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雲今年已經二十七了,足足比趙莞爾大了九歲。
雖說他從不覺得年齡礙事,可當他撇向傅國公夫人暗自得意的表情時,他想到二十弱冠的傅臨深得趙家小妹的喜歡,心裡就不得勁兒。
更何況傅臨名聲在外,是翰林院裡最年輕的學士。他就是個閒散王爺,整日無所事事,如此一想,更是覺得自己落盡下風。
蘇青雲愁得那個緊啊,滿帳子的夫人小姐瞧著他那張漂亮臉蛋上的淤青隨著委屈巴巴的表情擠成一團,強忍著不敢笑。
太后看不過眼了,道:“還整日像個孩子胡鬧,不成體統,還需得是給府裡添個正妃,好叫你安安生生的。”
說起這個,蘇青雲更鬱悶了,傅臨潔身自好,平日裡連個眼神都不給旁的女子。他府裡雖沒正兒八經的王妃,可是總歸有那麼幾個伺候的人……
蘇青雲皺著眉頭,拒絕說“不要”,嫌帳子裡悶熱,嚯地起身要走,被忽然進來的沉嫣然給堵了回來,她身後還跟著個陳國七皇子。
“你又要去小妹那兒?”太后微不可察地掃了一眼看似風輕雲澹喝著茶的傅國公夫人,道:“小妹就不喜歡人黏黏湖湖的,不信你問嫣然,嫣然從小同小妹長大。”
蘇青雲盯著沉嫣然看,沉嫣然很不好意思,忙跑到太后身邊坐下。
確實!
沉嫣然很粘人,小妹就不是很喜歡同她玩耍。傅臨冷冰冰的不愛搭理人,小妹就很中意。
小妹竟喜歡這種的,他要怎麼做?可他對誰都做不出來高冷的樣子啊!
蘇青雲幽幽怨怨地坐了回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由著話題從家長裡短轉到沉嫣然和陳益白的身上。
或許也是因著前日陳益白英雄救美的事蹟,沉嫣然對他的態度更親近了,紅著臉地承著眾人打趣的眼神和調侃的說話。
說著說著,太后就順著這茬,問起了丞相夫人家的幾個女兒。
丞相府多的是姑娘,除去早前進了宮的四小姐孟榆芳和許了祝將軍府的大小姐孟槐芳,其餘全是姨娘所生,一共五個,其中又數二小姐孟梧芳生得最好,年齡恰時,自是首當其衝。
丞相夫人四兩撥千斤地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想給她做主吧,又怕不合她心意,還得是再看看。”
太后也感嘆,指著蘇青雲道:“可不是嘛,你瞧這個,哀家都管不動了。”又道:“哀家記得她兒時便能讀好多書了,聰明得緊,如今是好久沒見了,去喊來瞧瞧,哀家替她做主。”
丞相夫人聞言,細細斟酌一番傅國公夫人的神情,便明白了幾分。想必是傅國公夫人想要快刀斬亂麻,與太后串通好了,要將孟梧芳的念頭斷個乾淨。
也罷,那日她勸孟梧芳打消念頭,正愁著要如何叫孟梧芳死心呢,如今太后若要親自拍板孟梧芳的婚事,正是一勞永逸,省了她的麻煩,於是應下。
孟梧芳今日穿的是窄衣,較之平日竟也多出一份別樣的風采。她風塵僕僕,顯然是剛從場上來的,也不露怯或顯露倉促,儀態端莊地向太後請安,向各家夫人行禮,其禮貌一致受到好評。
太后嘖嘖誇道:“果真是長得水靈,禮儀又教養得好,丞相夫人當真好福氣,有這般好女兒。”
丞相夫人承笑。
太后問孟梧芳:“多大了?”
“回太后,十八了。”
“可有中意的人?”
“全憑父親母親做主。”
“嗯,是個聽話的。”
太后笑笑,又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嘴邊不經意地將幾個有名的公子哥兒提了個遍,聽得孟梧芳是臉上愈僵,漸漸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幾番看向丞相夫人,都沒有得到回應。
丞相夫人正在心裡打著算盤,太后與皇上有芥蒂,而丞相府是站在皇上這邊的。她的嫡親女兒,一個許了皇上身邊的將軍,一個進了宮侍奉皇上,是以若太后要做孟梧芳的主,定不會叫丞相府更傍高枝。
傅國公夫人借勢給太后提供了一個鉗制丞相府和皇上的大好機會,故而她今日是避無可避,無論太后提議誰家的公子哥兒,先應下倒也無妨,回去再同丞相商議。
帳內幾人,如此滿打滿算,卻不料蘇青雲聽了一圈,就是沒聽見提起半句傅臨,心裡不樂意了,非要橫插一腳,道:“本王看,孟二小姐倒與傅二公子更為般配。”
氣氛頓時默了半刻。
傅國公夫人臉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道:“靜王說笑了,孟二小姐是丞相府千金,宮裡又有貴人,此等身份,我們國公府怎高攀得上。”
“傅國公府幾代忠良,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與丞相府門當戶對。孟二小姐與傅二公子年齡相當,學識相當,佳人才子,玉女金童!”
傅國公夫人撇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我家臨兒有中意的人了,不勞靜王費這個心。”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入傅二公子的眼?”
傅國公夫人笑笑,道:“說出來,怕傷了靜王的心。”
“本王傷心?本王……”
蘇青雲真是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還想再犟幾句,太后忍不住要掃他出門,“你又說的什麼胡話,讓孟二小姐聽了情何以堪啊。哀家自小看著傅臨長大,知曉他是喜歡活潑可愛的,孟二小姐嫻靜溫柔,與傅臨心中所想相差甚遠。”
太后所言“活潑可愛”,眾人一聽便明了話中所指。傅國公夫人聽太後為傅臨撐腰,心下舒爽,更是得意。
她家臨兒雖然面冷心熱,可她瞧得出這十多年來的情分深藏,臨兒是將莞莞兒放在心上的,況她早已在月老廟裡替兩孩子算過姻緣了的,臨兒同莞莞兒就是天作之合!
“太后!”
蘇青雲氣急,他就不懂了,怎麼這些個人都向著傅臨,又忽地聽聞“噗嗤”一聲輕笑,他更氣了,瞪向罪魁禍首沉嫣然和陳益白。
沉嫣然自知失態,匆忙低下頭。
太后注意力被轉移了,見這兩日他們的感情進展順利,忍不住拉他們出來“當眾行刑”,打趣問道:“你們二人笑什麼呢?”
沉嫣然紅著臉不敢說,支支吾吾半天。陳益白念著昨日趙莞爾的恩情,替沉嫣然道:“回太后,是我聽大家所言,有些拙見惹郡主見笑了。”
太后笑道:“是哀家讓七皇子見笑了,哀家老了,淨愛操心這些個小輩的事情。”
蘇青雲卻順著說道:“七皇子有何高見不妨說出來,大家都聽聽看。”看有多拙!
“是這樣,方才回來之時,我見有兩人並肩而行,鵠峙鸞停,動靜相宜,煞是好看,以為神仙卷侶。我初來乍到,問了郡主,方知是趙家小妹與傅二公子。”
陳益白笑道:
“如今聽起大家談起傅二公子,忍不住向郡主多問了句趙家小妹的性情如何,知是二人青梅竹馬,佳偶天成,想來當真如此。”
傅國公夫人聞言,笑得合不攏嘴,端起茶杯遮掩了下。
蘇青雲可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太后所言是誰,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卻被陳益白“指名道姓”地一語道破。
他心裡那個悔恨啊,悔恨得高調子都轉了好幾個彎,“什麼?”
他們居然在一塊兒?
陳益白的禮儀端得無可挑剔,“若有失言,還望見諒。”
蘇青雲氣憤不過,立刻掀了簾子衝出去。
“這孩子……”太后攔都攔不住,假模假式地“唉唉唉”了幾聲,只得是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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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國公夫人倒是一點也不急,臨兒和莞莞兒才不會叫人拆散,他去多少次也只是討苦頭吃!
蘇青雲一出太后營帳,竟氣得原地轉了一圈,才想起逮著人問:“可見著趙家小妹和傅國公府那淨長五官不沒長表情的老二?”
所幸他身邊那小廝一直留意著趙莞爾的動向,道:“回營帳去了。”
“回的誰家營帳?一起回的還是各自回的?”
“王爺您這話問的,他們兩家的營帳混在一塊兒,我說回誰家的您都得生氣。”
那當然要生氣!
當蘇青雲蠻橫地一腳踏進趙家營帳,瞧見那顯眼的傅臨帳子,他就雙眼發熱,直往帳子裡頭衝。
手剛拍開簾子,卻叫人一把掐住了他肩膀的骨頭,惡狠狠的聲音響在他頭頂,“想進我小妹帳子?!”
“不是的小哥……”
兩人扭打著就撞進趙莞爾的帳子,跟裡頭驚慌失措的兩人皆目瞪口呆。
……
片刻之後,怒上更怒的趙家小哥一個箭步上前,就要拎住傅臨扔出去,得虧是趙莞爾擋在其中緩衝了一下,“小哥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他幹什麼?”趙思衍瞪向傅臨,噼頭蓋臉地就罵下來:“你幹什麼進來我小妹的帳子,別說什麼這本就是你的,借了就是借了,你傅學士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不懂得什麼叫男女有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趙家小哥這氣沉丹田、一氣呵成的架勢,可真叫蘇青雲驚喜不已。
趙莞爾站出來為他解圍,“小哥,是我領他進來的,他……他就進來拿幾件衣裳。”
蘇青雲氣道,同樣把矛頭指向傅臨,“拿衣裳?拿個破衣裳!你借帳子那晚怎不多收拾幾件,一沒衣裳了沒東西了就往我小妹這兒跑,那還得了?”
“用得著你說嗎?”趙思衍氣沖沖地把他掀開,“什麼你小妹?這我小妹!”
蘇青雲被噎了一下,趙思衍立刻甩下逐客令,“傅二公子是需要什麼衣裳,拿了立刻走!”
傅臨看向趙莞爾,被趙思衍一把將人拉到自己身後,結結實實地擋死了。
他只得是默默無聲地從衣櫃裡抽了幾套衣服,連再多看趙莞爾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趕了出來。
蘇青雲正要揚眉吐氣一番,被趙家小哥一腳踹在了屁股上,“你也出去!”
他往外一撲,對上帳外傅臨清冷的眼眸,勉強穩住了身形。兩人就在帳外筆直地站著,無聲地對峙了起來。
趙思衍探出頭來,瞪那兩人,“還不走?”
傅臨這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