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輩子可真奇怪。
從前的記憶翻江倒海一般流淌過來,他想起自己跟完美認識的那些日子,好像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們一起揹著書包上學,穿著制服,要遲到了,他嘴角叼著包子,抓住書包拼命奔跑,在半路上看到那個男生的背影,一身白色的制服一塵不染,揹著書包,繫著紅領巾,乾淨地讓人自慚形穢,他一下撞到了他,他趔趄了一下回頭,唇齒紅白的臉,沒有來讓他自卑起來,他的書包掉在了地上,他撿了起來,遞給他,笑著問:“同學你好,你也是這個小學的嗎?”
“是哦。”
他搓著手,把書包接了過來,感覺太陽有些耀眼,讓他睜不開,而沒想到,居然是一輩子……都睜不開。
而現在,他要睜開了,不是嗎?
他拿著打火機,在黑暗裡,懷著亟不可待的心情,想要點燃那根菸捲,嘴裡哼著國際歌,“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那聲音那樣輕快,像是夏夜湖水裡點滴的波紋,一波波地盪漾著。
“啊——”
終於,一聲女人的尖叫打破了這一切:“啊啊啊啊,來人啊,救命啊。”
“來了。”
“啪嗒。”打火機終於點燃了,黑夜裡熊熊烈焰的光,映著他興奮的臉,像是斬斷了他那桎梏的人生,他興奮地把菸捲仍在地上,一溜煙下去,徑直跑到了嬰兒房,見女人正抱著嬰兒撲過來,一臉的淚:“孩子,我的孩子,你看看,我的孩子。”
他低下頭,看著那孩子,孩子很安靜,像是睡著了,不過嘴唇是青紫的,他顫抖地伸出手,哦,沒氣息了。
“死了。”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嘴唇興奮地發抖,不過好在房間裡這樣黑暗,女人這樣慌張,沒有看出他的快樂。
“死了,怎麼回事,怎麼……哇……”
女人忽然像是所有女人一樣,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他沒動,只靜靜地看著女人,這是多麼愉悅的過程啊,他盼這一幕盼了很多年,有多少年呢?大概十多年,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多年,他早就想要看到這一幕了——完美的女人坐在地上,無助地哭泣著,抱著死去的孩子,而兇手,正是完美的兒子。
多麼精彩!
他興奮地又想要吸菸,卻拼命抑制住這種衝動,此時女人忽然不哭,抬頭看著興奮的他,忽然警覺地問:“你在幹什麼?”
“哦,沒什麼。”
他忽然醒悟過來,拼命掩飾道:“這孩子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有嫌疑,趕緊想辦法。”頓了頓,又道:“我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做一下犯罪現場。”
“犯罪現場?”女人沒反應過來。
“孩子死了。”他打了個手勢:“到底誰殺的?警察肯定要問個究竟,所以我們要搞一下,哦,搞一下,你懂嗎?”
“搞一下?”女人張了張口,忽然跳起來,徑直走到他跟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惡狠狠地問:“別告訴我,這孩子是你殺的。”
“不是。”
他慌忙搖頭。
“不是?”女人到底歷練過了的,迅速冷靜下來,把孩子放在了搖籃裡,理了理亂亂的頭髮,走到他跟前,靜靜地問:“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不說的話,今兒你可出不了這屋子。”
他忽然慌亂起來,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相,他害怕,儘管他知道,但是他害怕說出來!
“是你兒子做的。”
驚慌之際,他決定吐露真兇保護自己。
“什麼?”女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是你大兒子小剛做的。”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讓自己變得冷靜了下來,輕聲咳咳了兩聲,像是要喚回理性之魂:“剛才我出來的時候,看到小剛站在樓梯口,正呆呆地看著嬰兒房的方向,人像是傻了一般,叫他他也不回,我不知道,我感覺……你發現了沒?自從嬰兒得了哮喘,小剛的神情就很不對頭。”
女人畢竟是聰明的,被他這麼一點醒,打了個機靈,張了張,一下子想起了了,這些日是沒功夫搭理大兒子,可是這也不能證明大兒子殺弟吧?
“孩子在青春期做的事情,是不可理喻的。“他為了加強這種印象,打了個手勢道:“我發現最近小剛有些不對頭,但是……唉,要不你去小剛房間看看去?”
這話不用她說,女人放下嬰兒,一股腦蹬蹬跑了出去,而他則靜靜地在哪裡站了一會兒,享受著殺死完美兒子的快樂,此時已經將近初夏,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滴答滴答地敲打著玻璃窗,他忽然想,自己多久沒聽過雨聲了,這樣美妙的雨聲,真是今夜最好的安魂曲啊。
“蹬蹬。”
女人又跑了過來,此時臉色已經變得像鬼一樣毫無人色,比先前的驚嚇更多了一層陰森,咬著嘴唇,瞪著眼看著他。
“哦……”
他慌忙收起了自己的快樂表情,搓著手道:“你說……”
“我負責清理嬰兒房。”女人很冷靜地吐出了安排,指了指這裡道:“我會消除這裡的一切痕跡,你……你……最好去做一下現場,就弄成歹徒入室搶劫的樣子,知道了嗎?”
“好。”
他如釋重負,慌忙地逃開了房間,走出房門的剎那,回頭,見女人已經挽起了袖子,開始找酒精消毒,擦拭桌子、地面,搖籃,以及一切人跡,幹得那樣迅速而專業,讓人懷疑她是偵查專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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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他腦海裡蹦出一個念頭,為母則剛,果然如此。
而自己要幹什麼呢?哦,偽造歹徒入室搶劫的現場,對不對?
他站在那裡籌謀了半晌,抬頭看著院子,歹徒要入室搶劫,自然不能走正門,要走院子哦,他快步推開院子的玻璃門,徑直向院牆走去,此時雨越發密集,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青石路上像是被水沖刷過了的,但是花園那邊則變得泥濘,他就踏著這樣的泥濘,關了院牆的電閘, 爬上了院牆,想要做出歹徒入侵的痕跡,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了院牆外面的人影。
一個流浪漢,正蜷縮在對面的屋簷下,下著雨的天氣,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就這麼茫茫地發怔,蓬頭垢面的摸樣,看不清臉,只有那雙眼睛,盈盈發亮,熠熠生輝。
“喂。”
他忽然對著那流浪漢招手:“你,你來一趟。”
那流浪漢起初沒搭理他,見他喊得急,這才走過來,仰起頭道:“幹啥?”
“我送你一個大禮包。”他俯視著那流浪漢,這才發現他其實也不那麼老,滿臉鬍鬚之下五官還是不錯的,忽然覺得這是上天給自己借來的道具,拍著院牆道:“你過來,你過來,聽我的吩咐,然後我給付給你一筆錢,讓你有吃有喝。”
“哦。”流浪漢似乎並不感興趣,翻了個白眼。
“真的。”為了表示誠意,他從兜裡掏出大鈔票,一下扔了過去,流浪漢這才動了容,低下頭撿起那鈔票,放在兜裡,搓了搓手道:“說吧,讓我幹什麼吧?”
他笑了,指了指這院牆道:“爬進來,聽我吩咐……”
……
對於底層人,他其實從來是鄙夷的,也不上心,送走流浪漢之後,女人已經打掃完了,精疲力竭地坐在那裡,問他做了什麼樣的處理,他一一彙報了,女人嘉許地點頭,又道:“那你回去吧。”
“回去?”他怔了怔。
“回去,我報案。“女人臉色繃得緊緊的,一滴眼淚也看不到,只有出奇的冷靜。
這多少讓他不太滿意,要知道,他是想要看到她崩潰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苦苦期待的,不就是這麼一幕嗎?
好吧,安全第一,他想了想,只得先告別了。
回頭第一件事,本來想去找完美,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勇氣,便只能在家裡等著,很快,警察找上門,因為在花園裡的腳印,他被當嫌疑人逮捕了。
最毒婦人心吶。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心裡不由感嘆,怪不得女人當時趕他快走,原來在劫匪的幌子之下,還有一個幌子,就是他這個姦夫,然而他也有準備。
“哦,兇手不是我,你們可以搜我的家,我可以告訴你們兇手是誰,贓物就在他那裡。”他冷靜地招供道:“咱們辦案子,一切證據說話,不是嗎?”
主要負責這個案子的,是個叫做阿麗的漂亮女警察,聽到這話,眉毛皺起來道:“那又如何?那也不能抹殺你的腳印。”
他呵呵地笑了起來,忽然對著阿麗招了招手道:“阿麗警官。”
“什麼?”阿麗對他的曖昧十分不屑,怒斥道:“有話說話。”
“我要送你一件大功勞。”他笑眯眯地道;“但是你要聽我吩咐。”
“什麼大功勞?”阿麗聽到“功勞”兩個字,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她的人生一直亟不可待地想要證明,這證明需要功績,所以這對她來說是誘惑性的。
“哦,是這樣的,你要按照我的吩咐來。”他再次招了招手,阿麗猶豫了一下,走到他跟前,聽他低聲如此如此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