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幻門中影子晃過, 五個人從幻門裡陸續出。
杜一壺緊緊抱著刺墨菇,有些忐忑地與葉歌肩最前方,面跟著商九、劉子旭與陸卓川三個人。陸卓川傷得重, 身形也最為狼狽, 一隻睜不開, 一隻胳膊舉不起來,滿身的汙泥與蜈蚣血,一邊被商九架著胳膊, 一邊被劉子旭摻著, 慢慢踱出幻門,出現在華聖峰上。
迎接五人的,是華聖峰上無數的目光。
場面一度十分安靜, 被目光包圍的五個人,多少有些無措。作為丙班弟子, 他們從沒受到這樣的矚目與關注, 而曾經是青尋峰天驕子的陸卓川,從小雖然受到過多的關注,但沒有哪一次面對如此熾熱的目光。
五人怔怔站在幻門口, 都有些侷促,直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丙班勝出了, 外門贏了——”
平靜的華聖峰像被點燃般,有熾熱的目光都化作滔天聲浪,此起彼伏的喝彩聲一聲壓過一聲,五個人都沒來得及往外太遠, 就被眾修士層層圍起。
“丙班,外門!”
“杜一壺!”、“商九!”“劉子旭!”、“葉歌!”、“陸卓川”……
杜一壺直接被嚇呆,抱著刺墨菇不知措, 陸卓川也掙開商九與劉子旭的手,聽著這聲浪裡不斷響起的自己的名字,還未完全熄滅的熱血“噌”地又高漲。按照試煉規則,拿到刺墨菇的弟子才是勝出者,而他沒拿到刺墨菇,他以為沒人會記住自己,可現在……他依舊得到了無數的歡呼,或者說,是他們一起得到了這份歡呼。
丙班,外門,這二者被他們五個人的名字牢牢綁在一起,象徵著前未有的榮耀。
那在他們尚屬短暫的修仙生涯裡,從未有過的榮耀。
層層圍起的人群隨著他們的步伐而自讓出一條路來,他們被簇擁著到華聖峰正中間位置,葉歌撞了一下杜一壺的手,杜一壺如大夢初醒般高高舉起了懷中刺墨菇。
立刻就有修士過來,接過刺墨菇飛身送到懸巖上。
“天浮澤試煉,獲勝者,外門丙班,杜一壺……”宣佈成績的修士剛要報出得勝者的名字,被打斷。
“等一等!”杜一壺鼓足勇氣開口,“不是我!是我們!我們五個人一起得勝的!”
站在懸巖上宣佈成績的修士聞言看了還未離去的江止,江止點下了頭。
“天浮澤試煉,獲勝者,外門丙班弟子,杜一壺、陸卓川、葉歌、商九、劉子旭!”
歡呼聲起,五個人的名字同時響徹華聖峰。
眾人湧來,正要向五人道賀,陸卓川的目光在場上尋過,終於在懸巖一角看到南棠。他遙遙朝著南棠站位置一指,又朝身揮了揮手,身的丙班弟子便都隨著他一起到南棠站的懸巖下,拱手長躬。
“弟子陸卓川,感謝虞老師教誨!”
“弟子商九,感謝虞老師教誨!”
“弟子葉歌,感謝虞老師教誨!”
“弟子杜一壺,感謝虞老師教誨!”
“弟子劉子旭,感謝虞老師教誨!”
隨著五人的聲音,身另外七個丙班弟了也紛紛報出自己名姓,一起長躬到底。
華聖峰上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南棠身上——外門丙班,全門派最差、問題最多的修士,在她的教導下,在試煉中大放異彩,不止十二人全數透過,奪取到最多的迷妄,更是殺出重圍,力壓門中有新秀,取得勝利,這除了他們本身的力外,南棠功不可沒。
也不知她是如何施教的,竟教出這樣的成。
南棠自懸巖上飛落,站到十二人面前,還了一禮,只道:“我以諸位為榮!感謝諸位!”
一語落地,陸卓川忽然振臂高呼:“外門,丙班,虞老師!”
歡呼淹沒了南棠,站在遠處的人,便只看到人群間隙中偶爾露出的笑顏,燦若春光,有她身處重虛宮顛峰位時從未有過的歡喜。
三十年了,這光彩藏不住掩不掉,終於有了綻放跡象。
江止沉默地看著,只覺與她越隔越遠。
————
相較於外門弟子的激,內門弟子則顯出分迷惑沮喪,只有青尋峰的弟子,真誠地替他們鼓掌。
等人群散開些許,青尋峰的師兄弟們才湧上前來,向陸卓川道賀。
“師弟,峰主也來了。”
有人在陸卓川耳邊嘀咕了一句,陸卓川剛還笑著的臉忽然一滯。
“臭小子!”他爹的聲音從背傳來。
陸卓川又換上那副吊兒郎當的冰冷模樣,轉身看向青尋峰主陸徉。
父子兩沉默片刻,就在陸卓川以為自己又要挨訓際,一隻大掌按到他肩頭:“終於有點男人樣了。”
他怔怔抬頭,陸徉轉身離去。
南棠到他身邊,拍拍他另一邊肩膀:“懂禮貌了,知道喊我老師。”
他回神,瞧著南棠微笑的臉,不自在地撇開頭:“哼,給你面子而。”
南棠不揭穿他,只向商九人示意:“扶他回去吧,我給你們……”沒落地,她就看到常織織向自己來,她便改口道,“你們先回,我料些私事就過去幫你們療傷。”
語畢,她迎向常織織。
————
常織織的臉色不好看,但也沒有失敗者的惱羞成怒,她在離南棠五步遙的地方止步,神情複雜地盯著她。
南棠衝她挑了挑眉,靜待她開口。
“這次你贏了!”常織織沒有任何迴避,直截了當道,“拿去!”
她揚手就一方玉牌擲向南棠,旁邊的弟子驚呼道:“師姐,你真的要給她?!”
“大驚小怪什,我常織織是輸不起的人?怕只怕有人不願陪我鬥。”常織織的俏臉上依舊飛揚驕傲的神色,道,“你明日就可以搬入殊靈洞。”
南棠接下那方玉牌看了一,淺紫的玉牌上刻著“殊靈”二字,乃是殊靈洞的通行令。
“那就多謝了。”她握住玉牌,朝她拱手道謝。
“不必謝我,願賭服輸而。”常織織冷道。
南棠笑笑,沒有多說什就要離去,常織織又叫住她:“虞南棠!”
南棠轉頭,以目光相詢。
“我聽說你準備閉關結丹了?”
“正是。”
試煉經結束,洞府也有了,她該著手安排閉關結丹了。
“這次只是弟子間的比鬥,與你我無關。待你出關,正是門中大試煉期,屆時你我境界相當,我們大試煉中見,到時再全力一賭!”常織織道,她雙眸逼視南棠,鬥志愈挫愈盛。
大試煉是重虛宮每十年才一次的試煉,築基期以上的弟子方參加,但根據境界不同,築基期與結丹期是分開試煉,因為境界的關係,南棠一次也沒遇上過常織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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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想不明白常織織為何如此執著與自己比鬥,不過她挺高興聽到常織織的。
“你就如此篤定我結成金丹?”
“你一定要結成金丹!”常織織冷冷回應。
“好,那就借你吉言,到時我陪你傾力一戰!”
南棠的回案,終於讓常織織滿意地離開。
她還記掛著陸卓川人的傷勢,剛轉身欲離,不妨身又是一聲——
“五師妹。”
她握握拳,忍住不耐煩的情緒,轉身道:“師兄。”
來的是宋詣、程嘉月與江止。
“五師妹,你是怎辦到的?讓丙班弟子大獲全勝,你太厲害了!”程嘉月興奮地向她豎起拇指。
奪取刺墨菇的爭戰他全程觀戰,看得是熱血沸騰,雖是低修爭,也讓他戰意滿胸,恨不得舉劍也找人酣暢淋漓打一場。
“師兄過獎了,是他們爭氣而。”南棠淡道。
“你就別自謙了,師妹,你今日可是叫大夥刮目相看!”程嘉月的激沒消褪。
“不論如何,丙班勝出,你也贏了我們,說說你的條件吧。”宋詣打斷程嘉月的誇誇誇,直接問道。
江止不知前情,疑惑地望向程嘉月,程嘉月解釋兩句,他才瞭然。
“五師妹,你想要什,快說說!”程嘉月也問道。
南棠道:“什條件都可以提嗎?”
“沒問題!”宋詣還沒開口,就被程嘉月一口應下。
南棠唇角輕揚,浮現笑意:“那我想要三師兄的玄靈千機圖,四師兄的摧月劍。”
隨著她聲音落地,宋詣與程嘉月都變了臉色,就是江止也蹙緊了眉頭。
南棠開口索要的這兩樣寶物,不啻是宋詣與程嘉月的命根子。玄靈千機圖是宋詣耗了無數心力才煉成的至寶法器,經達到上品水準,雖然號稱“圖”,實則是一副機關法器,無需消耗過多靈氣就施展,化十八傀儡同戰,每個傀儡都相當於一個築基圓滿的修士。程嘉月是個劍修,酷愛收藏各種靈劍,摧月劍雖然不是程嘉月常用的兵器,也是他眾多藏劍裡最愛的一把,也是唯一一把可藏有劍靈的寶劍,程嘉月對其愛逾性命。
不論是宋詣、程嘉月還是江止,似乎都沒料到一向知禮識趣懂事的五師妹,會突然作此驚人要求,在過去的數十年間,既便是她深受心魔困擾的那段時間,她也從未有過任何過分要求,在此時忽然變得不可喻起來。
他們不解。
“師妹……”程嘉月捨不得那把摧月劍,面有難色道,“咱不……不換一個……”
“不換。要就摧月劍與玄靈千機圖,要就別給了,這個賭約我可以當作從沒發生過。”南棠寸步不讓,平靜的目光裡藏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咄咄逼人。
宋詣的臉色沉得如山雨欲來,程嘉月是著急得不行,不斷用目光向江止求助。
是他們說出去的,出爾反爾有損誠信,可南棠的要求又未免獅子大開口了。
“大師兄……”程嘉月見江止始終沉默,忍不住開口央求。
“師妹,這兩件東西是老三老四的心頭好……”江止迫於無奈開口勸說,可才說了半句忽然難以為繼,南棠清冽的目光似要穿透人心,似乎正在等著他的下。
也對,如此粗淺的道,她沒有道不明白,而這兩件寶物對他二人的重要性,她更不是不知道——她是故意而為。
“掌門怎不繼續往下說。你是不是想說,君子不奪人好?”南棠等了一會,沒等到江止繼續,索性替他補完,“這句,我想我比師兄們感觸更深。這十年間,遠的不提,就說最近,我被奪過次好?青髓筍是我保命藥,靈髓與東極木是我結丹需,哪一樣不是我費盡心機尋到的。於你們而言,這些東西不值一提,於我而言,這件件都關係我仙途性命。你們奪去時輕而易舉,怎到我這裡,就當以君子為則?”
她今日為,也不過就是這十年間遇境況的十其一,讓他們也感受一下罷了。
說是報復也好,發洩也罷,不過是以彼道還施彼身,而她不強求。
那三人一下子沒了言語。
“三師兄,四師兄,你們屢次尋我為何事我心裡明白。只不過我不需要你們給我的補償,我只要我想要的東西,僅此而。”
為免日他們再來尋自己,南棠索性挑明,任何補償對她來說都毫無意義,而她也不需要。
“不說了,我要趕回去替我徒弟們療傷,告辭。”南棠抱拳欲離。
“等等!”宋詣叫住了她。
南棠回身一看,見宋詣掌中浮起一件長匣,匣身外有淡淡華光流轉,旁邊的程嘉月也擎起一柄三尺劍,劍鞘古樸,有淡淡劍氣撲面而來……
“玄靈千機圖。”宋詣冷冷一語,便長匣擲向南棠。
程嘉月不捨地看了手中長劍,一語不發地也擲向南棠。
南棠信手接下兩件寶物,看著程嘉月宋詣失去表情的臉龐。
“南棠……”江止目光漸凝,喚她名字。這兩樣東西若她真的收下,她與程嘉月、宋詣間的師兄妹情誼,怕是真正到盡頭,連修復的可性,都很低。
南棠坦然收下兩件寶貝,只道了聲:“多謝。”
她想,她的耳根子,終於可以清淨了。
挺好。
接下去,她也專心致志地閉關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