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相對而坐,沉默飲酒。
蘭笙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酒量這樣好,好到孟玉坤都醉了,他還清醒得不得了。
他清醒地撫摸著孟玉坤的臉,虔誠又卑微。
“小孩,別鬧……”孟玉坤囈語著翻了個身,半夢半醒間,眼神迷離。
鬧?他從小乖順,從來沒鬧過,難道他就要留著這樣的痛苦和遺憾,孤獨過一生嗎?
酒精沒有迷醉他,卻給了他從未有過的叛逆和勇氣。
蘭笙清醒的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入萬劫不復。
他青澀又倔強。
就一次,就一次,讓他們一起沉淪,墮入地獄吧!
一夜荒唐。
沉淪時有多瘋狂,清醒時就有多狼狽。
蘭笙看著孟玉坤清醒後眼裡的茫然,震驚,痛苦,掙扎,看著他狼狽地落荒而逃。
結束了,他想,他一生的幸福快樂都結束了!
整整三個月,孟玉坤再也沒出現過。
這三個月,小蘭仙也沒有登臺唱過戲。海城都在盛傳,小蘭仙壞了嗓子,再也不能唱了。
蘭笙確實不能唱了,不是壞了嗓子,是再也唱不出婉轉動人的情來。
他想,他是時候離開了,還好他還有些積蓄,可以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平澹地過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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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笙怕自己反悔,幾乎在打定主意的時候,就收拾細軟,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去了輝縣,一個西疆小縣城。
至於他走後會引起什麼流言蜚語,他也管不了了。
在他定居輝縣的半年後,他終於能將某人壓在心底,和那荒唐的一夜,一起存封起來。
只是,這個情劫,他註定無處可躲。
一日清晨,他開啟木門,門外站著一個高大修長的男子,染著路上的風塵,一身落寞。
哐當——
蘭笙手中的銅盆落地,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男子轉過身,一臉憔悴,澹澹鬍渣有幾分落魄,唯有那雙桃花眼,亮的驚人。
他輕笑,“壞,小,孩!”
蘭笙的腦子完全轉不起來,任由孟玉坤抓著自己的手,關上木門。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親的暈頭轉向,氣喘吁吁。
孟玉坤輕咬著他的後脖上的嫩肉,咬牙切齒道:“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你倒走得瀟灑,渾然不管我的死活!”
“我以為……”這是你希望的。
蘭笙的話沒能完整說出口,就捲入熾熱的旋渦中。
孟玉坤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耳廓上,“我投降了……我愛你……”
蘭笙輕顫,淚如雨下。
有這句話,他死都值了。
孟玉坤壓著他,舔去他的淚,喃喃道:“蘭笙,我們生同衾死同穴……”
好!
“阿孟……”蘭笙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此刻,他們只想融為一體。
孟玉坤住了下來。
蘭笙沒有問他,他的婚約,他的家族該怎麼辦,他不想知道。
他想他真的是個自私壞人!
晚上,他們給自己舉辦了一場簡陋的婚禮,沒有父母,沒有證婚人,沒有賓客,只有一對新人,點了兩根紅燭,拜了天地。
“蘭笙,我欠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蘭笙搖頭,“我只要你,有你在,就是最盛大的婚禮。”
剛開始的日子,可真幸福啊,他們在晨曦中擁吻著醒來,在月光下相擁而眠。他們像一對新婚小夫妻一樣,生活中的苦都是甜的,在愛情的滋潤下什麼都是美好的!
只是,生活中不是只有愛情,還有油鹽醬醋茶,充滿著銅臭味和苟且。
孟玉坤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一路喬裝,根本不敢帶上什麼值錢的東西,找到蘭笙時,除了身上的懷錶,已經身無分文。他是富家少爺,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有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花多了,孟家滿天下地找他,他根本不敢明目張膽地找體面的工作,只能去碼頭幹苦力。
只是,養尊處優的少爺怎麼受得了這樣的苦,沒幹幾天,他就累倒了,加上水土不服,一場大病來勢洶洶。
蘭笙雖然之前是名角,但他深知自己突然消失,會給長生班帶來損失,因此,大部分身家都留在了戲班,自己只帶了一些方便攜帶的細軟,如今,在輝縣買了房子,本來自己粗茶澹飯,也能了度殘生,孟玉坤這一病,可就不夠了。
他看著越來越癟的錢袋,心裡發愁。
阿孟的病得拿人參等上好的藥材養著,
他這十幾年來,只會唱戲,其他什麼也不會,可他不能唱,他要是一唱,不就暴露了麼!
他沒什麼蠻力,幹不了體力活,若是像強行去幹,恐怕家裡又要多一個病號了。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隔壁的嬸子給他介紹了一個活,郊外的茶園在招採茶工,雖是短工,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蘭笙天天早出晚歸,十分疲憊,孟玉坤看著心裡五味陳雜。他向來驕傲,自小被人誇讚,小小年紀便留洋歸來在商場上也算是後生可畏。如今卻什麼也幹不了,半死人般躺在這,還要拖累蘭笙……
如此鬱悶的情緒一天天積攢著,不僅病情加重了,脾氣也越來越陰晴不定。終於,在一天看到蘭笙身上的可疑吻痕和掐痕時,爆發了。
他雙眼冒著火,“你到底去幹什麼了?”
蘭笙眼神躲閃,他被工頭輕薄,本想著這些天兩人都沒有溫存,懷著僥幸心理不會被發現,誰知還是……
“採、採茶……”
孟玉坤撕開蘭笙的衣服,指著身上的痕跡,“採茶需要這樣?嗯?”
“我、我打回去了!”
孟玉坤喘著粗氣,“不許再去!”
“不行!工錢還沒發呢!”蘭笙不同意,採茶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輕省最賺錢的工作了,“那人跟我道歉了,保證不會再犯,我不能……”
啪——
孟玉坤一氣之下,扇了蘭笙一巴掌,“你怎麼那麼賤!”
蘭笙歪著臉,半天不敢置信,他們此前雖然偶有口頭爭執,但孟玉坤永遠都是讓著他的,大多是時候,倒是他有些無理取鬧。
這是他頭一次動手,頭一次這樣言語羞辱!
孟玉坤冷靜下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他看看自己手掌,又看看蘭笙紅腫的臉頰。
懊悔,羞憤,憤恨百感交集,他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