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男人想要撒尿,摸了摸身邊,女人已經不在了。
“孩他娘?”
他輕輕的喚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他。
爐子裡的火已經滅了,整個屋子漆黑一片。
剛睜開眼睛,有些不適應這黑暗,男人只得摸著下炕。
但忽然感覺手心沾到一些黏湖湖的液體,涼涼的。
下意識的放在眼前,也沒看清楚是啥東西,只以為是兩個孩又尿了……
下了炕,
他摸索到了油燈點著了,忽然聽到院子裡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於是走出去,眯著眼睛一看。
穿著紅色肚兜的女人赤腳光著膀子躲在雪裡,頭正在不斷的抖動,嘴裡像是在咀嚼東西。
“孩他娘?”
看體型,這分明是自己的婆娘,可是男人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天這麼冷,怎麼也不穿件衣服就跑出來,況且,孩他娘的後背似乎強壯了不少。
雪地裡泛著光,映出一片片的白色,仔細看去,從屋子裡到女人的位置有一些紅色遍佈。
“孩他娘?”
縱然覺得詭異,男人依然一點點靠近,直到手搭在了女人的肩膀上。
不出意外的話,
女人的身體很涼,幾乎涼透了,可皮膚還粗糙,摸上去似乎有些疙瘩和凸起。
又輕輕呼喚一聲,女人急忙將手即的東西給抱在懷裡,而後驚恐的一格一格回頭。
這一回頭,看的男人頭皮發麻!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
鼻翼兩側生長著細長的毛髮,垂落下來,眼球突出,獠牙遍佈,再仔細看,耳廓裡爬著紅色蟲子,進進出出。
透過依稀辨認,能看出這是他的女人,可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再一看女人懷裡的東西,男人當場立在那裡,有如冰凋!
…………
王大龍家裡發生的事情是一個縮影,事實上,整個天北城都已經陷入恐慌。
但泰半都是發生在平民家裡,因這些人家裡少有鎮宅的家神或者供奉。
無相魔頭分出來的念頭便可以肆無忌憚的控制百姓成為人形怪物。
胖和尚並不知道城裡有多少人家遭了殃,唯有儘可能的帶著人挨家挨戶的幫忙。
來到王大龍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
“孩他娘,你吃我,放下孩子!”
男人害怕極了,兩條腿抖得厲害,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有想著逃走。
只因為他看到了女人手裡的大娃,那是他們的兒子啊。
旁邊一條內臟已經被吃乾淨的狗,那是家裡養來看門的,卻被自家給吃掉了。
可憐那狗忠誠,臨死也不反抗,只一味的嗚咽,哀求。
吞掉了家裡的看門口,女人又從屋裡拿出了自己的娃,最後的一點人形迫使她猶豫了。
就在這時候,男人叫住了她。
女人已經成了怪物,卻下意識的,仍舊聽男人的話。
放下了孩子,血盆大口瞬間朝著男人的喉嚨撕咬。
噗嗤!
喉嚨破開,熱血灑地,男人慘然一笑!
“妖怪,找死!”
拖著一條流血胳膊的胖和尚從門外闖進來,正看見女人撕扯男人的脖頸,當即大怒。
嗤拉!
半丈長的大刀橫空砍了過來,不出意外的話,那女人變成的妖怪瞬間便要被斬成兩截。
帶著一群江湖豪傑挨家挨戶的斬妖除魔,和尚也得出了不少的經驗。
這些怪物雖說都是人變化而成,但是也有區別。
一些老幼婦孺被青光沾染,雖然失去了人性,軀體卻並沒有變得十分強壯,這種怪物是可以制住的。
但像是眼前女人這種,便是力大無窮,只知道吃人的了,因此便不得留手。
所以胖和尚這一刀下去,可謂是用盡了平生的力氣。
但,
他決計想不到,
那被撕破喉嚨的男人拼著生前最後的一絲力氣,居然擋在了女人的面前,臉面當即被砍碎。
“什麼?”
胖和尚力氣十分恐怖,這一擊下去,男人的腦袋已經開花,必死無疑。
這可令和尚不知所措,心裡湧起無限的愧疚,剛剛才修煉成的金身倏然消失。
“我殺人了!”
他是修佛的,但也清楚,隨著修為的提升,修佛和修魔永遠只是一線之隔。
就在方才,
心裡忽然湧出無數的暴虐氣息,腦海裡有一個聲音響徹,“護佑民生為佛,你殺了人,便是魔!”
嗡!
大腦一片空白,胖和尚剎那間失去了本事,整個人怔住!
巨大的身影在慘白的月光裡顯得極其渺小,和尚心魔已經生了,正處於天人交戰的關鍵時刻。
想明白了,修為便可以更進一步,否則,立地成魔!
男人死了之後,
那女人幻化的怪物兩顆眼球徹底翻紅,張開大嘴露出獠牙勐的撲向和尚。
硜硜!
同伴及時護在身前,替和尚擋下了,“大師,醒一醒!”
喊他的是個高達兩米的漢子,之前也受了和尚的恩惠,故此一直想著報恩。
如今可算是償還了舊債,心裡高興。
可眼前的情形危急,容不得他去竊喜,只不斷的呼喚胖和尚。
和尚金身大成,不論是戰力還是威望,在這些江湖客當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因此,
這一次的斬妖除魔,人人都以其為首。
但漢子從未看到過和尚和今天一般,立刻明白情形不妙。
果然!
打退了那怪物的第一次勐撲,他立刻大聲的提醒,可和尚一動不動。
身體上有著金光退去的殘餘,可是似乎也有一些暗灰色的氣息,這是以前從未見過的。
只有和尚自己知道,
那暗灰色的氣息是魔化的結果。
也就是說,
現在的和尚不再是純粹的佛門弟子,心魔佔據了其一半的身體。
吼!
女人化成怪物後,動作敏捷度大大提升,眼見著院子裡人多勢眾,立刻掉頭朝著屋子裡跑去。
兩米多的漢子張奎瞬間想到了什麼,“糟了!”
他提著刀就衝了進去,
正看見女人手裡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娃子張開了大嘴。
“張廣!”
關鍵時刻,張奎大喊一聲。
張廣是他的親弟弟,本來就在外面,聽到哥哥喚,立刻衝了進去。
見到眼前一幕,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後背抽出鐵箭,彎弓搭箭!
唰!
那怪物張開的口器裡有一根長長的舌頭,此時正在舔舐那沒醒的孩子。
但見鐵箭呼嘯而至,插進了舌頭裡,繼續向內插進口器,箭頭從怪物的脖子後面貫出去。
蹦!
張廣善於射箭,力量極大,那箭立刻帶動怪物的身體,將它給釘在了床頭的木箱上。
砰!
對於這東西來說,疼痛似乎並不存在,一隻爪子緊握住鐵箭,居然硬生生拔了出來。
在它的口器裡,明顯能看到一個孔洞!
“接著孩子!”
趁著剛才,
哥哥張奎一個鷂子翻身,接住了那男娃,隨後扔到了後方。
張廣收了鐵箭,懷裡抱著孩子,迅速衝了出去。
緊接著,
就聽到屋子裡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
對於哥哥的實力,張廣還是有信心的。
他們在天北城跑了半夜,哥哥殺了無數條這樣的怪物。
他抱著孩子跨出門檻,心裡正松了口氣,忽然覺得眼前脖子一涼。
抬頭一看,頓時心涼了半截。
眼前是一個人頭,他也認識。
可這個人頭十分詭異,冒著綠色的光芒,像是鬼火附著在上面。
一雙眼睛綠油油的盯著他,嘴裡流出些黑色的液體。
“呼呼!”
胖和尚的嘴裡發出些莫名其妙的音節,下一刻便舉起了手裡的刀。
也正是因為看到的是和尚,張廣才愣住了。
他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時候想要躲開也來不及,只好將孩子往懷裡一護,用自己的身體去硬抗那刀鋒。
但,
從他閉眼開始,似乎過了很漫長的時間,刀鋒始終沒有噼下來。
悄悄的睜開眼睛,
張廣蹬蹬蹬往後退了兩步,眼前的和尚左右兩條臂膀都綁著黑色的鐵鏈,身體正在被向後拉動。
“得救了!”張廣心有餘季,他知道這是同行的人將和尚給攔住了。
他迅速衝到院子裡,來其他人匯合,死死盯著發狂的和尚,“怎麼回事?”
“誰知道,從你們進去之後,他就忽然發狂了!我們幾個人沒敢下死手,這才差點讓他闖了進去。”
仗著人多勢眾,眾人將和尚綁在了井邊,大鐵鏈穿插。
張廣安頓好了孩子,這才仔細的看過去,只見和尚的頭頂冒著暗灰色的一團煙霧,渾身卻是綠色的,兩隻眼珠子像極了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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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該不會也中招了吧?”
因和項薄的對話,他們也都知道這城裡的變化都是因為那無相魔。
所以才會覺得和尚也被青光給控制了。
可他們這些人都沒事,胖和尚這樣的境界應該沒問題才是。
張廣解釋不了,正想著,屋裡的打鬥結束了,哥哥張奎走了出來。
————
看著兩個呼呼酣睡的孩子,張奎終於放心了,可一想到兩個孩子醒來,心裡頓時有些不忍。
“帶走吧,這天北城太危險了。”他決心要把兩個孩子待在身邊。
張廣一直都唯哥哥馬首是瞻,點點頭,將兩個孩子夾在左右肋條。
但他朝著井沿看過去,張奎這才注意到院子裡的詭異。
看到胖和尚的模樣,他驚了一跳。
“這是怎麼回事?”
張廣一臉的無奈,攤開手表示自己也啥都不知道。
再去問其他人,也是一樣的結果。
只說和尚是突然發瘋,幾乎是毫無徵兆的,有幾個弟兄因為大意還被和尚給打傷了,好在只是輕傷。
張奎不由的皺眉,和尚瘋了,他們這批人可就算是群龍無首了。
他雖然知道胖和尚的心思,只要活著就想要解救天北城於水火,可現在......
“爾等怎麼想?”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張奎看出有人已經萌生退意。
這天北城的水太渾,要是可以選擇的話,他們當然不想蹚。
先前是看在和尚的面子上,現如今和尚成了這個模樣,有人想要退也在情理之中。
“奎哥,大師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不如帶著他離開這裡,尋找讓他恢復的辦法。”其中一人說道。
張奎冷冷的低著頭,沒有言語。
這人話裡話外的意思,他都已經聽明白了。
表面上是為了和尚,實際上是擔心自己的小命交待在這裡。
但有一點他說的沒錯,當務之急是先救和尚。
否則他們這些人就是一盤散沙!
“這樣,你們決定先走,就把大師帶走,願意留下來繼續斬妖除魔的,就跟著我們兄弟!你們自己選!”
如這家農戶家裡情況在整個天北城都存在,刻不容緩,因此張奎也不多囉嗦勸說,只讓他們迅速做出決定。
眾人面面相覷,最終分成了兩隊人馬。
但是想要離開的佔據了大多說,足足有幾十人,願意留下的只有十多人了。
這還包括張奎兩兄弟。
“好,既然做出選擇,那就行動。你們帶著大師,務必要保證他的安全,要是讓我知道你們將他丟棄或者他有任何意外,我張奎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你們。”
張奎本就是兩米高的個子,此時冷眼掃視那些人,毫不客氣的提醒眾人。
那些人也都是受過和尚恩惠的,一個個當即表示,即便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也會保證和尚的安全。
張奎這才放這些人離開。
如此一來,站在院子裡的,就只有十多人。
“諸位,我清楚,你們之所以選擇留下,乃是因為本心存著正義,因此咱也不多說什麼了。如今人只剩下咱們,就儘可能的營救吧。”張奎說完之後,眾人幾乎同時點點頭,隱隱以其為首。
緊接著,
張廣帶著兩個孩子和一眾人繼續前往下一個村莊。
........
蟒山,大雪封山。
張二屠穿著厚重的棉衣緊緊跟著前面的王乾。
時至半夜,
周圍除了呼嘯的山風和月光下發白的雪面,似乎再無其他。
他看了看前方,黑色的山崗和站立的野獸一般,迎風而立。
忽然感覺有雪花灌進了領子裡,令他的身子努力縮了縮,打了個寒戰。
“王哥,還有多遠啊?”
已經走了半個多時辰,張二屠的腳開始僵硬,快走不動了。
按照戚氏的說法,他爺爺的墓該是在山腳下的某個位置,可是如今他們已經繞了山體半圈,王乾仍舊沒有停下。
甚至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座墳墓。
“不是說蟒山號稱有十萬墳墓,每走幾步便會遇到麼?”張二屠從小就聽著這傳言長大,現在看來,傳言多半是假的。
王乾雖然年紀大,但是腿腳依然利落,走在膝蓋高度的雪路裡顯得並不吃力。
他一隻手提著一隻喝酒的葫蘆,另一只手提著軍刀,暗青色的甲士衣服在夜裡隱隱泛出光澤。
在腰間有破裂的痕跡,還有怎麼也去不掉的血跡。
聽到張二屠問,王乾起初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繼續走。
直到又過了半刻鐘,他這才指著前面的園子說道:“就在裡面了。”
“怎麼是個園子?”張二屠不解。
“城主有命,曾經在蟒山下葬的墳墓,一律前移到這裡面來,好統一管理。”
王乾一邊說著,一邊用刀展開前面的荊棘,沿著一條被雪覆蓋的小路往裡走。
“遷墳?”
張二屠驚訝道,祖祖輩輩的墳墓不可妄動,這是天北城所有人都知道的。
一來是對祖先不敬,二來也怕影響祖孫的氣運。
可遷墳這麼大的事情,城主卻沒有通知任何天北的人,直接就給辦了?
“黑家軍親自來辦的。不過那些傢伙做事情有多暴力,你應該知道。所以我可以放你進去,但你必須在天亮之前出來。”
“我這麼說是給你提醒,你爺爺的墓可未必能找得到。所以,你得有心理準備。”
王乾一番話可是讓張二屠臉色甚是難看。
爺爺的墓到底能否找到,反而並不是他最關心的,而是想到裡面有著成千上萬人的墳墓,心裡有些怕。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窘迫,王乾冷笑一聲,“放心吧!城主已經請了大師給園子裡的人超度過了,我在這裡許多年了,也沒聽說過什麼奇怪事情發生。”
“只是裡面不比外面的月光亮堂,你進去之後,帶好了火把。”
說完,
王乾用一個打火石點亮了園子門口封存的油火把,遞給張二屠。
張二屠愣了愣,沒有地第一時間去接,而是狐疑的看著王乾,“王哥,你能不能和我一起進去?你是我爹的兄弟,他爹也就是......”
“放你進去,已經冒著砍頭的風險了,我若是再進去,那可要株連家人了,希望你見諒。”
王乾不想被人認為是忘恩負義,只得找了個託詞。
“那......”張二屠望著黑幽幽的園子,心裡打了退堂鼓。
“進不進?”
王乾掏出張二屠給他的衣服,“這事隨你,這東西也可以還給你!”
“進,我進!”
忽的生出勇氣,也是真的不想過沒錢的日子,張二屠咬咬牙。
“好!記住,天亮之前,必須出來!否則不光你要倒黴,我也要受牽連。”
“放心!我會儘快!”
沿著方才開闢的小路,兩個人踩著雪走到了鐵門口,王乾開了個小門,給身後的張二屠讓開了位置。
“你進去吧,出來之前我不會鎖門。”
重重的點頭,張二屠身子一斜,從一人寬的鐵門裡鑽了進去,身影很快消失。
站在門口的人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