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 陳嘉榮拒絕了所有上門來求親的人家。
對外稱自己想要先立業，待事業有成後再成家, 私下在家裡時, 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接受自家親爹以及靈疏和衛修涯的責問。
這其中自然是陳嘉榮的父親陳德業反應最強烈，兒子都已經中了狀元，這可是萬中無一的榮耀，這難道還當不得“立業”兩個字嗎？
那會兒他看見那麼多求親的帖子，這個伯府那個侯府的, 還有朝廷命官家裡送過來的，他可是樂得晚上睡覺都要笑醒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們陳家別說是娶這些官家小姐們了, 就是做夢那都是不敢想的啊！
哪知嘉榮這臭小子，竟然還全都拒絕了！
以為自己中了個狀元就不得了了嗎？！
“你說說是為什麼？！”陳德業指指跪在地上的自家小兒子，怒道, “京城裡如今都在傳新科狀元眼高於頂, 誰也看不上眼，那麼多好人家的姑娘任你挑，你還想怎樣？難不成想讓皇上給你賜婚？”
陳嘉榮懷裡揣著毛絨絨的小狐狸，老老實實地請罪：“爹, 小疏哥，修涯哥，我已經心有所屬，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娶別的女子，還請你們體諒。”
陳德業立刻說：“你喜歡哪家的姑娘, 爹請媒人提親去！”
陳嘉榮有點兒心虛地偷偷瞟了一眼靈疏和衛修涯，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小狐狸的頭，垂下頭低聲道：“孩兒不方便說出來，爹你就不要問了，總之我對他一心一意，等以後……您總會知道的。”
他這幅倔強的模樣把陳德業氣得不輕，心裡憋悶，破罐破摔道：“你大了，又要當官了，我是管不著你了，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陳德業甩袖子走了，陳嘉榮見靈疏和衛修涯沒什麼話問自己了，便也抱著小狐狸告退。
人都了走了之後，靈疏招招手，叫來自家大兒子，問他：“你跟著珂珂跑出去找小叔叔，都看見什麼了？”
說實話，靈疏還真沒指望自家大兒子會開口說話。
衛千嵐能變成人形，可是他懶得變，理由是變為人類小孩兒的形象之後，去哪裡都不方便，見了認識的人還要寒暄打招呼，他懶得理會那些無聊的人。
身為生父，大兒子長到十歲，靈疏也只見過他一次人類的形態。
衛千嵐的狐狸形態也能說話，不過同樣也是懶得說。
平日裡幾個孩子的功課都是衛修涯親自在教，他早些年前辭了官，如今唯獨只有一個侯爵的爵位在身。
本就打著暫避鋒芒的主意，是以也沒有想著要兒子們多出息，別的孩子這個年紀學什麼，他們就學什麼，但不需要參加科舉，學業便鬆散許多。
靈疏沒想到極度懶散的大兒子，這一次卻開口說話了。
“珂珂已經把小叔叔拐到手了，”軟凳上，純白色的小狐狸眯著眼睛說，聲音帶著少年的清亮，“傻人有傻福，小叔叔會對珂珂好的。”
靈疏：……
衛修涯：……
“什麼叫做拐到手！”好半天後靈疏回過神來，忍不住對自家大兒子吐槽道，“有你這麼說自己弟弟的嗎？！”
“難道不是嗎？”小狐狸甩甩尾巴，“珂珂的獨佔欲那麼強，從小就愛粘著小叔叔，你們明明知道！”
確實是這樣沒錯，可是……
“可是珂珂才十歲……”靈疏覺得有點兒蒙圈了，自家兒子都這麼早熟的嗎？
純白色的小狐狸不以為然地說：“珂珂當然不懂那方面的事兒，反正他就是要霸佔著他的小叔叔就對了，小叔叔願意寵著他，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靈疏心想，自家的大兒子一定是成精了。
他自己也才只有十歲而已，居然連這些都懂！
千嵐才是真的早熟。
靈疏第n次感到擔憂。
自家大兒子這麼一副對什麼都毫不感興趣的樣子，能找到合適的伴侶嗎？如果將來自己和衛修涯沒法看顧著他了，他豈不是要一個人孤獨一生？
衛修涯見靈疏半晌沒說話，以為他還在擔心珂珂的事兒，便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安慰道：“咱們且先看著，若是嘉榮願意等珂珂長大，那時他還沒有變心的話……我們再做決定。”
靈疏點點頭，三個兒子裡，只有珂珂是雌性，他又是三兄弟裡最單純的一個，靈疏當然希望寶貝小兒子會有一個好歸宿。
別的不說，至少要有一條。
珂珂的另一半知道他是狐族之後也不會害怕他厭惡他，能夠擯棄身份，不顧世俗的眼光與他在一起，就像衛修涯對自己一樣。
單就這一點來說，陳嘉榮就是個不錯的人選。
而且雖然輩分上是叫著小叔叔，但他們其實半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關於輩分完全不用擔心。
沒過幾天，新科進士們的官職都封下來了，陳嘉榮不出所料封了翰林院修撰，正式上任，深得聖心，他一下子便成為朝中新貴。
春闈後衛修涯朝上頭請封自家大兒子為侯府世子的摺子批下來了，從今往後衛千嵐便要承擔起武威侯府的傳承之責。
這年月交通不便，來回一趟不容易，所以靈疏他們到了盛京，當然不會只住個三兩天便回去。
按以前的慣例，怎麼也要住上好幾個月。
這段日子裡，靈珂幾乎是天天都和陳嘉榮膩在一起。
陳嘉榮每日進宮去當值，靈珂就變成小狐狸，窩在他懷裡跟著去。
他要看緊他的小叔叔！
不讓小叔叔認識那些小姐姑娘什麼的！
晚上自然也是霸佔著陳嘉榮的床，儼然把陳嘉榮的房間當成了自己的房間。
這日一早陳嘉榮起床後沒穿官服，反倒是穿了身很普通的長袍。
靈珂頭頂上的一對小耳朵動了動，歪了歪頭，雙目中帶著疑惑，問道：“今天不用上朝嗎？”
今天好像不是小叔叔的休沐日啊？
難道是他記錯？
“我請假了，”陳嘉榮微微一笑，說，“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玩。”
小少年的眼睛頓時一亮，高興道：“好！我們去哪裡玩？”
陳嘉榮說：“去京郊的靜安寺。中午在那裡吃齋飯好不好？”
“嗯！”靈珂使勁點點頭。
其實他對於去哪裡玩都沒有意見啦！
只要是和小叔叔在一起就好！
靜安寺的齋飯很有名，每日前來燒香拜菩薩、吃齋飯的香客都很多。
陳嘉榮和靈珂都不是第一次去靜安寺。
因為是出門遊玩，不急著趕路，兩個人就乘坐了馬車，還能沿途看看風景。
馬車走到半路，剛剛才出了城門，到了路邊一個酒樓前，陳嘉榮便提議下車休息一會兒再走。
他要了二樓的一間雅間，與靈珂臨窗而坐，靈珂頭上戴了一個小紗帽，遮住自己的尖耳朵。
“什麼時候走啊？”茶都已經喝了幾杯了，靈珂忍不住問陳嘉榮。
陳嘉榮的目光卻不時朝窗外看去，安撫靈珂道：“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你到底在看什麼啊？”靈珂也跟著好奇地伸出頭去，看向樓下。
“在等人。”陳嘉榮說。
“等誰？！”靈珂立即緊張起來，掩在紗帽裡的小耳朵都豎了起來，“你答應過我不會娶別人的！”
陳嘉榮好笑地看他一眼，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靈珂急道，“你又不說清楚！”
陳嘉榮又往樓下看了一眼，頓時神情一振，將桌上擺著的一盒圍棋棋子拿到窗臺上，拉過靈珂，指著從樓下經過的兩頂小轎子道：
“還記得那天我遊街的時候，砸到你的珠花嗎？扔珠花的人就在後面這頂小轎裡，我說過不會讓你白白捱打的，來吧，你用棋子砸她的轎子。”
靈珂：？？？
那天的事……他都已經忘記了！
其實珠花打的他真的不是很疼的。
他知道這種轎子通常都是女人家乘坐的，所以那轎子裡，應該是位小姐？
而且身份應該還不低。
要不要砸她啊？
小少年秀美的臉糾結成一團，猶豫不決地看著樓下那兩頂轎子。
對方又沒有做什麼壞事，他又不傻，當然知道扔珠花的小姐們是因為看上了小叔叔啊！
可惜看上也沒用。
小叔叔已經是他的啦！
“再不動手她們就要走了哦。”陳嘉榮在一旁催促道。
靈珂就那麼一直糾結著，眼睜睜地看著轎子遠離了他們的視窗，他隱隱松了一口氣，還以為陳嘉榮沒有發現，理直氣壯地開口說：“算啦，你選的位置這麼不好，你看都已經砸不到了！”
陳嘉榮對小少年最後的選擇似乎毫不意外，他寵溺地笑了笑，忍不住摘掉靈珂頭上的紗帽，揉了揉那對毛絨絨的小耳朵。
“知道你不會砸她，”陳嘉榮的聲音低下去，專注地看著他的小狐仙，“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小叔叔永遠都不會讓你受委屈。”
小少年怔怔看著陳嘉榮，明亮的雙目中倒映著他英俊的面容。
這一刻，永久地停留在了靈珂心中。
……
陳嘉榮二十二歲，官至四品，依舊單身。
若要問盛京那些達官貴人們最想把女兒嫁給誰，排在第一位的，絕對是陳嘉榮。
裴超如今是陳嘉榮的下屬，平日偶爾聚會時，便忍不住出聲問他道：“還在等靈珂？”
陳嘉榮含笑不語。
裴超早已經成親，兒子都會下地走路了，見好友這樣子，只得無奈嘆氣。
陳嘉榮二十四歲，還未成親。
盛京城中風言他身體有疾，隱射他不能人道。
再沒有任何一家人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又是一個冬日。
衛修涯帶著自家媳婦兒和三個兒子回京城過年。
抵達侯府時是上午，靈珂下了馬車，便直接朝他和小叔叔的“榮珂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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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剛下過雪，院裡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早已經被打掃過了，四季常綠的灌木上有零星落雪，高大的樹木靜靜矗立，樹冠如同冰雕玉琢一般。
靈珂緊了緊拳頭，他手中握著一隻木雕的、男子用的髮簪。
等一下小叔叔就要回來了。
他今天，一定、一定要跟小叔叔表白！
小叔叔是不會拒絕他的！
可是、可是他還是好緊張！
靈珂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那裡原本沒有尖耳朵，他摸過之後，一對鑲著黑邊兒的毛絨絨的耳朵就冒了出來。
把耳朵變出來小叔叔應該會更喜歡的吧！
小叔叔一直都喜歡他有狐狸耳朵的樣子。
“珂珂。”靈珂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冷不防一道溫潤的男聲響了起來。
靈珂頭上的耳朵動了動，臉頰瞬間紅了。
小叔叔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珂珂……”陳嘉榮的這一聲裡，飽含著思念。
靈珂猛地轉過身來，紅著臉，看著陳嘉榮，攤開手掌，結結巴巴地說：“小叔叔，這個、這個簪子送給你，我、我……”
他深吸了幾口氣，急得額頭都要冒汗了，依然說不出口那幾個字，最後只得放棄，兇巴巴地道：“反正你不準不接受！”
陳嘉榮眼底帶著笑意，就這麼安靜地看著靈珂，似乎是要將面前的少年刻進心底。
他早前便得知衛修涯一家子今天會回侯府，於是便提前從宮中出來，時間趕得剛剛好，叫他看見了這一幕。
他的小少年長大了，身形修長，肩上披著純白色的披風，玉帶束髮，面容俊秀，立在冬日的庭院中，比身周的美景更美。
陳嘉榮的視線又落在靈珂頭頂，微微勾起唇。
他的小狐仙從來沒變過，笨笨的，永遠都學不會把自己的耳朵收回去。
靈珂一直伸著手，但陳嘉榮一直沒接髮簪，他不由怒道：“喂！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扔掉！”
陳嘉榮往前幾步，拿過靈珂手上的髮簪，許是因為握在手中太久，這髮簪還帶著微微餘溫。
靈珂這下子連脖子也紅了，不自覺地用說話來掩飾自己的緊張：“怎麼樣？好看嗎？你喜不喜歡？不準說不喜——唔……”
陳嘉榮托起少年的下巴，低頭輕輕吻住他。
他的小狐仙，他終於等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
接下來應該是大哥的了吧……
謝謝大家~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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