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走了，蘇青雲卻是個死皮賴臉的，趴在帳子外頭聽裡頭的動靜。
趙思衍有些氣不過，“你還同他糾纏做什麼？”
趙莞爾嘴硬，“我沒有。”
他緩了緩語氣，道:“小哥不是怪你，小哥知道，若喜歡一個人，自然是想看見他、想靠近他，可是小妹，你若是只看得見這個人，卻靠不近他心裡去，何苦要拿自個兒真心去糟踐。”
“都說他傅二公子對旁的人無動於衷，就你在跟前賣得來乖，這也算得上他喜歡？你們二人之間，需得是要他對旁人的態度才能襯顯得出對你喜歡？那這旁人都死光了去，他就不喜歡了？但凡兩年前他說一句護著你、喜歡你，小哥何至於現在這樣急得上躥下跳。”
“阿兄讓你住這帳子，不是叫你念他的好，是叫你明白，他無非就樂得個興起地愛撩撥你玩，讓人都瞧著你巴巴地圍著他轉悠，卻對你沒一句準話。你這幾日幾日地睡不好，還不夠你墊高枕頭想想清楚？小妹，你不要一頭栽下去啊。”
趙莞爾垂下眼，這些道理，她又何嘗不明白。回京之前，父兄就多番告戒，這些話顛來倒回地說，讓她不要管這不要管那，尤其是不要在意傅臨。她答應得好好的。
她不佔理，只得軟著聲音道:“我知道了，小哥，你別說了，我想明白了的，我只是還需要點時間適應。”
趙思衍“哼”了一聲，道:“你慣來嘴上說得好聽，營裡兩年還不夠你適應的！”
趙莞爾見趙思衍不肯順著她，就開始耍性子，“好了小哥，你不要說了！你把那人趕出去，我看著他煩！看著影子都煩！”
外面的蘇青雲一聽，立馬拔腿跑了，卻不料趙思衍幾步就逮住了他，掐著他肩膀恐嚇道:“你膽敢把今日所見所聞洩露半句，我就把你腿打斷！”
“不會不會，別說洩露半句，本王就是半個字都忘光了，斷不會……”
蘇青雲話都沒說完，就被趙思衍提著扔開了。他急急幾步跟上，嬉皮笑臉地湊上去問:“小哥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不是說抓了幾個身份不明的，要好好盤問？”
“你們當然不想我回來了，你們巴不得就沒我這個人！”
“小哥莫氣啊，相比本王，難道不是那傅二公子更叫人惱火嗎，本王與小哥是站在統一戰線的！”
“什麼統一戰線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就算沒有傅臨，你也別想肖想我家小妹！”
“這怎叫肖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說了，本王被小哥打了一頓，如今滿京城都知道本王喜歡小妹，不比那傅臨更好？”
聞言，趙思衍忽地止步，回過頭來，死死地盯住他。
蘇青雲發憷，堅決地道:“本王發誓，如今是當真忘了！”
趙思衍轉身走開，蘇青雲又緊緊跟上，“小哥這是要去哪兒？照本王說，小哥若是實在氣不過，將那傅臨抓來打一頓也好洩憤啊！本王正閒著，能給小哥搭把手。”
“你懂什麼？打了他，小妹要氣我半月有餘，怎麼哄都不行。”
蘇青雲頓時氣急，“打他不行，打本王就行？你們趙家欺負人！”
“欺負你？欺負死你又怎麼了？你要有本事，把那傅臨從我小妹旁邊撇開啊，你要能做到，你死了我趙思衍這輩子都供著你牌位啊！”
蘇青雲聽懵了，說小哥咒他吧，又不像，說不像吧，這意思聽著就是啊！
“哎，小哥，小哥，你是要去審犯人麼，本王也去啊。”
趙思衍煩得要命，偏生蘇青雲就非得跟在他身後聒噪。
那兩人一路走遠了，自己待著的趙莞爾是越想越煩，尤其是回想起方才傅臨與她的相處，季動也柔軟，卻也讓她懊惱自己的立場總是搖擺不定。
她告戒自己須得是保持清醒的頭腦，大抵愛情是吸引人的，傅臨是正中她心懷的，可她活著不是全為了這份情感和這個人的。
她有國、有家，有親人、有朋友，她從中所獲得的情意已經足夠她生活、快樂，兩情相悅的愛情可以錦上添花，沒有也無須強求於一人身上。
趙莞爾正努力地給自己洗腦，帳子外方南之的聲音傳了進來。
“小姐，你還好嗎？”
“什麼事？”
“啊？小哥不是回來說，讓你去一趟後場邊兒上找沉郡主身邊的丫頭拿東西嗎，夫人小姐們的場子，他不好進。”
“哦，知道了。”
“用我陪你嗎？”
“不用，我自己去。”
趙莞爾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神色如常。
方南之欲言又止，心疼他家小姐。小姐總是這般，看上去不好接觸，實際很能聽得進話，尤其聽完之後愛給自己做思想建設，明面上的一張冷臉跟心底裡頭的掙扎差了十萬八千裡。
趙莞爾一路來了後場，貼著場邊兒上走，繞了一大圈地來到太后席子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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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嫣然的席是設在太后側旁的。
她跟一個宮娥碰了頭，據說這宮娥是璃王依皇上之命安排在沉嫣然身邊伺候的，方便監控陳益白的一舉一動。
那個宮娥把她帶到隱秘處，交給她一個包裹，道:“這是陳國七皇子那日所穿的衣裳，衣裳上沾的香料已經收好，包在手帕裡了，這兩樣倒是好拿，只是嫣然郡主的玉簪子，碎得厲害，他好生保管著，奴婢拿不出來。”
“玉簪子？”
“是的，是郡主同陳國七皇子散步之時，有幾個世家的小姐射箭失了準頭，差點誤傷郡主。”
“哪幾家的小姐？”
“周家的、吳家的、鄭家的和王家的。”那宮娥又細細說起那幾家小姐的名諱，趙莞爾聽個大概，記下了。
卻不知璃王要那簪子有何用處，與箭倒也相關，和後來的那支冷箭有何關聯嗎，那陳益白保管那簪子又是何意。
趙莞爾拿了東西，聽了訊息，轉身往回走了十來步，聽見一側席上有人提了她的名字，不禁放緩了腳步，聽了兩耳朵。
有人道是:“定然是趙家小妹故意使計！孟二小姐方跟傅學士講完話，就被叫到了太后跟前，趙家小妹轉頭就跑傅學士跟前痴纏著了，這還不是她調虎離山，給自己製造機會？”
趙莞爾皺了下眉，心道她才不會把此番計謀用在這等瑣事之上。
又有人道:“是了，也不知她給太后喝的什麼迷魂湯，竟然真叫得動太后要給你指婚，好拆散了你和傅學士。”
這個“你”，顯然說的就是孟梧芳。
聞言，趙莞爾倒是一驚。
太后……已經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退到柱子後頭，徹底隱去身形，繼續聽她們說話，竟隱約聽到了幾聲抽泣。
這孟梧芳不至於要哭吧？
接著又有人道:“都說傅學士當真喜歡趙家小妹，都誰說的呀，無非是太后說，傅家人說，哦還有趙家小妹自己說，我們可都不曾親耳聽傅學士親口說，誰說誰當真。”
趙莞爾心下倒是想狡辯，可確實無處辯解得來。此話說得一點都沒錯，傅臨從未說過一句喜歡她。
她能輕而易舉地得了太后的寵愛，得了傅國公夫人的喜愛，唯獨傅臨，是最難得。
或者說，是從未可得，是她不能得。
然而此時居然有一個聲音敢替她辯護道：“不是這樣的，莞莞姐是必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這幾日，莞莞姐都不曾與太后見過面。”
是傅樂宜。
有人跟她爭辯，“怎麼不會？趙家小妹向來嬌縱任性，這些事情她還做得少嗎？死皮賴臉地住進人你二哥的帳子，拿鞋襪溼了做藉口去，去……哎呀我都不好意思說。”
還有人附和道:“傅學士溫文儒雅，就是被那無賴似的趙家小妹給禍害了，趙家那些莽夫，只知道把自己想要的東西攥在手裡，哪裡會去管臉面和別人的死活啊。”
此話說得趙莞爾臉上發臊，很是生氣，何故要將她所做之事栽到整個趙家頭上！
可一細想，她是趙家之人，所作所為如何能與趙家脫得了干係。
從前她愛人，勸自己一心一意，不去聽旁人的說話。如今聽了，當真叫她難堪得緊、醍醐灌頂。
於是心下一沉，思及當今趙家處境，父兄的勸戒歷歷在目，不禁叫她懊悔。
重回京城，風雲詭譎，父兄唯恐深陷其中，苦心謀劃只為能早日脫身，她卻為了往日的兒女私情而焦頭爛額，讓父兄為她分心、擔憂。
往日幕幕，盡在眼前，所言種種，猶在耳邊。
趙莞爾靜默著，見天上有烏雲密佈，她不能開心起來。
話語不堪入耳，她正欲走，傅樂宜卻執意要為她正名，“你們胡說，莞莞姐當初退婚，我二哥很是傷心，他只是，只是不善表達……”
那些人聽她居然說能舌戰群儒的傅學士不善表達，皆是大笑起來，轉而笑她，“小胖妞，如今她不是你嫂子了，你還護著她啊？”
說著笑著，裡頭就多了些吵鬧。
傅樂宜的聲音裡帶著惱怒，“你，嗚嗚別碰我的臉……”
孟梧芳也勸人，“你快些鬆手，怎好捏……”
趙莞爾聽著裡頭的聲音不對勁，眉頭一皺，步子一邁，抬手就把簾子給掀開了，往裡一看，竟是見有人捏著傅樂宜的臉，使她掙脫不開。
傅樂宜臉上的痕跡竟是這樣來！
趙莞爾冷著一張臉，狹眸迸射出凌厲的眼色，沉聲道:“手鬆開。”
眾人一驚。
動手那人瞬間煞白了臉，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趕緊縮回手，慌忙解釋道:“我，我們是鬧著玩兒的，小妹……”
傅樂宜見救星來了，忙跑到她身邊去，眼裡盡是委屈求助，“莞莞姐！”
趙莞爾氣場強大，也不說話，細翹的眉眼橫掃全場，如要命的鬼爪在無形中掐住了她們的呼吸。
她審視眾人的目光悠悠收回，道:“哦？那你們自己玩，樂宜跟我走。”
傅樂宜歡喜地點頭，跟著她身後走了，留下身後一眾人等不敢噤聲。
孟梧芳更是愣得忘了要哭，趙家小妹——始終是個令人害怕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