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非善也非惡。
而是一張白紙，每個人都是如此。
你會是一個什麼的人，取決於從還未出生便已經開始的周圍環境與氛圍的潛移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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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張空白的畫紙，會畫出什麼東西，畫成什麼樣子，取決於你的畫技和風格。
而你的畫技和風格則來自周圍所有人與物的渲染，或者說，影響。
有因則必有果，一切既定的事實都不是憑空發生。
就像是蝴蝶效應，任何事物發展均存在定數與變數。
有些是刻意為之，有些則是無心之失。
但無論如何，種下的種子在拋開夭折的前提條件下，終有一天會開出果實，或好或壞。
當這些負面的記憶種入劉思澈心底，就註定會有一天爆發出來。
然而這些並不是他所經歷的全部悲劇。
父母無休止的紛爭雖然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減少。
但也正是因為多年的紛爭，也使得父母忽略了劉思澈的感受。
於是，在這些艱難的日子的，他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短暫地逃離。
他總是以各種藉口，離開家，前往離家不算太遠但也不近的外祖父家裡，也就是外公家。
那是對他最好的人了吧。
無論他什麼時候去，外公外婆總是會拿出家中最好的東西招待他，總是如此。
尤其是過年的時候，外公總在家裡等著自己來，做好滿滿一桌劉思澈愛吃的菜。
見面時外公永遠比自己先喊出口，
“小澈！”
然後，
“外公！”
“哎，小澈乖！”
......
不同於曾經與爺爺奶奶一同生活時，還會偶爾挨訓。
在他的記憶裡，外公外婆對他的好是無條件的。
在他的記憶裡，外公外婆的表情永遠是笑著的。
在他的記憶裡，外公外婆的聲音永遠是親切的。
對他而言那是世界上最和藹的人了。
在他的記憶裡，外公外婆家的那棟老房子，是最溫馨的地方，那裡存放著他悲慘童年裡近乎所有的美好回憶。
夏夜庭院裡，坐在藤椅上，看著繁星滿天，聽著蟬鳴悠悠，外婆搖著蒲扇，講著故事。
就著夜風，沉入夢鄉。
那普通的小平房裡，裝著他所有甜蜜的夢。
這些東西大概是他能堅持下來的唯一理由。
在他們眼裡，自己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長不大的小澈。
後來，時間慢慢過去，他漸漸長大，由於學業問題，他能夠見到外公外婆的時間慢慢地少了。
但這並不能讓他忘記這些美好而溫馨的畫面。
然而，曾經越是美好，越是在意過往，在失去時，就越是痛徹心扉，痛到極致。
在高二結束要進入高三複習時，住宿在學校，某一天清晨，劉思澈接到了一個母親打來的電話。
母親的聲音是沙啞的，只問自己一些瑣事，清早的倦意加上原本就與父母的隔閡，讓他心生不耐，草草掛了電話。
到了中午的時候，他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
話不多，
只是讓他回家一趟，以及，
“你外公去世了......”
劉思澈第一反應是，
不可能，荒唐。
在他記憶裡外公的身體明明很好，怎麼可能突然去世。
這種不真實的感覺始終縈繞在他腦海裡。
可父親不可能以這種藉口騙他的。
於是，他請假趕回去。
下了車之後，一路小跑，趕往外公家裡，一股鬱結堵在心裡，堵得他心發慌。
直到來到外公家，看到門口坐著的一大夥人，他心中的那種不真實感也始終沒有散去。
只是覺得腦子越來越懵，越來越懵，劉思澈有些手足無措，渾身發僵。
在旁人的引導下，懵然地來到冰棺前，跪下，機械地磕了三個頭。
接著，起身，走了幾步，他看到了靜靜躺在冰棺中的外公。
看到了那張仍舊和藹可親的臉，外公像是睡著了一樣，靜靜地躺在那。
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卻永遠沒有抹去那份親切。
只是如今他閉上了眼睛，再也不能笑著看著他長大，再也不能言語，劉思澈再也聽不到每次見面時外公比他先脫口而出的那句，
“小澈。”
滴答——
滴答——
眼睛不知從何開始模糊，劉思澈淚如雨下。
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止不住地流下，一年前是這樣，如今在談及這段記憶的時候，劉思澈乾涸的眼眶中再次溼潤。
門口有人似乎在大聲地爭論著什麼，但他沒有聽進去。
滴答——
眼淚落在酒杯前，劉思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哪怕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境一樣，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好不真實。”
“如果這是夢的話，我希望這是夢。”
“我真的，真的好想醒來......”
“我想醒過來，我想結束這場噩夢。”
“又或者，讓我就這樣睡過去，永遠也不要醒來......”
林凡默默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的身後，沒有說話。
劉思澈沒有止住眼淚，也止不住，繼續講述著。
他以前很少喝酒，外公去世那次回家，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喝醉。
酒並不好喝，他始終這樣認為。
哪怕此後多次喝醉，他仍舊沒有改變這個觀念。
後來劉思澈才知道，其實外公去世的原因，是他自己選擇走上這條絕路的。
外婆年紀大了之後，偶爾會犯糊塗，也就是老年痴呆。
有一次誤食了什麼東西被送去了醫院，外婆治癒回家之後，也不知和她的哥哥，也就是劉思澈的舅公，說了些什麼。
也不知為什麼他會如此輕信總是犯糊塗的人的話，那個人直接趕往劉思澈外公家裡，辱罵逼迫了外公一個下午。
他知道自己的外公是個什麼樣的人。
外公是個老黨員，平日裡總是與人為善，總喜歡熱心腸地幫人忙，從不和外人交惡。
所以，外公只是默不作聲地，承受了全部。
他無法想象那天那個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但是，當天傍晚，外公給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劉思澈的舅舅，打了一個電話，叮囑他照顧好自己的母親。
隨後，在留下遺書之後，老人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
也難怪，那天在外公葬禮上，那個人坐在門口與人大聲地爭論著什麼，現在想想，原來是在為自己的過錯狡辯。
只是因為沾親帶故，且與外公的死亡沒有直接關係，所以只能作罷。
據說，後來發現不對勁的人在找到老人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他們說，老人躺在床上，蓋著被子，換了一身新衣，安安靜靜地躺著，像是睡著了一樣。
只是，眼角有淚未幹。
......
說到這裡，劉思澈泣不成聲。
林凡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讓他哭著，發洩出來就好。
再次看了看他身後，林凡知道，事情，應該還不止這些。
等到情緒稍微緩解了一些之後，劉思澈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繼續講述著。
自那以後，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不真實的感受始終縈繞在他腦海裡，他始終覺得這不是真實的，但又無能為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年時間很快過去。
他要高考了，只能將注意力暫時集中到學習上面。
然而，一個月前，他的奶奶由於年事已高，始終沒能熬過這個夏天，人去如燈滅。
劉思澈趕回家中奔喪，在奶奶的葬禮上，他見到了許久沒見的外婆。
之前舅舅擔心老人家痴呆一個人住不方便，就把她接到了家裡一起生活，可沒過多久老人就因為住不習慣自己回了老家。
大人們拗不過她，只能定期去老房子探望她。
老人家看起來比之前蒼老了許多，也更加糊塗了，似乎忘記了許多事情。
但她卻沒有忘記劉思澈。
“小澈。”
“外婆。”
和外公一樣，見面的時候總是比自己先喊出口。
但卻再也沒有機會聽到外公喊自己的聲音了。
劉思澈蹲在外婆面前，握著老人粗糙的手，看著老人滿頭華髮，思緒萬千。
夏夜，繁星，蟬鳴，還有，外婆的蒲扇。
曾經溫馨的畫面如今只能藏在記憶深處。
沒有過多言語，只是心中感傷不已，想到爺爺奶奶和外公都走了，如今就剩下這一個老人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報答老人。
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然而，命運再次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幾天前，他再次接到電話，仍舊是母親沙啞的聲音。
“外婆去世了。”
像是一記重拳，轟擊在他滿是傷痕的心中，他的世界裡只剩下蒼白一片。
一個月前心中暗暗發下的要孝敬老人的誓言，再也沒了著落，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機械又麻木地趕回外公家。
入眼，那棟小平房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房子周圍的環境依舊未變，陌生的是，那棟小平房只剩下大火過後的斷壁殘垣。
他們說，半夜小平房的廚房著了火，外婆從臥室出來以後，趕去救火。
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劉思澈看著那棟小平房，看著那棟承載著他無數美夢的老房子，看著寄存了他無數美好記憶的老房子。
無數的畫面湧上心頭。
以往過年時，外公站在屋前等候著自己的畫面彷彿歷歷在目，就在眼前。
那一聲小澈，好像就在耳邊。
“小澈。”
劉思澈伸手想要抓住那幅畫面，卻落了個空。
等他慌忙地回過神來，就只看到眼前殘破的房子，磚瓦碎了一地。
那一塊塊漆黑殘碎的玻璃，彷彿化作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心裡，再也取不出來。
他的心裡，從此有了一塊巨大的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