青年看到的那樣,所有的人形怪物被剁成肉泥,血與肉,骨和皮瞬間佈滿了一個又一個院子。
青年無言以對,他本想說的是,將這些人先給想辦法捆綁住,從而看看能夠想辦法讓他們恢復人身。
因此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
似乎也看到項薄的不滿,謝龍主動解釋道:“你也看到了,這些東西力大無窮,即便是我軍戰力強悍,早晚被拖垮,唯有斬殺。”
“你家少爺在哪?”項薄問道,實際上,他是想知道道爺在哪,為今之計怕是只有道爺才知道該如何做?
嗤!
斬殺了一頭撲上來的人形怪物之後,謝龍這才回頭說道:“據說被那位道爺帶出了王府,該是去找城主了。”
這回答聽得項薄更是連連搖頭。
你直接告訴我城主在哪不就得了?怎麼還這麼拐彎抹角的?
“城主在哪?”他只好追問一句。
“城北的蟒山!”
.........
說起這天北城的蟒山,那可不是因為這裡多蟒蛇而得名,而是因此山連綿起伏狀如長蛇狂舞得名。
有意思的是,
當初許多人找了風水先生來看,普遍認為這山形似龍,是墓葬的風水寶地,因而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死後在這裡住下了。
在民間,這座山也被稱作陰龍山。
但這樣的叫法也沒有流傳開來,大多是私底下的。
作為天北城的王,李延鳳從不認為這裡有著龍脈,或者風水極佳,從而官方上,這裡被稱作蟒山。
城主雖然不認可,但天北的富豪們卻趨之若鶩。
誰不希望死後造福子孫,有人甚至希望葬在這裡,可以令子孫將來號令天下,稱王成候。
在某一段時間裡,這座山被大規模的動土。
直到城主李延鳳派人干預,禁止在這裡土葬,並且持續封山禁止出入,這股風氣才停下來。
新墳不立,舊墓無人管理,慢慢的這蟒山便荒廢下來。
久而久之,
這蟒山上時而會傳來鬼哭狼嚎聲,尤其是在寒冬的午夜,幾乎整個天北城都能聽到。
此時家家戶戶皆閉門不出,認為是先前葬下的先人們因後世人不管他們而大怒。
迫於壓力,
城主李延鳳派人前往蟒山調查得出結論,那聲音不過是風過山崗呼嘯導致。
但這樣的結果並不被所有人接受,尤其是那些曾經有先人葬在那裡的家族。
他們始終認為,
這是先人們在給出警醒,令他們莫要忘記先人。
抱有這樣的疑問,一些人便起了心思,要親自前往蟒山檢視。
張二屠便是個膽大的。
說起家世,他們家再往上輪三代,也不過只是個殺豬的。
唯獨到了他這一代,家裡的生意蒸蒸日上,居然在天北城裡開了十數個鋪子。
曾經的殺豬少年一躍成為屠豬大戶,羨煞旁人。
而對於自家的崛起,張二屠從來不認為是自己的功勞,而是歸功於先人。
也就是他葬在蟒山的爺爺。
那還是蟒山的風水傳聞沸沸揚揚的時候,張二屠的爺爺用了一輩子的積蓄打通了關係,在蟒山的角落裡尋得了一塊墓地,將自己葬在那裡,只為了能改變子孫氣運。
也不知是真的起了作用,還是巧合,從那時候開始,張家的家境的確得到了改變。
經營到張二屠這一代,更是日進斗金,旁邊的人說起來,都是豎起大拇指。
而他娘戚氏當年親自看著張二屠的爺爺下葬,親眼見證了張家的崛起,對於那蟒山的風水傳聞是深信不疑。
自從男人死了之後,便沒日沒夜的誦讀經書,答謝已過世的先人。
————
這個冬天的豬肉價格不知怎麼的,忽然暴漲,城內外原豬供應緊張。
張二屠家所有的豬肉來源都是十里八村的養豬戶,但他最近下鄉收豬,收穫已然越來越少,價格也越來越貴。
到了最後,竟然一頭豬都收不上來!
問了家家戶戶,答桉都是,沒有豬!
要知道到了張家這種級別的鋪子,所有的豬肉都是預定的,人們大部分都交了定金,有的甚至還在張家這裡提前存了錢,就為了能低價買到好豬肉,相當於現代的會員。
而到期拿不出豬肉,那賠償金便不可估量,張家的損失足夠讓他們直接破產,一夜回到個體殺豬戶的年代。
由奢入儉難,
張二屠習慣了有錢的日子,哪裡能接受回到從前?
事有湊巧,
就在張家這資金周轉不開的關鍵時刻,戚氏做了個夢,當即驚醒。
她對自己的兒子言語,“兒啊,咱家之所以遭逢此難,就是因為冷落了蟒山的先人,也就是你的爺爺。”
“昨夜你爺爺給我託夢,說他一個人在蟒山孤獨啊,無人送錢燒紙,閻王爺不收啊。無人送棉衣被褥,他夜夜冷的淒涼,無人送祭品吃食,他只能天天啃樹皮,可憐的緊啊!”
說到這裡,
戚氏垂淚不已,看的張二屠也全然信了。
“定是因此如此,咱們家的生意才受到了牽連,兒啊,你要想辦法去給你爺爺燒錢送紙!唯有如此,咱們張家的這一劫方能渡過去!”
說完,
戚氏拿出準備好的被褥,衣服,以及燒紙,隨後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翡翠盒子。
開啟了,裡面全都是金銀首飾。
“兒啊,娘所有的家當都在這了,你拿去吧,你爹有個好兄弟在值守蟒山的黑家軍裡當值,你去找他打點一下,想辦法進去給你爺爺送點東西,你爺爺的墓就在蟒山腳下,旁邊有一片柏樹的,冬天也蔥翠,很好找的。”
看著娘遞過來的那些首飾,張二屠本想那這些錢去週轉鋪子,可再想,好像還差了太多。
也只好按照他娘吩咐的,將所有東西收下,趁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出了門。
蟒山距離他家也就是一個時辰的路,正值大雪寒風料峭,張二屠因不大認路足足多走了半個時辰。
等到了山腳下,只聽冷風呼嘯,吹的頭皮發麻。
在那不遠處有一個臨時搭起來的茅草屋,有些許喝呼吃酒的聲音傳出來。
張二屠心想,老爹的好兄弟應該就在那裡面吧?
將腳從雪裡拔出來,他朝著燈火闌珊處走去。
不一會,茅草屋外面映出一個影子。
裡頭的人咦了一聲,但聽有人蹭拔出刀來戒備,“什麼人?居然敢擅闖蟒山?”
張二屠刀被架在脖子上,頓時心驚肉跳,趕忙說出來意,“軍爺息怒,我也是城裡張二屠家,來尋一個叫王乾的軍爺。”
“哦?王哥!找你的!”
那軍士朝著裡面喊了一聲,爐火旁邊走出一虎背熊腰,卻面有蒼老之人。
這人一看張二屠的面容,覺得熟悉,當即驚訝道:“你是張三哥的兒子?”
“正是!”
張二屠的爹在家裡排行老三,來買豬肉的人都稱呼一聲張三哥!
“兄弟們,沒事了!這是我朋友,你們繼續吃酒去吧,我們說會閒話。”
說完,拉著張二屠便離開了茅草屋。
在一處青白色山峰石下,家人這才停下。
王乾把刀插在雪裡,問道:“你爹身子骨可還硬朗?”
張二屠默然低下頭,“家父已經過世多年了!”
“什麼?張三哥怎麼?哎,想當初我落魄到這天北城,還是他的一碗豬肉湯救了我,想不到現在……”王乾也有五十多了,此時一傷感,整個人更顯蒼老。
但身子骨明顯硬朗,站在雪裡活脫脫一隻人形野獸,尤其是那多年殺戮養成的氣質,令張二屠不敢靠近。
他殺的是豬,人家殺的可是人!
“賢侄來找我,想必是有所求,說吧!看在你爹的情份上,但凡是能幫到的,我一定盡力。”
“王伯,我這次來是想讓你通融一下,我爺爺就葬在山腳下,我想進去給他老人家燒點東西,實不相瞞,他給我娘託夢了。”
張二屠也算是商人了,懂得套近乎,一聽對方稱呼自己賢侄,他趕緊也改了口。
但也沒有直接把金銀給拿出來,這叫藏後手,給自己留餘地。
聽完了他的訴求,王乾微微點頭,“能想著祭拜先人,說明你是不忘本之人,和你爹很像。”
“但這裡蟒山已經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這是城主下的死命令,無人敢違抗。所以這事……”
王乾面露難色,嘖嘖搖頭。
時機到了……
張二屠迅速將自己背後的包裹解下來遞了過去,“王伯,這是你當初留在我家的衣裳,我娘給你縫補了,還望你看在和我爹的交情,給條路……”
“衣服?”王乾狐疑的接過來,瞬間感受到那份量,立刻開啟一角看了看,臉色頓變,沉吟半晌。
“想不到張三哥去了,都還如此重情義,記得我這個兄弟,既然如此,那我不幫忙,可就是忘恩負義了。”
“你隨我來!”
唰!
王乾收拾包裹,拔刀而起,朝著東南角方向走去,張二屠松了口氣,緊隨其後。
…………
項薄沒有直奔蟒山,在王府門口見到了胖和尚。
不知道怎的,
那些明明已經離開天北城的江湖客,此時一個個又回來了。
“你們……”
青年有些吃驚。
胖和尚迅速解釋道,“這天北城出大事了,黑甲軍肯定來不及管我們,但他們都是熱血之人,不可能見死不救。所以……”
項薄明白了,也不矯情,於是點點頭,“大師,城裡情況如何?”
“很不好!”胖和尚本身慈悲,對於眾生都懷著悲憫,此刻神情更是哀傷,“怪物叢生,惡鬼遍地走!”
只澹澹的一句話,已經讓項薄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大師,我想問,無相魔如果死了,那它控制的寄魂體會怎樣?”
青年一直懷疑,他看到了一道青光一閃而逝,那無相魔難道第沒死?
“你的意思是說,這都是無相魔搞的鬼?”
胖和尚恍然大悟,拍著腦門道:“怪不得!傳言無相魔可以控制人心,將人變成怪物,想不到真的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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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你剛才的問題,我並不清楚。一般來說,這種術分兩種,一種是施術者死了,術也停止,另外一種就很惡毒了,即便施術者死了,術依然存在,且不受控制,會肆意蔓延!”
一番解釋,令青年臉色煞白,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
這一刻,
青年心中懊惱,他不會是叫項薄,見識居然如此淺薄,連這種術有兩種方式都不知道!
“早知道留活口了!”
殺了無相魔之後,王府裡的人形怪物依然存在,說不得它的術便是後者。
“你滅口了?”胖和尚忽然也想到了青年為什麼要這麼問,吃驚道。
項薄點點頭。
“可,無相魔無形無體,你怎麼確定它完全死了?”
青年只好翻開手掌,給和尚看了看那裂開的晶體。
畢竟他的認知不足,得讓和尚和道爺這樣的**湖把關。
“我雖然沒見過無相魔,但我總覺這傢伙沒那麼容易死掉。”把玩著那晶體,和尚說道。
“有些魔頭擁有元神,往往可以附在某種載體上存活,這載體未必是實體,也可能是一道煙,甚至一道光。”
“光?”
青年愣住!
“不錯!只不過,寄託到光或者煙上面的時候,它必定是虛弱的,甚至……是面對死亡時候的選擇。”
胖和尚一口氣將自己所知道的告知青年,隨意的扔掉了那兩塊晶體。
那晶體脫離了元神,已經沒用了。
青年大約聽明白了,再結合之前看到的青光,心裡有了大膽的猜測。
“多謝大師!煩請帶人去護佑百姓,我要去蟒山一趟!”
之前,
謝統領給他指了蟒山的方位,正是那青光消失的方向,不得不說,太巧了。
“好!義不容辭!但我得給你提個醒,我們不過百人,天北城可有數百萬人,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胖和尚提醒道。
青年點點頭,腳下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
時間,
胖和尚說的是時間!
他們頂多可以拖延一段,可要想從根本解決問題,那得從蟒山著手。
“希望它在那裡!”青年心想。
…………
“孩他娘,快看我拿回來了什麼?”
天北城一戶普通人家裡,一個莊稼漢急匆匆的跑進來,手裡掐著紅帛,一臉的興奮。
一個圍著圍裙農婦從內門走出來,“哎呀呀,孩他爹,你真的搶到啦!”
“對啊!快看看,嘖嘖,真是好東西啊,今年過年可以給你做一件大紅衣裳啦!”男人臉上還有汗珠,但眼裡只有女人。
女人嗔怪道,“我可不缺衣裳,賣了也能換點吃的,你出力大,得多吃些好的。”
雖然這樣說著,可女人也無法假裝看不到那紅帛,心裡讚歎,“真好啊。”
男人一把將紅帛抓過來,裝著生氣的模樣,“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搶到的。可以只夠做個夾衫,要是能多搶一些就好了。”
“我做主了!這東西必須留著給你做衣服!”
“憑啥子要聽你的?”女人捂著嘴咯咯笑道。
男人一拍桌子,“憑啥?我是男人!!”
“好好好,聽你的。快洗手吃飯吧!”
女人拉著男人進了屋子裡,裡面還有兩個五六歲的男娃,正在打鬧。
一見男人手裡紅撲撲的東西,倆熊孩子迅速跑過來拉扯。
“給我玩!給我玩!”
“我也要,我也要,哇……”
孩子正是任性的年紀,不給就使出音波攻擊。
男人哪裡能慣著他們,“去去去,這是給你們孃親的,誰都別動,不然我打爛你們屁股!”
說完,
開啟了炕頭的木頭箱子,將紅帛塞進去,又上了把鎖,這才放心。
一家人吃過晚飯,
夫妻倆躺在炕上說著體己話,爐火裡的木炭噼啪作響。
“孩他爹,兩個娃明年也該上學了,不知道你怎麼想?”女人靠在男人的胸口,有些粗糙的手指划動。
摁住婆娘的手,男人看著房頂,“這事聽你的,我知道你一直想讓他們讀書……”
“三郎,你真好。”女人臉色緋紅。
“當然了,要不然你當初怎麼能看上我?記得當時我可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連塊地都沒有……可你依然……”
女人忽然捂住他的嘴,“不說了,都過去了,咱們好好過,日子總歸是會越來越好的,對嗎?”
“那是當然!等兩個娃上了學,長大了有出息,再給他們娶媳婦。”
“你就知道娶媳婦……”
“當然了!這可是頭等大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聽過嘛……”
“嗯嗯,聽你的,你是男人嘛!”女人咯咯笑道,揶揄男人。
“你敢笑我?看我不收拾你!”一陣歡聲笑語之後,便是無盡的溫存,兩人沉沉睡去。
爐火裡的木炭仍舊燒的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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