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晨穿著一身溼透的棉襖, 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朝前走。
他的小臉已經凍得青白,甚至牙齒都上下打架, 卻倔強地硬撐著。
一直到靠近了正在舉行宴會的那座大殿, 有宮女發現了元初晨,這個小小的孩子,才終於放心地昏倒在地。
那宮女尖叫一聲,朝元初晨跑了過來,大喊道:“快來人!小皇孫昏倒了!”
之前元初晨在皇帝提問時表現得那樣出色, 再加上他的身份,沒人會不記得他。
一時間一陣混亂,又有小太監去稟報了太子元天睿。
純白色的狐狸沒有趁亂跑掉。
他忽然有些想看看, 那兩個推元初晨落水的小皇孫,見到元初晨沒有死,會是什麼反應。
一定很有趣。
太子趕到時, 元初晨早已經被抱進了一間房裡, 宮女給他換上了幹衣服,一旁有太醫正在為他診脈。
與太子同來的,還有太子妃,以及這次一同帶進宮的另外兩位小皇孫, 元初昊和元初旭。
室內鋪了柔軟的地毯,純白色的狐狸半臥在銅製的鏤空暖爐旁,一面烘烤著自己的毛,一面饒有興致地看戲。
“怎麼樣?”太子元天睿眉頭緊鎖,問太醫道。
太醫還未說話, 立在床邊的元初昊和元初旭心虛地相互對視一眼,戰戰兢兢地低下頭,緊抿著唇,袖子下的手死死捏著,心中忐忑不安。
一定已經死了!
元初昊安慰自己,他親眼看見這小賤人沉下去的!
湖水那麼冷,一定活不下去的!
太醫捋了捋鬍子,放開診脈的手,朝太子拜倒:“殿下,小皇孫受寒太重,正在發熱,臣馬上寫了方子叫人去煎藥,不過……”
“不過”兩字後面,通常都不是什麼好話。
元天睿面色一沉,厲聲道:“說!本宮恕你無罪!”
太醫得了這句話,才敢接著說:“小皇孫如今昏迷,藥怕是不好喂,只能強行灌下去,但這法子臣也不能保證小皇孫能喝下多少藥,畢竟藥苦……若是高熱退不下去,恐怕……會傷到腦子……”
其實太醫還有一句話沒敢說,這麼小的孩子,是很容易因為風寒而夭折的。
元初昊和元初旭剛剛聽到太醫說元初晨沒死時,兩個人心都如墜冰窟,等元初晨醒來,定然會狀告他們。
父親一定會責罰他們。
但現在又聽到太醫說,元初晨有可能燒成傻子,兩人頓時都松了一口氣。
變傻了,那也就不會記得是誰推他入水的了。
這件事情會變成永遠的秘密。
太子命令太醫道:“本宮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必須要讓晨兒醒過來!”
晨兒一向聰明乖巧,只要醒了,他就肯乖乖喝藥了!
太醫忙去寫方子吩咐人熬藥。
太子則面沉如水地守候在床前。
今天帶進宮裡來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元初昊是太子妃所生,二兒子是側妃江氏生的,初晨是另一個側妃安氏的孩子。
對於太子妃這個正妻,元天睿是敬重居多,該給她的體面一樣不少,兩個側妃一碗水端平,但真論起來,他私心裡更加喜歡的是容貌出眾的安氏。
至於三個兒子,嫡長子元初昊自然是不同的,另外兩個側妃的兒子,在元天睿心中的分量是一樣重的。
這裡發生的事情很快就驚動了皇帝及皇后,帝后二人攜手而來,皇帝令宮人徹查此事,若是皇孫自己失足也就罷了,但若是人為的,便決不輕饒!
皇帝皇后都來了,餘下的宮中妃子們自然也都前來探望皇孫,還有進宮來赴宴的外命婦們。
皇帝一見,當即沉下臉把所有人趕走:“都散了!別打擾晨兒休息。”
人都走了之後,房裡這才清淨了些。
大家的心思全都在床上的小人兒身上,暖爐旁的小狐狸完全沒人注意到。
狐狸抖了抖耳朵,發現皇家的這些人都很有意思。
一個兩個的明明心思各異,面上卻表現得對元初晨擔憂極了,看他們那眉宇間的憂色,好像落水生病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似的。
演得真好啊。
這其中恐怕只有皇后和太子才是真正擔心元初晨的,別看那位太子妃忙前忙後,不止親自給他用浸水的帕子敷額頭,更是親手替他擦身體,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
但衛千嵐卻看見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不耐煩。
雖然她很快便掩飾下去,衛千嵐依然看到了。
說不定她心裡正在期待著這個庶子就此昏迷,最好再也醒不過來呢。
純白色的狐狸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元初晨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真的能好好長大?
他很懷疑。
怪不得爹要辭官。
衛千嵐不由又想到自家兩個蠢弟弟,這麼一對比,弟弟們真是太幸福了。
藥好了。
然而卻沒法喂下去。
元初晨發燒燒得牙關緊咬,藥汁全順著他的唇角淌下來,只怕是連一滴都沒能流進去。
此時皇帝皇后已經離開了,元初昊和元初旭自然也被帶了出去。
太子在房內心煩意亂地不停踱步,周身散發著寒氣,不時看一眼正在給元初晨喂藥的太子妃,一旁端著藥的小宮女手都在發抖,其餘的太監宮女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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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孫臉都燒得這樣紅,這位的身體平時就並不怎麼強壯,藥再灌不下去,能不能熬過今晚都兩說……
元初晨的生母安側妃匆匆趕進宮來,一見兒子這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頓時眼前一黑,腿一軟就要倒地,太子忙扶著她,低聲安慰幾句。
安氏的眼淚落了下來,撲在床邊握著兒子的小手,不敢哭出聲來,只拿著帕子捂著嘴,低低嗚咽。
她本就生得美,即便是哭,也美得讓人心生憐惜。
天色漸暗,太子及太子妃都去休息了,只有安側妃執意要守夜,房裡剩下幾個宮女太監還有小藥童伺候著。
元初晨從下午一直到現在,依然沒能喝下半滴藥湯。
燭火一明一滅,守在床前的安氏紅腫著雙眼緊盯著兒子,有只白色的狐狸腳步輕盈地靠近。
安氏恍惚間感覺有人來了,她還來不及回頭看,便覺得後勁一痛,暈了過去。
赤.裸著身體的銀髮男子嘆了口氣。
果然惹上了一個麻煩,就會有更多的麻煩。
早知道他就不留在皇宮裡看熱鬧了。
衛千嵐坐在床邊,捏住元初晨的下巴,在兩側揉了揉,使了巧勁,微微用力,令他的下巴脫臼,再端起一旁還是溫熱的湯藥,自己喝一口,俯身哺入元初晨口中,一頭銀絲如瀑布般散落滿床。
好在床前有屏風遮擋,宮女們都在屏風外,不會時時進來,不然要是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嚇得暈過去的。
一碗藥喂完,衛千嵐拿帕子給元初晨擦了擦嘴,又把他的下巴裝回去,接著就解開他的衣襟,讓他散熱。
藥裡一定有退燒的藥材,雖然草藥見效慢,但只要這碗藥下了肚,即便不能令元初晨立即好轉,至少也不會再像之前一樣,連灌都灌不下去藥了。
衛千看伸出手指戳了戳元初晨嫩嫩的臉頰。
欠我兩條人命了。
你要怎樣才能還得清呢?
他重新變成了狐狸,窩進元初晨的被子裡,打了個哈欠,悠悠閉上眼睛。
半夜,小藥童端了新熬的藥進來替換之前冷掉的,然而他看見床邊的藥碗空了!
小藥童精神一振,皇孫能喝下去藥了!
太好了!
謝天謝地,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都不用受罰了!
要知道,若是小皇孫去了,無論如何,皇上都會責罰他們這些奴才的。
小藥童見安側妃趴在床邊睡著了,只以為她是太累了,便把空的藥碗拿走,換上了剛熬好的藥。
衛千嵐覺淺,小藥童進來時他就已經醒了。
待小藥童走了,他變化為人形,又將這碗藥口對口地餵給元初晨喝下。
摸摸他的小腦袋,有些薄汗,不那麼燙了,而且臉上的紅暈也褪下去不少。
衛千嵐放下心來,給元初晨蓋好被子,悄無聲息地溜出了皇宮。
清晨,小藥童進來換藥,又看見了一個空碗。
許是他的動作驚動到了安側妃,安氏清醒過來,眼神還有些迷茫,就見那小藥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聲音欣喜道:“恭喜安側妃,皇孫既已能喝藥了,定然會大安的!”
“你說……什麼?”安氏蹙著眉,沒聽懂小藥童的話,但很快便回過神來,雙目一亮,驚喜道,“晨兒能喝藥了?!真的嗎?”
她轉身用手背探了探元初晨的額頭,復又抓住他的小手,喜極而泣:“燒退了,燒退了!列祖列宗保佑,我的晨兒沒事了!”
“晚上是你照顧的晨兒?”安氏看向那個小藥童,“你很好,回頭定然重重有賞!”
小藥童:???
藥童愣住了。
昨晚他什麼都沒幹啊。
只是過來送了一次藥而已。
難道不是安側妃照顧的小皇孫嗎? . ...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也就是當初那個福王世子,在小狐狸崽崽還沒出生時已經十歲了啊~
狐狸崽崽都十六歲了呢……
感謝大家的灌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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