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除夕。
除夕這天，宮裡舉辦皇家御宴。
宴席從中午開始, 一直持續到晚上。
這樣的場合, 當然少不了衛修涯這個皇帝的小舅子。
衛修涯這次帶了靈疏還有自家的三個兒子同來，但是他們這一席上，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只有兩個少年。
兩個少年都是一般大小，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模樣, 面容俊秀的那個是靈珂，另外一個一身深色長袍，神色冷峻的是衛家二兒子衛千煜。
至於長子也是武威侯世子的衛千嵐, 此刻早就已經溜出了大殿。
衛千嵐是以狐狸身跟來皇宮的，純白色的狐狸個頭小，動作靈活, 眨眼間就消失在了灌木叢中。
湖邊的廊橋上有幾個小孩子在爭吵著什麼。
純白色的狐狸坐在水榭頂上, 懶懶看著下方。
那是三個男孩兒，最大的十歲左右，穿著簇新的藏青色袍子，小小年紀, 面容已經初顯英俊，可惜這會兒他面帶戾氣，破壞了這張臉的氣質。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元初昊質問對面年紀比他更小的孩子，目光中滿是嫉恨厭惡，用力捏住對方的下巴, “和你娘那個賤婦一樣，慣會用這張臉狐媚人！”
被捏住下巴的小男孩的確有張漂亮的臉，他穿了身天藍色的袍子，柔柔弱弱，若不仔細看，很容易將他當成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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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剛七歲，名叫元初晨，和元初昊是兄弟，只是不是一個母親生的。
“不準你說我娘！”元初晨精緻的眉眼染上怒氣，像只小獸一樣掙扎，“放開我！明明是你自己笨！”
“你敢說我？！”元初昊眼中瞬間閃著寒光，狠狠將元初晨推倒在地上，惱羞成怒，抬腳想要踢對方。
元初晨看著身形脆弱，性子卻是狼崽子一般，面對這樣的情形，也絲毫不退縮，爬起來便衝了上去，狠狠揍了元初昊一拳。
“幫忙！”元初昊陰沉地吩咐一旁另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給我往死裡揍！”
兩人一擁而上，元初晨卻也不懼，拼命也要反抗到底。
哪知道，三個人撕扯扭打中，元初晨被逼到欄杆上，小小的身體一下子朝外翻了過去，“噗通”一聲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元初昊和元初旭頓時愣住了。
湖水中，小男孩兒不斷掙扎著，水面上冒出了一陣陣泡泡。
元初旭結結巴巴地問道：“大、大哥，怎、怎麼辦？”
這地方算不上偏僻，可是皇宮本來就大，而且這會兒宮女太監們都調去大殿裡伺候著了，誰還會來這樣的地方？
“去……去叫人！不——”元初昊袍袖下的手緊握著，盯著湖面上浮浮沉沉的身影，眼見著氣泡越來越少，他的內心幾經煎熬，終於咬牙道，“走！我們走！記住！今天我們從沒來過湖邊！”
元初昊轉身就走，彷彿是怕自己走慢了，身後便會有什麼拖住他的腳步似的。
元初旭打了個冷顫，畏懼地瞟了一眼湖面，那裡已經沒有任何氣泡再升起來了。
他拔起腿，飛快地跟上了元初昊。
水榭頂上的純白色狐狸懊惱地呼出一口氣。
要是早知道會看到這麼一幕，他絕不會來這裡的！
冬天的湖水真的很冷啊……
白色的小身影一躍而下，一頭扎進了冰冷的湖水中。
元初晨在往水底下沉。
他要死了吧？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不會有人看到這一幕的。
當然也不可能有人來救他。
等到明天，或者更久之後，他被人發現溺死在了這個湖裡時，只會被認為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不會有人懷疑到他的好大哥和二哥身上。
若是早知道自己會溺水，他該好好學學游泳的。
水真的好冷。
他的手腳都已經凍僵了……
元初晨唇邊勾起一絲自嘲的笑，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元初晨努力睜大眼睛。
既然要死，就讓他最後再看一眼這個世界吧——雖然眼前什麼都看不清，只有水，無邊無際的水。
等等——好像有什麼東西游過來了！
元初晨心中霎時爆發出期待，有人來救自己了嗎？！
那東西來得很快，幾乎是轉瞬就到了元初晨眼前。
元初晨看清了，那是一隻白色的小動物。
他心中的希冀破滅了。
一隻那麼小的動物，能幹什麼呢？
然而下一秒，那個小小的身影在水中幻化、拉長，一張絕美的臉自上而下，拖拽著一頭宛如星河的銀絲，破開湖水的阻力，撞入元初晨的眼中。
緊接著，他便被抱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徹底陷入黑暗中時，元初晨腦海中最後一個畫面，是那張臉，以及鋪天蓋地的銀髮。
“咳咳……”元初晨蹙著精緻的眉頭艱難地咳嗽幾聲，吐出幾口水，終於清醒過來。
眼神呆滯了幾秒，元初晨想起來了一切。
他微微動了動，發現身上不是很冷。
他的衣服應該已經全都被打溼了，湖水也是冰冷的，在這冬日裡，他應該早就被凍成冰棒了才對。
“醒了？”元初晨頭頂傳來一個低沉而磁性的聲音，不知為什麼，這聲音讓他下意識地想到了皇爺爺宮裡的一種錦緞，優雅又華麗。
“能自己站起來嗎？”那個聲音又問。
元初晨慢慢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躺在別人懷裡。
他眨了眨眼睛，微微側頭，便看見了那張只要一眼就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臉，還有那頭恣意披散在赤.裸肩頭上的銀髮。
這個人沒有穿衣服。
是了，他是一隻小動物變成的人，怎麼會有衣服呢？
“我……”元初晨張了張嘴，說道，“謝謝、謝謝你救了我。”
衛千嵐略微有些不耐煩，開口說：“能自己走了就回去換身衣服，找你爹孃去。”
他已經用內力給這個小孩兒暖了身體，現下應該是沒事了，至於之後他會不會因為受涼而生病，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哥哥……”元初晨靠坐在衛千嵐懷裡，本想抓住他的衣襟，衛千嵐卻沒穿衣服，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衛千嵐的一縷銀髮，“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住在哪裡？我會讓我母妃好好報答你的！”
“名字不重要，”衛千嵐說，“我不需要你報答。你能走了嗎？”
他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想趕緊打發了懷裡這麻煩精。
元初晨覺得有些委屈。
他的小腦袋瓜裡正在認真思考，怎樣才能留下這個漂亮哥哥。
“那我……”元初晨賭氣道，“那我要把你是妖的事告訴別人，讓大家都知道！”
衛千嵐挑挑眉，饒有興致地說：“好啊，那你去說，我等著。”
元初晨：……
聽這話的語氣，這個哥哥完全就不擔心暴露身份啊。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元初晨鍥而不捨，又說，“我爹是太子！我只要告訴他，是你把我推下水的，他一定會派人把你抓進大牢去！”
“隨便你說，我都不感興趣。”衛千嵐在心裡嘖了一聲，想碰瓷嗎？皇家的孩子果然都是黑心的。
不過這小家夥的反應倒挺有意思的。
明明看見了他變身，也看到了這一頭異於常人的銀髮，居然還心安理得地躺在自己懷裡。
不害怕，不厭惡。
甚至還敢反過來威脅他。
是該說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說他太聰明呢？
衛千嵐其實對元初晨是有印象的。
剛才在宴會上，皇上問了幾個小皇孫問題，這其中元初晨答得最好，皇上便賞賜了他一套名家所出的文房四寶。
因為這個，所以才招來了他的大哥元初昊的嫉妒。
不止是對元初晨拳腳相加，在他意外落水後，更是將計就計，置他於死地。
元初晨說什麼，抱著他的大哥哥都不理會，最後他氣得耍起賴來。
“我腿軟，走不動了，你送我回去！”
衛千嵐勾起唇，側頭注視元初晨，說：“你確定？”
“嗯！”元初晨使勁點點頭。
他想要這個哥哥。
他想把他藏起來，藏到一個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只有自己能看到哥哥就好。
“不怕我變成妖怪吃了你嗎？”衛千嵐逗懷裡的小男孩兒道，“像你這樣長得這麼漂亮，又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我最喜歡吃了。”
元初晨看他一眼，認真說：“不怕。”
“好吧，”衛千嵐點頭，“我送你回去。”
“真的？！”元初晨立刻驚喜地睜大眼睛，旋即視線落在衛千嵐的銀髮上，又趕緊搖搖頭，“算了算了，剛才我是開玩笑的啦，你只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我就不要你送了！”
大哥哥都沒衣服穿，就算有衣服，這樣的頭髮出現在外人眼前，也一定會被當做異類抓住的。
他才不會讓大哥哥有危險呢。
“我叫衛千嵐。”
衛千嵐的話音一落，元初晨立刻軟軟道：“嵐哥哥。”
衛千嵐在元初晨眼前重新變化成一隻純白色的狐狸，口吐人言：“走了，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