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幾年沒好好打理了,地面有些磚塊裂了。趙莞爾步子倒還穩健,只因眼神不大好,鞋頭幾次都磕著。
正巧方南之從後院過來,見了她便道:“小姐怎麼也出來了?無恙吧?我送小姐回西院。”
趙莞爾聞著緊隨其後的迦楠香,故作鎮定,擺擺手道:“不用,我瞧得見路,你去吧。”
她暫緩心神,然而歸咎到底是方寸亂了,磕上去又是踉蹌一下。
傅臨也不知是從何處出來飄出來的,虛扶住了她,熟門熟路地牽著她往西院去了,道:“慢些走罷,回來這幾日了,你小哥怎也不鋪好些路。”
淨跳高牆挑青苔去了。
趙莞爾聽著傅臨這話裡截然不同的語氣,有些疑惑,忙推開他,問道:“你怎麼也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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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趙家兩哥哥瞞下了蘇青雲,傅臨總不好再洩露出來。再者,若說了他尾隨賊人而來,她便要問他如何得知賊人蹤跡,若說了他於侯府門口瞧見,她便要問他為何半夜等在侯府門前,再說再問,便要叫他揭開半顆心給她了。
他道:“我睡不著,想要來看看你,沒成想你挪了院子。”
此話一出,趙莞爾不禁皺起眉頭,望向傅臨的眼眸裡竟然帶著不可思議的審視。
倒不是她求愛多年無果以至於自虐瘋狂,只是傅臨這突如其來的溫情,著實叫她懷疑他燒壞了腦子。
趙莞爾道:“家裡空置得久,東院的房間透了風,小哥便換了西院給我。”
其實,當傅臨猜到東院裡頭住著的是趙思衍時,便也想到她是換到西院去了。
趙侯府簡單得很,方方正正的大宅子,進門直入是前廳、正堂、祠堂,右側東院與左側西院相對,東院大些,有兩個房間,西院小些,只得一間房,卻能多些空地,是以給了愛鬧騰的趙家小哥獨自去住。西院後邊還挨著幾間房,從前是待客的,後來侯府不迎客了便荒廢了。後院整片則是歸了趙侯的,還住著幾個隨行能用的趙家親衛。
趙莞爾若沒在東院,必是只能住在西院。他再聽方南之所說,才敢肯定心中所想。
“如此,甚好。”
趙莞爾抬起頭來瞧他,那眼神探究得很,他便要多做解釋。
“我是說,你既已長大,與阿兄同住一院諸多不便,還是自己獨住得好。”
聽了這解釋,趙莞爾更覺得他的“甚好”,卻並非“如此”。
“阿兄也是這般說的。”趙莞爾隨意地附和著,心裡卻想,這人竟敢趁夜偷進府來,好在叫今天入了賊給撞破了,可要叫小哥多加提防。
然而傅臨同趙莞爾自小一處長大,他又細心,對她的心思是摸得比趙思衡都要更準上三分。
他問:“我今夜來,你可是要告訴你阿兄和小哥?”
趙莞爾叫他戳破了心思,也並不窘迫,因這理所當然是要告訴的。再思及他方才居然言說“想要來看她”,更覺駭然,更需戒備。
她道:“阿兄也說,我不比別人有丫鬟女史伺候著,獨住一院更怕有心人有所圖謀,是要多加防備的。”
傅臨深以為然,“你家阿兄自是對的,我不再來便是,你莫要告訴你哥哥們。”
又道:“仍還須得是派人值守著,你阿兄倒好些,按著時辰來巡。你小哥有時是要偷懶的,巡個一兩遍便要貪睡回屋,今夜便是如此出了差錯。”
再者保不齊陳國奸細還有別的謀劃,只是餘下這話,就不告訴她了。
自東郊回來,兩方交涉,趙思衡定會考慮到此事,再經今夜靜王這麼一鬧,更是會加緊佈防。
如此一來,趙侯府他更是不便來,那就先說好了他不再來,不叫阿莞多想。
趙莞爾聽他說他不再來,便也沒將後頭的話聽進去多少,心裡頭倒也悶悶的。
“哦,知道了。”心裡不痛快了,便記起來要趕人了。“那你走吧。”
她要趕他走。
傅臨不是頭一回落得個她如此冷澹的反應,竟也適應了,只是心裡也不大痛快。
“我還不想走。”
他看眼前的女孩提著燈火,眼神悶著霧氣,神情和態度,是難以再有從前纏著他要討喜歡的影子了。
她回來這十多日了,前兩天方見上面,見上面了又是冷眼對他,至今也不曾對他笑過一次。
在東郊人多口雜,他不好拉著她說話,她更是離遠了瞧見他就扭頭要走。
若非他幾番留意她的去向,才求得幾次的相遇。好不容易碰上了,她能同他多說幾句便也叫他感恩戴德了。
今夜話未曾說,又要趕他走。
趙莞爾卻不知他心裡委屈有多少,欣喜有幾分,只道:“現下不走,怕是難走。遲些阿兄或是小哥興許是要來看看我的,撞見了不好。”
傅臨覺得是有些難受,從前他來侯府,哪得今夜這般偷偷摸摸。
他昨夜燒成那樣,她不聞不問,如今他將自己送到她跟前來,也沒聽她半句關心。
罷了,他自己說,也是一樣。
“我昨夜發燒了。”
趙莞爾又奇奇怪怪地看他一眼,隨意敷衍了聲:“嗯。”
得了趙莞爾這麼冷冷澹澹的一句,正是意料之中,傅臨只得自己找補。
“但已經好多了,我明日告了病假,我帶你去吃早點。”
趙莞爾眉頭一皺,深知此事不簡單,拒絕的話張嘴就來。
“不吃,我明日要睡到日上三竿。”
“午間有遊船,我帶你去。”
“不去,日頭曬。”
“我去給你買糖藕片,從前你愛吃的那家挪去了翰林院旁,我正好離得近。”
“不要,如今不愛吃。”
傅臨句句話被堵,也不敢發作。
從前她喜歡他喜歡得緊,事事順著他遷就他,他便也習慣受著她喜歡,她受了委屈有了難過,他看不過眼時便打發她走,第二日她又會歡歡喜喜地來找他,是以他不用太花心思哄她,倒是不知她如此難哄。
他很委屈,卻想著從前他也是這般拒她,她那時也同他現在這般心底沉痛,倒也叫他活該了,他願意受著。
她這輩子因著他受了十二年的委屈,往後餘生,他願意替她擔當回來。
“阿莞……”
“你是……”
兩人同時說話,雙雙望進對方深深淺淺的眼眸裡,惹得傅臨喉嚨發癢,沉沉啞啞地低下聲音來。
“嗯?”
“病得很重嗎?”她問道,眼裡分明映著他的模樣。
“啊?”傅臨以為她終於是要關心自己了,方才喜上眉梢,歡喜雀躍地謊報病情,“不重,吃多幾日藥便會好了的。”
然而趙莞爾的想法卻是,既是不重,那便能承受,那她便放開說了。
“我不知你今夜來此是為何故,你是要多謝我救你四妹妹,或是瞧我這幾年過得可憐,故而表現了溫柔體貼的模樣,皆是不必的。我過得很好,已然能慢慢不喜歡你了,你也無需再因此深受困擾。”
傅臨一怔,為自己辯解說:“我……我並未覺得是困擾……”
他眼眶發燙,他不知是什麼契機,是他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讓她突然說起這番話來,以這般決然的姿態,竟叫他一時難以招架。
他原是要徐徐圖之,慢慢贏回她的喜歡的,如今卻叫她突如其來地拒絕了,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已然能慢慢不喜歡他了,他如何能承受?
“阿莞。”
傅臨上前一步去,急急忙忙地拉住她的手,看著她失措的眼神裡同樣倒映著無措的自己,先前勢必不要步蘇青雲後塵、妄想以輕率的表白打動阿莞的可笑念頭瞬間被他拋諸腦後。
“我上……我從前待你不好,不知該如何回應你、喜歡你,我如今想改,我想……我想你要我做什麼,你告訴我,我都去辦。”
“你是燒湖塗了?”趙莞爾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抽開手來,這傅臨是被蘇青雲上身了嗎,怎麼也學得這一套膩歪的說話?
“我很清醒。”傅臨一把抱住了她,知道她心裡懷疑他的轉變,他說:“阿莞,我做夢了,不知是一個夢還是許多夢,夢見你不愛我,你不要我,死了亦要與我永不相見,我單是夢見,就覺得五內俱焚,痛不欲生,我斷然不願讓這般事情當真發生。”
趙莞爾愣住,推搡著他滾燙的身體,“做夢罷了,當不得真。”
他執拗地道:“我自是不當真,只是我須得不叫它成真。阿莞,我知道你因我受了許多委屈、聽了很多笑話,我日後定然不讓你傷心難過。你讓我陪在你身邊,許我對你好,我討你的歡心,好麼?”
趙莞爾不置一語,身體繃得筆直。她倒不是覺得他不真誠,她也並非沒有季動,可這太突然了,她沒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歡喜。
她只是覺得,這太詭異了,總不能在東郊待上幾日,淋了場雨,發了個燒,做了個夢,就讓傅臨變作為她死心塌地的痴心模樣,那她十多年來的喜歡又算作什麼了?
她雖歡喜傅臨的告白,可她理智尚存,此事十分不對勁!
趙莞爾此刻異常堅決,要將他推開,“傅臨,你冷靜下來,許是近日事情繁多,你未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做了個夢便信以為真了……”
“我沒有……阿莞,我是真心喜歡你。”傅臨收緊臂膀,“我從前未曾說,是我的過錯,可我如今告訴你,你不要當做聽不見。”
“可是傅臨,我們,我們已經……我兩年前退婚那日便說了,我不會再……”
“你別這樣說,你別這樣對我,阿莞,我的心要疼死的。”
傅臨打斷她的說話,趙莞爾倒是從不知他會說這樣的軟話,耳朵已經紅了大半。
“你放開我。”
傅臨耍賴,自是不放,將她的頭摁在自己滾燙的胸膛,“阿莞,阿莞。”
趙莞爾拉弓射箭不在話下,若非要使勁推開這人,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若掙扎,他便多收一分力,將她箍得更緊了。
“傅臨!”趙莞爾悶悶地道:“你還在發燒,你不要說胡話。”
傅臨將力氣放鬆,卻仍是擁著她,將頭蹭在她的頸脖,呢喃著:“阿莞,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