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角落裡,
喝酒喝到鼻槽紅的老道士看了看門口,那來找項薄的青年公子正款款離開。
“這人的身段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等到他再一晃眼,虞美人已經消失。
“看來我是喝多了,不行,我得回去躺會。”道士搖晃著走到二樓房間。
他敲了敲門,隨即想到不對,
那胖和尚好似外出超度那些死去的江湖客,至今還沒回來。
於是徑直推門進去,定睛一看,
房間裡站著一人。
“哎呀,你回來了?”
道士只以為背對他的是回來的和尚,說了一句就往床上去躺。
不料,
那人也背對著他躺下,還把他給往裡擠過去。
這本就是小床,一人足夠,兩人略窄。
道士不滿,
“臭和尚,不是說好了,白天我睡,你睡晚上的嗎?滾滾滾!”
他也用力往外擠,順帶著拉過來唯一的一床被子。
呼呼。
道士睡得正香,忽然一隻手從後面的嵴背摸過來。
“嗯?”
道士忽然驚醒,
不對啊,這是個女人的手?
雖不是白玉手,可分明帶著女人的香氣,道士驚住了,“大白天的,我見鬼了?”
轟!
整個腦袋都炸開了,汗毛直立,道爺緩緩回頭。
一張熟悉的臉赫然出現。
不是鬼,
但是卻比鬼更可怕!
“道姑!!”
道士忽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灌入腦門,“我的媽呀!”
他像彈黃一樣直接從床上彈射下去,噗通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你你你,你怎麼出來的?”他搖晃著手指,鬍子都飛了。
要說道姑長得也不難看,雖難比虞美人那樣的絕色,至少也是給身段勾人的。
況且到了三四十的年紀,
也是最會疼人的。
可道士見了就像是見了鬼一樣,整個人都不好了。
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來了,汗毛炸開,他彷佛看到自己的悽慘下場。
“你這是什麼表情?老孃就這麼讓你不待見?”
道姑也來了脾氣,將衣服給床上了,原本的那點風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全然是江湖中的風雨氣。
“哪有?我只是驚喜,你怎麼會出來了?那李牧年怎麼會肯放你走?”道士下意識的拉開距離。
那一天進入王府,而後去探道姑,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這也是年輕些,也就無所謂,他那體力也是槓槓的,可現在人老腰脆,可不得悠著點呢?
說到底,
這還是自己挖的坑。
想當初第一次見道姑的時候,她還是個啥也不懂的懵懂少女。
是他手把手的教會了這妙妙之事,沒曾想,這女人骨子裡可真硬氣,愣是和他昏天黑地了好幾年。
後來兩人因為性格原因分開,一別多年。
再後來各自行走江湖,聽說的時候,她已經被下了大獄。
這就有了天北城的事情。
女人啊,都是債!
老道士定定神,他決定和女人攤牌。
咱們都已經分手了,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這一點,她必須要明白。
不料,
道姑先開口了,似乎看到他的驚恐,心底不悅,“怎麼?你不願意見到我?我以為你來天北城就是為了救我的。”
“是來救你的,那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我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
話說到這裡,就該知道對方的意思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當年的熱血青年,沒了為了愛情一股腦的衝勁,道姑怔住了,隨即冷笑一聲,“我明白了,我們現在就沒了情分對嗎?”
“那我應該感謝當年你的垂愛了,否則我今天還在大牢裡等死,對嗎?”
“是你將我變成今天這樣的,如今卻又不待見了,你們男人便是如此,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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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連問就是三連擊,問的老道士啞口無言,老臉通紅。
“咳咳,對不起,我年輕的時候是個荒唐人,做了許多荒唐事,要是有對不住的地方,那就真的是對不住了。”道士滿臉的惶恐,似乎是真的怕了這個女人。
那一夜回來之後,
他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不然今天他必定和項薄一起去除妖了。
“哦,對了,你還沒有說,你是怎麼出來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老道士迅速轉移話題。
這方才緩解了一些尷尬。
而此時的道姑也沒了興趣,那一夜的放縱也算是解了她多年的相思之苦。
既然人家都說的這麼明白了,
她也就不強求,否則未免顯得輕賤,於是轉臉冷漠的說道:“他明天大婚,允許我回來一趟,現在看來,我好像不應該回來。”
“應該應該。回來了就好,但是他不怕你跑了?”
道姑開啟胸膛的衣服釦子,露出內裡的一團黑色,隱約看起來是一個蛇頭的模樣,“我中毒了,解藥在他那裡。三天之內不回去,必死!”
黑色的蛇頭卻有著一個模湖的人臉,老道士頓時驚呼,“川甸一代的毛臉蛇!!”
這東西他見過,劇毒無比,其體內的唾液研磨成的毒藥堪稱是天下一絕。
想要解毒,
除非能夠找到傳說當中的生死草,否則神仙難救。
“生死草?李牧年手裡有生死草?”想起了青城的那一場浩劫,若是能夠找到生死草的話,何故要死那麼多人?
“不知道,他說他有解藥。至於是不是真的,也無所謂了。”道姑整理好了衣服,把腳就走。
卻被道士一把攔住,“等一下,既然回來了,那就在這住一天吧。”
回頭看著以前的老情人,道姑撇撇嘴,“你這是可憐我?”
眼神如刀,看到的老道士頭皮發麻,“也不是,只是要回去,也等那李牧年大婚,到時候咱們直接去要解藥。他要是不給,就讓他婚禮辦不成!”
一番話說的斬釘截鐵,
道姑恍忽了一陣,誤以為看到了年輕時候那個,為了自己而豁出去命的熱血青年,但隨即意識到這是錯覺,苦笑道:“那就明天一起。”
兩個人暫時和解,道姑重新開了一間房住下了。
道士破天荒的主動給交了房租,鞍前馬後的給安排好了,這才馬不停蹄的一路打聽柳進士家的住址,趕了過去。
雖然身體不適,
但是和這個女人在一起,讓他真的太不舒服。
索性躲開最好。
...........
柳進士家到了。
硃紅色的大門緊閉,牆頭偶有幾個枯枝探出頭來,似乎在偷偷的瞧著倆人。
“到了,就是這裡。”柳進士拱拱手,立刻上前去開門。
環顧四周,這柳進士的家可夠偏僻的,方圓百米不見一戶其他人家。
他們家的住在像是突兀的出現在這片平地上,像孤零零的野獸潛伏。
吱呀!
鼕鼕冬的敲門聲響起,大門應聲而開。
開門的是個小倌,約莫十五六歲,“老爺回來啦!”
這一聲喚就把大院裡的人都給引出來了。
一,二,三,四,五,六,
項薄數了一下,共計有六個婆娘嘰嘰喳喳的圍了上來。
柳進士左右逢迎,好不熱鬧。
“老爺,你可回來了,小三今天又用人家的胭脂了,你快教訓教訓她呀!”
“哼!老爺,二姐惡人先告狀,那明明是小七的,二姐偷來用。”
“老爺這一趟回來有沒有給買水粉?”
........
項薄很少見過這種架勢,咳咳兩聲。
那柳進士方才反應過來,從姨太太當中擺脫出來,“怠慢了,怠慢了,還請公子見諒。”
青年擺擺手,“快帶我去除妖!”
明天是李牧年的大婚,項薄應邀,也得提前籌備些禮品,故此今天時間不多。
“呀,老爺,你這是去那裡請來的青年,年紀看著也就二十多歲呢。這是要來給咱們除妖?”
年紀約莫四十的大太太跟上來打量著青年。
柳進士點點頭,“莫要小瞧,這可是高手。”
言語當中有著對於項薄的恭敬。
“切,可也太年輕了,俺們孃家那裡請來的道爺可是五六十歲了.......”
大太太依然喋喋不休,方才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立刻捂嘴。
腳步停下來,
柳進士側頭瞥向自己的這位原配,目露困惑,“你娘家人請人了?”
大太太是他明媒正娶的頭房,可柳進士想來不被娘家人待見,因此兩家也是從不往來。
哪怕生了這樣的事情,
他也從沒想著求娘家人,只因那小舅子和丈人過於可惡。
嘴毒......
倆人看不得他去大梁考中進士,居然咒他一輩子無法高中。
這要是娘家人來幫忙,那他的顏面可就完全沒了!
大太太也知道丈夫不悅,只好應承著,“那我叫他們別來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
柳進士彰顯家主地位,一揮袖子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不料,
還沒走出幾步,身後的大門就被撞開。
散亂的腳步聲傳來,幾個人走了進來。
小倌立刻迎上去詢問,卻被當前的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一把推開,一屁股蹲地。
“你個小兔崽子,老子我肯進你們柳家,那是你柳家祖上冒煙了!”
對小倌的阻攔很不滿意,青年人又給踢了幾腳,疼的那小倌哇哇直叫,眼淚淌的厲害。
“柳石原呢!把他給我叫出來。”
青年人極其囂張,打眼一看,院子的另一頭,柳進士怒目相對。
他頓時笑了,挎著步晃著肩膀走過去,“喲,這不是我那落第的姐夫麼?”
“看看我給你帶誰來了?”
他身子一讓開,後面的道士和兩個年輕的小童走了進來。
道士約莫四十多歲,鬍子蓄的少說有三十公分,麵皮卻很白淨,保養的極好。
中等個子,手裡端著一個拂塵,眼神高傲,一派高人模樣。
見面之後,掐指捏印道:“無量天尊!”
“張贊,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柳家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柳進士手指骨節捏的卡卡作響,若不是項薄在這裡,他怕是要上去打死這個小舅子。
張贊冷哼一聲,鄙夷道:“誰他麼管你,我是為我姐姐,你以為我愛來你這破地方?”
“我告訴你,這位道爺可是我費勁關係,花大價錢請來的,等到除妖後,你得把錢還給我!”
“什麼?”
這一次,
柳進士的牙都卡卡作響了,“老子沒錢!!帶這人給我滾!”
“放肆!貧道和施主無冤無仇,何故出言侮辱啊?”張贊本想開口,一聽道爺說話,立刻識趣的退下了。
“更何況,我觀你家院子後方妖氣沖天,想來是那邪祟強大,而且陰雲籠罩幾乎快要覆蓋整個院子,這妖怪再不除掉,恐怕你一家人的性命都堪憂。”
道爺手指在空中一掐,好似捕捉到了一些東西在鼻端聞了聞。
兩個小童子立刻拉開,在道爺面前展開一張白紙。
道爺手裡憑空出現一支毛筆,隨後開始作畫。
不多時,
妖怪的模樣躍然紙上。
“施主請看,這是否是那妖怪?”奇特的是,白紙在空中懸浮飄動,落到柳石原手裡。
柳進士低頭一看,喲呵,還真是自家的那妖怪!
圓滾滾的腦袋,猙獰的眼神,額頭的角栩栩如生。
“大師如何得知這妖怪的模樣?”柳進士興奮的問道。
項薄的手段是厲害,但是如果再有這樣一位高人相助,可就是萬無一失了。
“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也。只是酬勞方面,不知道一百兩銀子,你可付得起?”道爺也不能免俗,也得吃飯。
“一百兩?”柳進士心動了,看向項薄有些尷尬。
青年攤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需要我,我可以現在走,不過上門費一錢銀子。”
相對於二百兩銀子,一錢銀子就算不得什麼了。
“咳咳,”柳進士見識過項薄的手段,自然不捨得他走的,咳嗽兩聲,老臉一拉,“我的意思是,兩位能不能打個商量,一同為我柳家除妖,但我只有二百兩銀子,這個......”
“好說......你現在可以只給我一百兩,但另外的一百兩日後給我。”既然談妥了價格,那就不能食言,但是錢可以後付。
項薄也不想為難這老實人,才給出這樣的建議。
“什麼人這麼大口氣?開口就要人家二百兩銀子?主家,你不要被人給坑了,給我一百兩,我自己就能給了去了這妖怪!”
道爺一揮拂塵,高人模樣盡顯,但是看向項薄,冷嗤一聲。
“至於這人,快讓他走,道爺施法的時候,最忌諱有外人在場。否則,道爺我這就走了!”
“不錯,這莫不是來騙錢的?柳石原,你們讀書人是不是都傻不拉幾的,這青年身無二兩肉,還不如我呢,居然敢大言不慚!”張贊也從後面繞出來,對著項薄指點。
“這......這可如何是好?”
柳進士一時間沒了法子,焦急的和蒼蠅一般直摸腦袋。
“也罷,道爺我慈悲為懷,就破例一回。也好讓這青年看看咱家的手段。”道士越過人群徑直朝著後院走去。
彷佛不需要人帶路,他也能找到妖怪所在地。
張贊和兩個童子緊隨其後,幾乎同時對著項薄冷嗤。
柳進士雖然覺得道爺過分,可畢竟還得用人家,只好對著項薄訕笑兩聲。
“老爺,我們快去看殺妖怪啊。”
幾個婆娘又圍攻上來,項薄腳下一點,已經離開了前院。
“去去去,都給我回去!你們這時候倒不怕了?不是為了你們,老爺我至於拋頭露面去求人?”
“還有你,老二,小七都死了,你用她的東西幹什麼?也不怕忌諱。”
“都回自己屋裡去……”
柳進士也不是毫無脾氣,一頓呵斥,幾個婆娘雖然不滿,也只得埋怨著離開。
送走了幾個煩人的婆娘,
柳進士迅速朝著後院小跑過去。
後面院子裡本來有三間房,但是小七婆娘死了之後,整個院子裡都空了出來。
那道爺說的倒是沒錯,這後院的房子上空凝聚著一層濃濃的黑霧,妖氣逼人。
鼻子稍微聞了聞,那房間裡溢位來的妖氣便遏制不住的往鼻孔裡鑽。
青年只能站在牆角,因那張贊堵在那裡,不給他過去的機會。
而此時的道士已經開始擺放祭壇。
呼啦啦!
倆手一張,便是一張桌子出現,又一合便有香爐,黃符,桃木劍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這一波操作看的柳進士和張贊目瞪口呆,驚為天人。
“看看,看看……這叫專業!就這手段就不止一百兩銀子。嘖嘖。”
張贊頤指氣使,鼻孔瞧著項薄。
青年自然不理會他,只是盯著那被木板封住的房間。
雖然聞到的是一種妖氣,可他隱約覺得,這屋子裡的怕是個十足的魔頭。
只不過因為還沒有成長起來,暫時無法出來害人,否則這區區門板怎麼鎖的住?
“若一刻之內,妖鬼現身,速速臣服,亦汝之幸。禮無不報,神其聽之!急急如律令。”
道士迅速念動咒語,已然開始做法。
紅木桌忽的升騰起一神仙人影,寬袍大耳,金面金身,手持一柄八寶劍,目視前方。
哇呀呀!
道士原地大喊大叫,那神仙人影也隨著晃動,接著一個俯衝,劍在手噼向黑色霧氣。
轟隆!
彷若天邊的一團炸雷,黑色霧氣迅速翻滾,內裡傳出野獸嘶吼。
那嘶吼之中帶著些許嗚咽,不一會又開始淺淺低吟。
神仙人影乾脆直接衝了進入,沒入霧氣當中,然而過了許久也沒有再出來。
但見道士額頭斗大的汗珠,眼神焦急,“神靈歸位!”
嗓子眼兒卡魚刺一般的大咳一聲,可黑色霧氣氤氳密佈,再無動靜。
像是剛開始見到的那樣,籠罩在屋子上空,甚至還濃密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