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華薄灑,本是寂靜的山林,卻被喧騰人聲充斥。
一叢篝火熊熊生起, 商九等人圍坐篝火四周, 手裡拿的、身側放的, 都是酒壇子,白天的激戰雖然驚險艱難,但勝利的亢奮與喜悅卻持續到夜深還未散, 五個人興高采烈飲酒慶祝, 知疲倦一般。
“杜一壺,你都拿到刺墨菇,是個男人, 給爺多喝點!”陸卓川的聲音響起。
他正舉酒罈往杜一壺嘴裡灌,杜一壺擅飲酒, 被他給折騰得一邊胡亂搖手, 一邊卻大口往下嚥酒。
“陸卓川,你這酒……是從你爹那裡偷出的吧?要是叫他發現……”商九問道。
今晚的酒,都是陸卓川提供的。
“老頭子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哪能知道我偷了他的酒,放吧, 大膽喝!有事我扛。”許是喝多了酒的系,陸卓川沒了平時高高在上的冷傲,泛紅的臉頰透出紅光。
他們的傷勢都已經被南棠治療,除了陸卓川因為傷勢重還沒徹底癒合外, 都已痊癒。
“那我們可客氣了!”劉子旭舉起酒罈痛快飲了兩口,已爬上皺紋的臉龐有了少年人的飛揚意氣。
葉歌正蹲在上逗銜寶,銜寶貪嘴喝了幾口酒有點醉, 現出了原形,整隻猴趴在酒罈上隨罈子晃動,看得葉歌都快化了。狡猴的歷南棠已經告訴他們,畢竟是他們五個人一起得到的東,價值匪,她能獨吞。五人完歷後商定,將狡猴交由南棠權處置,也算是他們孝敬老師的一點小意。
南棠坐在斜生的樹杆,看他們被火光染橘色的臉龐,慢悠悠喝手裡的酒,腦中有些空白——仙途漫漫,鮮少有如此肆意快活的時刻,總是孤獨的時刻更多,思考佔據了每天大部分時間,似這般放空的機,百年也難得一次。
她的手微垂,輕輕落在趴在身側的阿淵腦門上,有一下沒一下摸。小奶虎安安靜靜閉眼,享受沒人和自己爭寵的時刻。
也知多久,天際泛起魚肚白,篝火漸漸熄滅,一束灰煙升起。
長夜將盡,光明已至。
待眾人都盡了興致,南棠才起身,道:“各位,我有件事要與你們說。”
半夢半醒的五個人抬頭望,眼中猶有懵懂。
“我築基大圓滿,接下馬上要閉結丹,能再教導你們了。”
眾人的懵懂睡意隨這一句話而漸漸消散,都從上站起,靜靜看南棠。
“丙班換一位新的執教老師,我和他交接清楚……”
“結丹是重要的事,老師必擔我們。”葉歌抱起銜寶朝南棠道。
“希望老師能順利結丹,我們等您的……”劉子旭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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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卻搖了搖頭:“論結丹與,我應該都留在門派中,日後也知何時再見各位,所……”
“你的意思是,後都再教我們?”陸卓川臉色已沉。
南棠是在告別,出之後她隨南山覺外出歷煉,歸期未定,她想給他們一些連自己都無確定的期待。
她的沉默彷彿預設,陸卓川將手裡酒罈狠狠一擲。
砰——
空酒罈四分五裂,銜寶被驚醒,三兩下竄回南棠肩頭又縮了進。
陸卓川冷道:“你要,何必廢話!”語畢他踢開腳旁酒罈,大步流星往外,毫掩藏自己的憤怒。
那一聲“老師”他才剛剛出口,還沒叫慣口,她要離開。好容易認可了生命中突然出現的人,可人說,昨日奪勝的喜悅瞬間被澆了盆冷水,情緒大起大落,他很難冷靜。
“陸卓川!”商九追他了。
“老師,陸師兄他是故意的,他是……舍得老師。”葉歌替陸卓川解釋道,自己也低下了頭,“我們都很舍得老師。”
“我懂。”
南棠也舍,丙班的弟子和這五個小崽子,是她這些年在門派中很難得遇到的溫暖,他們帶給她的是許久曾擁有的感,那一份脫離於修行的。
看弟子一天天長,那是種莫大安慰。
只是漫長仙途,分離才是常態,要怎麼說修仙是條孤獨路?
“好了,別沮喪,丙班如今可是贏了內門弟子的精英,日後前途必可限量。我十分期待,有一天你們超越我。”
南棠道。
她衷希望自己歷煉歸之時,他們都能超越她,為更加優秀的修士。
————
與弟子道別,南棠回到化波峰。
冥思洞前聚集了好些修士,都是前恭喜她的,南棠應對了一番才送眾修回到冥思洞裡。
又得收拾東搬洞府了,這憶是短短兩個月內的第二次了,她希望新的洞府能住得久一些。打鐵趁熱,南棠沒有絲毫耽擱又開始收拾東,熱火朝天收拾了一,腰間傳音玉突然亮起。
她了,沒有理,繼續收拾,沒多久,傳音玉再度亮起。
連續亮了數番,南棠才得放下手裡的活計,拿起傳音玉了半天,嘆口氣道:“阿淵,你和銜寶留在這裡,我回。”
“姐姐姐姐,我陪你……”銜寶跳起,又想跟南棠。
一隻虎掌壓,吧唧將他壓在肉墊下面,阿淵懶懶站起,目送她離開。
能讓南棠把他留在洞府的,只可能是螢雪。
————
螢雪約她往璩靈峰一聚。
南棠本欲前往,奈何螢雪傳音斷,大有她出現便煩死她的趨勢,也罷,閉前把這些惱人的系都處理妥當了,她也好靜閉。
璩靈洞與往日並無,漂亮得像仙境一般。南棠到的時候,螢雪已經站在湖畔等她,一襲白衣,赤足披髮,正在逗飛到手的雀鳥。
“師姐。”見她到,螢雪一聲輕喚,雀鳥飛,她眉眼堆喜跑。
“你找我有事?”南棠直截了當問道。
“說師姐帶的丙班在天浮澤試煉中勝出,我還沒恭喜師姐。”
“是他們爭氣罷了,與我並無太大系。”南棠歪顧了一下四周,並沒看到其他人。
說自與江止解契那日起,南棠與螢雪再沒見面了,螢雪在那天當眾人面說的話倒是引發了小的波瀾,但她似乎毫無所覺,這段時間深居簡出,整個門派幾乎沒人見她,也沒人知道她在做什麼。
“我有樣東要師姐看,師姐隨我。”螢雪邊說邊邀她進璩靈洞,說完生恐南棠肯跟她,又加了句,“與師姐結丹有。”
南棠狐疑跟在她身後朝湖屋,幾經長廊的曲折,她才到湖屋的門外。
“師姐快。”螢雪回頭催促道,又嫌她得慢,突然伸手拉她。
南棠猝及防下被她拉跑了幾步,很快甩開她的手:“到底是何物?”
“師姐,你看。”螢雪沒有因為她的態度而生氣,反更加興奮,雙手掐了個訣,打出一道光芒射向前方一朵浮在半空的蓮花。
蓮花光芒陡然大作,刺目萬分,四周空間隨這陣光芒天旋轉般轉換,待這陣光芒消褪,南棠已經和她身處在另外一處方。
南棠詫異看自己所站之處——這是個非常空曠的彷彿冰晶所雕的洞府,透四周冰晶壁,隱約可見璩靈洞的景緻,但剛才她在外頭時並沒看到這個洞府。洞府內漂浮許多巴掌大小的蓮花,面是蓮形花紋,其中靈氣充沛到匪夷所思的步。
“師姐,這是我替你準備的結丹洞府,你可喜歡?”螢雪邊說邊揮手,上倏出現一大堆靈髓與無數奇花異草及好些小巧可愛的靈獸,“你看這些,都是給你準備的,師姐在這裡可安閉,誰都打擾了你,我在外頭替師姐護。”
她興致勃勃說,並未留意到南棠越越凝重的神情。
南棠越越捉摸透她:若說螢雪與她姐妹情深,那麼從前種種行為又是為何。她這三十年的處境,雖非螢雪造,但螢雪與江止、宋詣幾人間的系,多多少少加深了她在門派內的尷尬境,且這三十年,螢雪與她也無往,談何姐妹情深?可若說螢雪討厭她,那今日所為又出於何種目的?這遍的珍寶,投她所好的靈獸與這一看知是凡物的洞府,螢雪說送送?要知道她已經沒有江止道侶這重身份了,螢雪若是恨她,難道該疏遠她?
似乎從螢雪提起解蠱之時,她變了。
“螢雪,你到底想做什麼?”面對眼前一切,南棠裡沒有喜,只有驚。
“我想師姐呆在一起,一起修煉,沒有其他人的打擾。好容易師姐才解了鎖情蠱,與江止劃清界限,離開雲川,我終於可把師姐接了。”螢雪到南棠面前,她比南棠高半個頭,此刻垂眸看南棠,眼裡有些道明的情緒,“師姐,我等這一天很久了。你是喜歡靈獸,想要什麼我替你尋;你想練行水劍,我也可陪你,行水劍我已經學,你必每次練劍都找江止;很快,我的境界超江止,你想修煉,我也一樣可幫你……”
她眼底流露出一絲急切,彷彿孩子想要證明什麼,迫切表達。
南棠越越奇怪,一她對江止竟然直呼其名,二按她言下之意,她找江止的目的,根本是為了……
“螢雪,江止是你大師兄。”她疑惑道。江止雖然待她好,可他並沒有一絲對起螢雪的方,相反還處處照料有加,螢雪該對江止有這樣的態度。
“是又如何?他那樣迂腐虛偽、優柔寡斷且朝秦暮楚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師姐,也只有師姐才因年少情誼對他青睞有加,我若叫師姐看清他的為人,師姐如何斷情?”
此言一出,南棠大吃一驚。
“你……”
“我在師姐身邊呆了三年,早看出你暗自愛慕江止了。”螢雪聲音忽然變冷,目光也隨之覆雪,“他有什麼好的?能讓你動?動動大師兄大師兄……我最討厭你提起他!最恨看到你和他練劍!師姐,你該愛他!他根本護住你,還害得你身飼蠱,身陷雲川三十年,你為這三十年我願上雲川尋你麼?我一想到你們要在雲川朝夕相對三十年,我便想殺了江止。即便我帶你,也讓他碰你的。”
南棠震愕得吐出半個字,她已經無理解螢雪的意思了。
螢雪說完這些後,語氣又一緩,眉目也跟溫柔下,伸手撫向南棠臉頰。
“師姐,你留在我身邊好嗎?只有我與師姐,還像從前那樣……”
啪——
她的手還沒觸及南棠臉頰,便被南棠揮手格開。
“別碰我。”南棠退了半步,有些警惕盯她,“你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南棠的抗拒,螢雪有些悅,漂亮的眉頭微微擰起:“我能想什麼?我是當他們的面說,我早有所屬,師姐還明白?”
“……”南棠萬萬沒想到到這樣一番言論,震得半晌才擠出一句話,“螢雪,你我都是子……”
螢雪倏笑了:“只是因為我是子?”
南棠險些回答“是”,然而未及出口,卻又她說:“如果我是兒身,你喜歡我?”
這問題起似乎有陷阱,南棠立刻警覺得閉上嘴。
定神思考片刻,她才回答道:“這與男無,我向只將你視作門師妹,別無其他!你這些東,我收,我也留在你的洞府。多謝你一番好意,我領了,告辭。”
語畢她轉身又道:“我還有要事在身,讓我出。”
螢雪沉默起,南棠到她略促的呼吸聲,她似乎是動怒了,又勉強壓抑。
“螢雪!讓我出!”南棠加重了語氣。
微促的呼吸聲漸漸又平息下,螢雪似乎平靜了些許,她依舊沒開口,只是一揮手。
天一陣倒轉,光華閃後,二人回到湖屋內。南棠立刻便拔步朝外行,到屋外後便飛身掠向湖邊。
“師姐!”螢雪轉眼追上她,在湖畔用力拉住她的手臂,“你別生我氣好嗎?你如果喜歡我和江止見面,我再見他是……”
“我沒生你的氣,但是螢雪……”南棠甩開她的手,她的理智已漸歸籠,這已經是生氣與否的問題了,她回身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說你喜歡我,可這麼多年,你卻斷利用我身邊的人,又讓他們與我疏遠,將我置於孤境之中,這便是你的喜歡?”
從江止到宋詣到程嘉月……
“師姐是說宋詣與程嘉月?”螢雪忽然抬眸看了眼南棠身後,笑承認,彷彿知對錯的幼童,“是我讓他們別總找師姐的,誰叫從前你們總是一處玩,妨礙我與師姐獨處。我又能強迫師姐,只好讓他們別找你了。師姐若是喜,日後我也他們玩是,只陪師姐一人。”
語畢,南棠忽然到自己身後傳沉雷般的聲音:“六師妹,你在說什麼?”
南棠猛轉頭,瞧見宋詣從自己身後。
“我說,後我陪你們玩了……”螢雪笑起,驚人的美,彷彿幽暗森林深處綻放的絕美花朵,每一根脈絡卻都藏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