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后果然頒下旨意，道是此行多災多難，她要提早結束，回宮吃齋半月，抄寫佛經，以求庇佑。
蘇青雲則是懷著慘痛的心情回去了。他第二日天沒亮就跑到趙家營帳要送早膳，竟是人去樓空，只剩了太后的人在替他們收拾帳子。
趙家怕不是連夜走的！
蘇青雲如今是怎麼也睡不著了，趙莞爾的無情拒絕使他心傷。他白天跟蘇青空訴苦，晚上灌上兩罈子酒，居然敢趁夜就摸進了趙家。
趙家回京的人不多，趙侯一家四口先行抵達，啟程東郊那日，方南之才剛巧到府，仗著都是武者，也不守夜，蘇青雲這樣的身手，便也是輕易進來了，徑直就往東院去。
殊不知身後還跟著條尾巴。
自聽了蘇青雲同趙莞爾的表白，傅臨心緒不安，不惜燒昏了頭也要趁著夜色站到趙家門前吹了半晚寒風，正欲走時，卻見蘇青雲髮髻也沒束地爬進了趙家院子。
他跟了進去。
雖是早已猜到了蘇青雲此行目的，可當見著蘇青雲果真是一路往趙莞爾的東院去的，他便氣急攻心。
因著兩家關係親近，傅臨自小也算是在趙侯府裡轉悠著長大的，連牆角哪塊磚頭松了都一清二楚，可蘇青雲從未來過趙候府，是如何得知阿莞住處的？
他唯恐蘇青雲意圖不軌，步步緊跟。蘇青雲喝了酒，警覺性大大降低，又一心記掛著趙莞爾，就是沒發現身後有人。
蘇青雲是一早就打聽過的。
趙莞爾住東院，進了趙侯府大門往右過一叢竹林便到。
東院原先是趙侯和夫人住的，趙沉氏難產去世後，趙侯怕睹物思人，所以搬去了後院書房住著。
趙莞爾是早產兒，小時候身體不好，東院因是侯府裡最暖和的院子，所以趙莞爾一直在東院養著。
惟有一點，是趙思衡也住的東院，睡的是偏房，與趙莞爾住的大房是側著的，還正對著院子進口處。
蘇青雲初初聽聞，還道趙家安排甚是不妥，怎好讓女兒家和大哥同住一院，可轉念一想，兩年前趙莞爾年歲尚小，趙家人五大三粗的也是不甚顧忌這些。
如今回來，雖然正是避諱的年紀，可依形勢來看，定不會多待，暫時將就也是可以的。
一到竹林院口處，就見趙思衡房門緊閉，他緊緊邁了幾步，往左邊一看，是趙莞爾的房間，簷下還點了盞小燈。
是了，聽聞趙家小妹有夜盲症，夜裡是要點盞燈的！
房間窗戶大開，叫他好趁虛而入。
蘇青雲喜出望外，此刻倒覺得趙家這不拘一格的風範大氣得很，大氣得很吶。
只是若求得了趙家小妹的芳心，可得從王府多挪些人過來候著，萬不可叫趙家小妹被他人勾去了。
蘇青雲跳進窗來，險些碰倒腳邊的臉盆，叫他慌慌扶住了。
所幸床上那人只翻了個身，並無多的動靜。
幸好，幸好。
他摸到床邊，挨著床頭坐到地上，還不小心將床榻之下的長靴給踢開了些，忙叫他給擺了回來。
他晃了晃那灌著酒的暈乎腦袋，聞著床上那人的清香，倒有些醒酒了，這才叫他混沌之間記起來自己的來意，開始傾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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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小妹，你今夜睡得倒是安穩，可憐本王為你牽腸掛肚。”
“昨夜本王同你說的，小妹可還有記在心頭？想來是沒有的，小妹慣是個沒良心的。”
“那日你小哥誆本王去河西的鬆糕樓給你買桂花點心，轉頭卻快馬加鞭去了東郊，小妹你可知本王那日巴巴地捧著熱絡的糕點回來，卻聽人說小妹先行一步，心裡有多難受。你那小哥也是個沒良心的，淨慣著你哄騙本王、欺負本王。”
床上那人忽地動了動，蘇青雲以為人是醒了，因害羞著所以不好打斷他，他便得寸進尺地道:
“小妹莫要覺得本王輕浮，趁夜偷摸進來小妹閨房，小妹年紀還小，本王是斷然不會對小妹胡來的。”
“本王出此下策也實在是因為小妹……小妹那小哥！”
蘇青雲越想越氣，越發要將氣出在趙思衍頭上，可話到嘴邊又越發委屈了，道:
“你小哥實在難纏得緊，他一瞪本王，本王就發憷。小妹下回可別再帶著你小哥了，也好叫本王多親近親近小妹。”
“小妹可真真要知曉本王的心意，本王那日本想連夜趕過去，怎的多瞧上小妹一眼也好安睡，卻叫六弟磨磨蹭蹭的給絆住了腳，小妹你莫要氣本王，可好呀？”
那頭不堪入耳的葷話是一一落入傅臨耳朵裡頭，叫他一腔怒火，就要衝進去將那醉鬼丟出去，可他方一側眼就瞧見門口那燈籠，急急剎住了腳步。
！
阿莞是有夜盲症，可阿莞睡覺安分，從不起夜，即便睡不著也是安安靜靜在床上躺著。既然沒有起夜出門的習慣，自然是不需點燈照明的。
實則是趙家兩兄弟有門前點燈的習慣，或者說是趙家男子都有的習慣。
趙侯府不似別的府邸戒備森嚴，多半處於無人值守的狀態，是趙思衡和趙思衍兩兄弟輪流巡夜，輪到誰了就點燈巡去。
阿莞是女兒，還有夜盲的眼疾，斷不可能讓阿莞去巡夜。
他回想起東郊那天早上，趙思衍那個時辰還在阿莞帳外，約是輪到趙思衍巡夜，如此算來，今夜剛好是又輪到他。
故而傅臨臨門一腳，沒踏進去，轉身藏進了竹林裡頭。
忍著聽了下去，沒過多久便聽蘇青雲一聲慘叫，傅臨頓時渾身舒爽，耐不住性子地歪過頭去瞧上那麼一眼，就瞥見蘇青雲被一腳踹出門來，在地上滾了一圈。
很好，趙家小哥做得很好！
趙思衍赤著腳地站在門前，怒目圓睜，瞪著地上的還懵圈的蘇青雲，恨只恨手頭上沒拿兵器，沒能將這登徒子戳個破爛。
蘇青雲被這麼一踹，翻個了跟頭，上湧著的暈乎勁頭叫夜裡的冷風一吹，頓時清醒了，瞧見了眼前這怒髮衝冠的人，才顫著聲音問道:“趙……趙家小哥？怎麼是你？”
“怎麼是我？”趙思衍捏緊了拳頭，咬著後槽牙狠狠罵道:“不是我，你還想是誰？我小妹麼？你個登徒浪子！賊膽包天居然敢到我趙家來撒酒瘋，想同我小妹說這些混賬話？說！你是如何得知我趙家宅院佈置，趁夜要來晦氣我小妹！天子腳下，堂堂王爺竟也敢夜闖侯府，你當我趙思衍死的！”
蘇青雲不知趙家小哥罵起人來也這般厲害，當場憷在了地上，後背盡發冷汗，爬都爬不起身來。
趙思衡當時不在房裡，正和父親在後院商量事情，聽見這般動靜，急忙趕往過來。
傅臨深知趙侯一家行事雷厲風行，動靜鬧起來便是要當場處置的，於是早藏起了蹤跡，正候著時機好抽身離去。
片刻過後，他剛運氣起步，卻不料趙莞爾竟然拎著燈籠出現，讓他不由地踩滑了腳，沾了滿身的竹葉。
那竹葉有些許飄落在她肩上，趙莞爾聽聞動靜，以為是趙思衡來了，輕道一聲“阿兄？”，卻猝不及防地探出一隻手來拉住她，燙得她皮膚發疼。
她抬起燈籠，微弱的光影隨著竹影晃悠，照出他清俊無色的臉龐，唯獨那眼神灼灼，刻骨銘心。
此時碰巧趙思衡到了，趙莞爾心驚膽戰，摁著人胸膛就把他推回去竹林裡，側過身來，好去迎趙思衡。
待趙思衡急忙趕來，卻是見趙莞爾提燈候在院門口，心思即刻放回她身上。他尚且不知院裡何事，首要的就是先把她哄回去。
“小妹？你怎麼來了？你不用管，回去睡罷。”
“我聽見動靜大了些，來看看。”
此時傅臨藏身竹林，剛巧在趙莞爾身後，雖叫趙莞爾擋住了光，遮去他的蹤跡，卻也容易暴露，更別說心機縝密的趙思衡就站在他正前方。
然而他心癢難耐，眼神低低地盯著她垂在身側的手，骨架小巧得很。
他鬼使神差地半抬了抬手，剛好捏住她手腕上凸起的骨頭。
趙莞爾頓時繃直了身子，卻不好發作，更叫巧風一吹，聞著他身上的迦楠清香，生怕露餡。
她及時地屏了屏氣息，頭卻是下意識地偏了一下，就怕被阿兄覺出蹤跡，心頭一陣狂跳。
好在是夜裡視線受阻，心思細膩的趙思衡更是無暇顧及其他，兩哥哥皆以為她偏過頭去是要看院裡發生何事。
蘇青雲自然也聽見了趙思衡口中的稱呼，知道趙莞爾來了。趙家小妹心軟些，剛想要向她求饒，好求她在趙思衍面前說幾句好話放過他，“小妹……”
趙思衍倒也眼疾手快，撲過去死死地捂住蘇青雲的嘴，壓低了聲音恐嚇他道:“若是敢多說半個字叫我小妹知道了，我讓你今夜爬也爬不出這侯府。”
蘇青雲對上趙思衍那雙發著狠地瞪他的眼睛，半句話也不敢說，更不敢哭，叫人壓制著半分不敢動彈。
趙思衍心裡想的是，小妹來得遲，許是沒聽見他罵的人是誰，小妹夜裡眼神也不好，保不齊還沒瞧見這人，那就更沒必要讓小妹知道這一出，平添煩惱。
趙思衡這時也是看見了來者何人，領悟了趙思衍此舉深意，忙要將趙莞爾哄回西院，掐著趙莞爾剛想說話的當口便道:“進了個賊而已，不打緊的，阿衍已經制住他了。”
趙思衍也道:“小妹別擔心，小哥這就把這小賊丟出去！”
趙莞爾沒多想，以為仍是那些趁夜翻牆進來的無聊人。
趙思衡溫聲道:“是啊小妹，阿衍會處理的了，你夜裡行走多有不便，往後這些事情你不必擔心，阿兄送你回去罷。”
可傅臨還捏著她手腕呢！
趙莞爾忙道:“不用，不用的，我提了燈，瞧得見路，我自己回去就好。阿兄、小哥可當心些，別傷著自己。”
“好的，小妹。”
“好好睡，小妹。”
聽著兩哥哥的話，趙莞爾忙退出東院，自然而然地掙脫了那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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