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西鳳雅居’好比是鴛鴦戲水的湖面,酒令和打情罵俏聲混作一團,人生真諦像是盡在此中。
有書生居然手持酒樽,豪吟李白那首《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如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與我傾耳聽…………”
眾人拍手叫好。
有人將詩當歌唱,姑娘起身跳一曲。
楚茵姑娘居然留在商賈的酒席上,只因為她與景辛寅相識。
起初讓所有客官妒嫉,更有當場起身爭論不休者,但皆被老鴇幾語壓下。萬事規矩在先,歷來頭牌具有選擇權。
但楚茵姑娘會講話,幾語安撫大家不平之心,“列位貴客,並非小女偏愛商賈,只因偶遇故友留步。感激大家體貼之心,來日方長,若執著必有同飲之時,勿遺忘。”
客官多數明事理,守規矩,即便有狂躁者,也忌憚客棧後臺不敢鬧事,很快安靜下來。
商賈酒席便有頭牌和次牌作陪,顯得格外風光榮耀,每位喝得都很盡興。
楚茵姑娘給每一位商賈敬酒,受到無數憐愛和讚美,
“姑娘非但容貌首屈一指,內心更是蘭心蕙質。”
“那是,整個河南道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
眾人趁機施展各自的口才,
“身材柔如楊柳,面如桃花矣。”
“臥如春蠶,肌膚細潤如玉也。”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不精達,可謂才女。”
“嗓音猶如百靈悅耳,聽一語使人纏綿悱惻。”
…………
文人騷客聽到這些話語,醋意大發,
“喂,爾等可是商賈?倒像是一群書生……”
“就是,我們何時調換身份?”
…………
眾人嬉笑、起鬨。
孫氏起身向他們作揖,“平日爾等取笑商賈不懂風情,今日可算反戈一擊,列位服是不服?”
文人反擊,
“頂多是學舌鸚鵡,皮毛而已——”
“就是,邯鄲學步,切莫喪失自我品質。”
“假的真不了,頂多偽裝一夜,便要露餡……”
……
鬧至亥時,諸多客官開始離去。
尤其是那些包夜者,當酒足飯飽,抑制不住燃起的烈焰,懷抱佳麗去行終級歡愉,其他人只有豔羨之份。
孫氏已然懷抱著紫雲姑娘,上樓去了自己客房。
廳堂裡的人逐漸減少,空位騰出,不像先前那般擁擠嘈雜。
景辛寅一邊悠然閒談,一邊留意那張武林人士的酒席。感覺只有他們整晚安靜,既沒喧囂,也無心爭搶姑娘,只是飲酒。
可是,當他瞄一眼喝乾的酒罈,數量並不比其它酒席多,這讓人有些起疑,感覺他們像是在等待什麼。
前來消遣的客官不會留意這些,整個客棧或許只有他才會關心這些細枝末節,這就他不同之處。
楚茵姑娘情緒一直很好,東南西北談得很多。
景辛寅好像生平未曾與哪個女子說過如此多的話,即便是與刺史之女冰熙在一起,也常常是用心去感應。
但二人說的皆是表皮之語,無關痛癢,真正觸及內心的話,不適合在這種場合說,偶爾觸及立馬迴避。
但這種交談卻別有一番趣味,不談生活中的體己之事,不談喜怒哀樂,心情倒也格外輕鬆愉悅。
但這種快感很短暫,二人交流達到某種程度,往往想切入彼此內心,異性和同齡人之間尤為如此。
終於,楚茵姑娘開啟玉口,“景公子,我感覺有些冷……”但話只露尖尖角。
景辛寅裝作不察,“夏日季節如何感覺冷?莫非傷風感冒?”
楚茵姑姑嗔怪地盯視一眼,垂下臉來,“也許是……公子可否一同去閨房,陪我喝口薑湯?”
景辛寅進入風月場所,不懂此處的規矩,“哦,頭牌不是只許陪酒……”話說到此處,感覺有些滾嘴。
楚茵姑娘臉紅,頭低得更深。
身邊一商賈小聲提醒,“但可以去閨房單獨談心……後生顯然初次來。”
景辛寅心裡正有一些話要詢問,便欣然點頭,“好,我平日薑湯熬得不錯……”
二人起身時,同桌的商賈平靜地與他作別。
景辛寅跟隨楚茵上樓,走過通道時,發現她輕盈的步履煞是動人,好似漂浮在湖面上,這是在蘭花門自幼訓練的結果。
頭牌的閨房果真優雅別緻上檔次,清爽的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使人心情愉悅。
屋內陳設格外嬌豔,粉色窗簾已然拉上,如此更加靜謐、光線充足。
茶几、梳妝檯、衣櫃、床榻齊整而纖塵不染,牆上掛著幾幅字畫,無論真跡與否,足矣體現主人高雅心性和豐厚內含。
景辛寅立於牆邊欣賞字畫,被畫師筆下的意境所感染。
楚茵姑娘輕嘆一嗓,“可算安靜下來……廳堂非但嘈雜,許多話不便講……”一邊拿起茶壺,一邊說:“景公子,快些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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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已然準備好茶水,可見盡心盡力。
景辛寅坐下來,注視楚茵的神情,想知道她對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當真是巧合,白日相識,誰知道晚間在此遇見。”
楚茵姑娘倒完茶,放下茶壺落座,表情羞澀而拘謹,“公子是否很失望?小女居然是蘭花門中的藝姬……”
景辛寅趕忙搖頭安撫,“倒是沒有,只是感到驚訝……藝姬又如何?又不賣身,”又為自己辯護,“我本以為這裡是普通客棧,否則不會入住。”
楚茵姑娘淡然一笑,“這一點,小女亦可猜測。如此說來,你我二人在此相遇,實乃緣分。”
景辛寅略感奇怪,朱家遭劫發生命案,她應該知曉。
繼續試探,“未曾想,烏龍莊如此繁華。其實這個村莊並不大,無論在何處吶喊,全村人皆可聽見。”
楚茵姑娘發怔,在分辨言下之意,“烏龍莊,是很小。徐州才俊劉夢得(劉禹錫)在《陋室銘》中雲:山不在高,有仙則明;水不深,有龍則靈。此地風景絕佳,官府中人,爭相設立蘭花門收刮民財。”
景辛寅緩緩點頭,心想:她這是真不知,還是佯裝不知?也許她一直在深閨未曾聽到。
他趕忙轉移話題,“廚房在何處?我去熬製薑湯。”
楚茵姑娘笑出聲來,“我未風寒,只是託辭而已,公子莫要當真。”停頓片刻,接著說:“**對公子印象極好,倘若換作他人,莫想進我閨房……”
景辛寅忙問:“此話怎講?”
楚茵姑娘面帶羞澀,垂首而語,“你是真不知……**看似和善,實為老辣之極,一般才俊瞧不上眼,對公子卻是百般讚許,想必合她心意。”
景辛寅淡然一笑,“姑娘是說,**今日對我大發慈悲,否則不會答應姑娘陪我?”
楚茵姑娘點頭,“正是。公子如此聰穎,豈會悟不出?**很少這般開明,平日只在乎銀子。”
景辛寅聽罷反而心有餘悸,但極力掩飾,“原來如此……那她,就不怕我二人做出越軌之事?”
楚茵姑娘羞紅了臉,低頭而語,“公子這種話也能說出口?外面可是有人窺聽,豈會容你胡來?”
景辛寅會心地點頭,“我知道姑娘獻藝不獻身,不同於普通藝姬。”
楚茵姑娘輕嘆一嗓,自慚形穢,“恐怕難以長久,未等年老色衰,便會被人取代。屆時,便要委身接客。”
景辛寅從她哀婉語氣中,感受到淒涼之意。
趕忙為她出主意,“儘快積攢銀兩贖身,到那時,再不受人控制。”
楚茵姑娘立起玉指,“噓——小心被人聽見。**一直提防此事,禁止姑娘們私自收藏金爭財寶……”又大聲說話,做戲,“公子,可想聽奴家彈唱?”
景辛寅配合,也大聲說話,“當然想,據說姑娘善長琵琶,若聽一曲勝過天宮神仙。”
楚茵姑娘起身,取來琵琶落座,神態優雅。
景辛寅一邊品茶,專注聆聽。
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韻律如似大珠小珠落玉盤。
但他並未放鬆警惕,廳堂有一夥人身份可疑,楚茵姑娘又在無意中道出老鴇的反常之舉,想必此中定然有詐。
琵琶聲時緊時慢,聲音幻化出金屬撞擊之音,像是在暗示他什麼。
景辛寅低頭注視茶几,清晰的年輪感覺水波般顫動,不停地向外擴散,這顯然是錯覺,但他已然感覺到危機正在向他靠近。
琵琶聲掩蓋了周邊一切動靜,他將聽覺暫時關閉,為視覺和心靈感應讓出更多的空間。
茶几上的紋路似乎完全變形,感覺桌面在變形,陡然“嘭!”地一聲炸裂。
景辛寅瞬間彈起,揮動雙臂連續發出氣旋,抵禦向他襲來的暗器。
楚茵姑娘受驚不小,手中琵琶落地,“啊!景公子……”起身不知所措。
攻擊者尚未出現,不同的暗器從茶几下雨點般飛出,閃光的是毒針,飛旋的是凌角飛刀,可以隨意設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