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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收發員馬萬禮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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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萬禮早起買菜,一走進市場,兩旁賣菜的都向他打招呼:

“老馬早哇,買塊豆腐?”

“老馬早,買點蘿蔔?新鮮的!”

“老馬……”

老馬就很感動。那些賣菜的,老馬有的認識,有的並不認識,但他們都和老馬打招呼,而且都帶著熱情的巴結的目光。老馬就很感動。老馬一感動就買了滿滿一籃子菜,差不多是一路買過去的。回到家老婆尖叫一聲:“送回去!”老馬放下籃子,說:“小點聲,讓鄰居聽見了。”老婆就把聲音放低了一點,且一字一頓:“我說你送回去!”老馬說:“買都買了。”老婆衝菜籃子踢了一腳:“誰讓你買這麼多!”老馬說:“人家都打招呼。”老婆就冷笑:“你以為你是誰?人家打招呼是想讓你買菜!”老馬說:“我知道是想讓我買菜。”老婆說:“知道了還買?”老馬說:“我不就是去買菜的嗎?”老婆說:“誰讓你買這麼多!”老馬說:“人家都打招呼。”老婆就冷笑:“你以為你是誰……”卻忽然打住,因為她發覺又繞回去了。這是最叫她噁心的事。和馬萬禮吵嘴,每次都往回繞,不知怎麼就繞回去了。於是老婆恨恨地說:“要是去汽車製造廠,人家打招呼你也買?”老馬一邊坐下吃飯,一邊說:“也未可知。”老婆就吃了一驚:“也未可知是什麼意思?”老馬就不再理她,心想你連也未可知都不懂,還吵什麼呢,真是的。其實老婆不是不懂,也未可知不就是說不定的意思嗎?就是說說不定也會買一輛汽車來,老婆吃驚的就是這個。她盯著老馬看了好一陣,又試探著說了一句:“就憑你?”老馬沒有看她,卻露出一點笑意,有點怪怪的。然後抹抹嘴,拎起包下樓上班去了。老婆就有點心神不寧。她當然不反對他買汽車,可是他怎麼會有錢買汽車呢?要是真有錢買汽車,就說明這錢來路不正。她知道馬萬禮當收發員三十多年了,經手的匯款單不知有多少,要冒領盡是機會,別是這麼多年攢了一筆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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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並不知道老婆在家瞎尋思,下了樓騎上腳踏車就奔郵電局。他每天都是這樣,先去郵電局取來郵件,再去文化局。腳踏車是公家配的,還是十幾年前那種老式加重永久,顯得很笨,但載東西穩當。每天上百斤郵件全靠它。如果單是文化局機關,郵件就不會這麼多,問題是還有個歌舞團也在這個大院裡。歌舞團是文化局下屬單位,向來經費緊張,不想另請收發員,一直由馬萬禮代辦。當初歌舞團領導說,每月給老馬補貼二十塊錢,老馬說啥錢不錢的。以後就真的沒給老馬貼過錢。但歌舞團偶有演出,會送他一張後排票,老馬就很滿足。

馬萬禮載著郵件出郵局,經過槐樹三岔口時,紅燈亮了。老馬叉開腿停在那裡,衝戴紅袖章的老太太笑了笑。老太太並不領情,板著臉用小旗指指他的車輪子,車輪子壓線有兩釐米,老馬趕緊往後退了退,又抬頭衝她笑笑。老太太厭惡地扭轉頭不再看他。老太太很熟悉這張臉了,雖然並不知道他是誰。這張臉幾乎每天的這個時刻都出現在槐樹三岔口,也每次都衝她笑笑,就懷疑這個長著一副長臉的老東西不懷好意。其實馬萬禮絕沒有向她調情的意思。馬萬禮見識的漂亮女人太多了,歌舞團三十年前退休的女人都比她漂亮。他衝她笑笑,也許正是因為她的不可愛。萬一哪天不小心違反了交通規則,說不定會處罰得輕一點。比如剛才壓線兩釐米,只用小旗指指而沒有罰款,就說明這兩年沒有白笑。他記得這老太太在槐樹三岔口值勤有兩年了,經常訓人罰款的。至於這樣做划算不划算,老馬沒有算過。馬萬禮只是小心做人。有時候在街上碰上個巡邏的警察,他也會點頭笑笑,並且心裡有點緊張,儘管老馬沒幹過什麼壞事。但有些事難說呢,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小皮沒幹過什麼壞事,就被警察捉去關了十幾天,後來才弄清是因為他和一個強姦犯長得特像。

馬萬禮回到文化局收發室是八點半,準時。然後開始分發郵件。郵件很多,有包裹、書刊、信件、匯款單之類,應有盡有。以前都是把郵件分好送到各辦公室的,樓上樓下跑半天。自從蘇盛做辦公室主任後,就安排老馬說你不要送了,讓他們自己下來拿。馬萬禮說蘇主任這不太好吧,以前都是送的。蘇盛說沒啥不好。怎麼沒啥不好,蘇盛沒說,老馬張張嘴沒敢再問。不讓送就不能送,分好郵件放在各部門信袋裡等人來拿。雖說不用樓上樓下跑了,可老馬心裡卻有點失落,好像剝奪了他某種權利。明擺著一件事只做了半拉就不讓做了,不痛快。不痛快歸不痛快,老馬卻一點沒表現出來,蘇主任是看我年歲大了,怕我累呢,他這樣安慰自己。但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像,蘇盛那天說這話時陰著臉,平日也沒見他有什麼關心的話,更不見有什麼關心的事。據說蘇盛是從省委機關調來的,有點小來頭,來了就任辦公室主任。這人平時不苟言笑,對下級這樣,對上級也這樣。不卑不亢的。文化局正副局長七八個,都對他很客氣,好像蘇盛是上級派來的一個大員。機關一般幹部都對他敬而遠之,有些揣摩不透。有一天幾個人來收發室拿信,聚在一起聊天,說起蘇主任都有些戒備。人事處的老周說,這人有點陰。大夥說你有什麼根據?老周說你們跟他去廁所看看就知道了。大夥笑起來,說你們人事處是在廁所考察幹部啊?老周笑道,不是人事處,是我自己的觀察,比如廁所有三個小便池,如果這人一進去就解褲帶,就近在第一個小便池撒尿,而且尿得很響,這人就比較爽快,沒什麼彎彎繞。如果進入廁所選擇中間的小便池,此人一般比較穩重,且有城府,能做大事。如果進廁所就往裡去,在第三個小便池撒尿,甚至去大便間撒尿,此人就有些陰,心理不太健全,喜歡算計人。不信你們去看看。當時說過,大家哈哈一笑,好像沒當回事。但過後幾天,幾個人又碰在一起,說老周你眼太毒。老周說怎麼啦?幾個人說蘇主任撒尿真的都在第三個小便池。說這些話時,馬萬禮都在場,但他沒插嘴。老馬從不參加議論人的。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個收發員,不好隨便說人。而且老馬從來都是把人往好處想。自從不讓送發郵件後,老馬就顯得鬱鬱寡歡。以往去各辦公室送信件,大家都和老馬打招呼,有時還拉他坐一會兒,顯得很親切,心裡就很踏實。現在不行了,各辦公室彷彿成了他的禁地,老馬一下子感到自己成了外人。有一天老馬分好郵件,又習慣性地往辦公室送,剛到樓梯口就碰上蘇主任,蘇主任瞪了他一眼,說老馬你怎麼不記事?不讓你送你怎麼又送了,讓他們自己拿。老馬一愣,臉漲得赤紅,忙說我忘……忘了,轉頭又回來,心裡就有些難過。蘇主任隨後跟到收發室,拿了自己的信件,又翻看一陣其他人的信件,然後挑了幾封信拿上,走時說幾個局長的信我帶上去了。老馬呆呆地坐了很久,真是有些蒙了。以後蘇盛每天下來拿信,都要順便把幾個局長的信帶上,也每次都翻看一遍所有的信件,就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後來漸漸就有人對馬萬禮說,老馬我的信你單獨放好,不要叫別人看到。平日信件都是攤在一張桌子上,任由人翻檢的。老馬聽了這話有些不懂,但還是按要求把那人的信件放進抽屜。接著又有不少人都提出這樣的要求,老馬也都一一照辦。至於匯款單,幾乎人人都要求保密,不要被別人看到。老馬就漸漸明白了一點什麼。二十年前,大家可沒這些講究,好像也沒啥要保密的。現在不同了,似乎人人都把自己裹了一層,自己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不想讓外人知道,更不想讓外人摻和。其實老馬早就感到了這種變化。只是以前不明顯。以前所有的信件匯款單都是只經過老馬的手,而且都由老馬直接送到辦公室,送到每一個人手上,保密度相對大得多。現在不讓送了,信件郵件匯款單都攤在那裡,像辦展覽,誰來了都要翻一遍。於是就有許多人要求保密。老馬不怕麻煩,而且很樂意接受這種委託,因為這說明大家還是信任他的。一個人被人信任並且是受這麼多人信任,是個不容易的事。

文化局加上歌舞團,上上下下二三百人,就是一個小社會,而且是個非常活躍非常有能量的小社會。這個小社會又和大社會聯絡著,由此演繹的故事抵得上一個三千人的工廠。其間馬萬禮的收發室就是他們溝通大社會的一個主要渠道。從來來往往的信件中,老馬能夠猜出每個人的社會關系、人際交往以及他們的親密程度,還能知道每個人的收入狀況。比如文藝處的老梁是個電影評論家,就老有電影廠、電視劇部給他來信,還經常收到報紙、雜誌的一些匯款單,當然數量都不大。比如人事處的老周是個孝子,和老家山東就常有書信往來,除此就幾乎沒有別的交往。會計室的老倪發信多往紀檢部門。蘇盛的信件往來都在省委機關之間。汪局長是個畫家,書畫界交往就很頻繁,和日本、香港也有通訊。崔局長管基建後勤,常有工程隊什麼的來信。文局長是一把手,人也文質彬彬,待人也和氣,和外界聯絡極少,幾乎沒什麼信。文局長老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據說夫妻關係長期不好。這大半年常有一個女孩子來信。老馬能分辨出男人和女人筆跡的不同,甚至能分辨出一個女人和一個女孩子筆跡的不同。女孩子給文局長的信每星期都有,有時兩天一封,落款地址不斷變化,一時南京,一時上海,一時北京,一時西安。但老馬一眼就認出是同一個人寫的,而且都是從西安發出的,因為有郵戳為證。另外,還有一些神神秘秘的信件,沒有落款,只有“內詳”字樣,還有的寫上“親拆”。歌舞團的書信最多,情況也複雜得多。別看歌舞團本身演出不多,演員個人大都沒有閒著,有的外出走穴,有的參加電視劇拍攝,有的去大酒店或娛樂場所臨時表演,個個忙得氣喘吁吁。演員信件多,匯款單也多,幾如雪片般飛來,有的幾百塊,有的幾千塊,一次寄來幾萬塊的也有。這麼多年,老馬經手的匯款單無數,從未出過差錯。至於信件,神秘也罷,不神秘也罷,老馬從不向人說起,守口如瓶,甚至也不向本人賣人情,彷彿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其實老馬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但有時老馬又想,那些需要保密的信件寄到家不是更保險嗎?但老馬漸漸又明白了,那些需要對同事保密的信件,對老婆或丈夫更要保密。匯款單也是同樣的道理。現在不比從前了,夫妻之間特別是年輕夫妻之間,互相都藏著一點什麼。

今天的郵件特別多,老馬匆匆忙忙分揀著,隨手把那些囑咐過要保密的信件匯款單藏進抽屜裡,那感覺像在做賊。又有文局長一封信。還是那個女孩子的,這回是從本市發出的。這幾天一天一封信,好像有點急。老馬把信拿在手裡,似乎要掂掂它的分量,他在想要不要把文局長這封信也單獨藏好。憑直覺,他認為這封信是應該單獨收好的,就是蘇盛也不宜讓他看到。但文局長沒有發話,沒發話就不能自作聰明。老馬猶豫著又把文局長的信放下了,藏在一大堆信件的底下。剛放好蘇主任就來了。蘇主任進來了就翻信,老馬說蘇主任今天沒你的信,蘇盛說知道。還是繼續翻。老馬知道有崔局長一封信,有汪局長兩封信,他是要捎上去的,就沒再說什麼。但他的眼始終看著他的手在那裡翻,崔局長和汪局長的信都讓他找到了,已經拿在手裡,還在慢條斯理地往下翻,把每一封信都看得很仔細。不知怎麼,老馬有點緊張起來,照這樣翻下去,文局長的信終會被他發現的。他真的不希望這封信落在他手裡,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封信意味著什麼。蘇主任好像感到了他焦灼的目光,忽然轉過臉說你老盯著我幹什麼?老馬嚇得一激靈,忙把頭轉向一旁,裝作整理報紙的樣子,餘光卻仍然瞄著。文局長的信終於被他抓在手裡了!在蘇盛把文局長的信抓到手裡的一剎那,老馬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蘇盛剛走,歌舞團的小皮就來了。小皮是歌舞團跳集體舞的,日常生活中在單位也是個一般角色。但小皮又是個愛面子的人,抽菸都是大中華,穿衣服都是名牌,儘管有人說那都是冒牌貨。他平日信不多,也很少有外頭邀請演出。但小皮一直對人說他出外演出並不少,都是一些比較有品位的娛樂場所,他說咱拍不了電視,去歌舞廳表演一下總可以吧。去年被警察當成強姦犯誤抓放回來以後,心裡就一直窩火,卻又非常自卑,因為歌舞廳也不太請他了。但他的匯款單卻一點兒沒少,有時比過去還多。他是文化局加歌舞團唯一張揚自己每星期都有匯款單的人。每次匯款單來了,他好像都知道,到老馬那裡取過夾匯款單的夾子看著,卻並不急著領走,仍交給老馬說先放你這裡,我出去辦點別的事。老馬說你先取走不好嗎?小皮就說我怕丟了。那張匯款單常在老馬那裡放二三天,當然很多人都會看到。等小皮來領取匯款單時,常常只剩這一張了。今天又有一張小皮的匯款單,是四百元,和以往差不多。也是看了看又走了。老馬就搖搖頭。

一天下來,老馬的收發室人來人往,信件郵包匯款單也大多取走。臨下班時,老馬把剩下的鎖好,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喘一口氣。不知為什麼,他覺得今天特別累。

老馬走出收發室時,他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下班的,不想文局長正從樓梯口下來。老馬看見文局長就站住了,他看見文局長衝他招了招手。老馬站在那裡,心裡有點自責,他覺得沒把那封信處理好。他希望文局長給他說點什麼,因為他相信文局長明天還會有一封信。文局長走到老馬跟前站住了,文局長的神情有點侷促,有點慌張,還有點羞愧。他不安地看著老馬,終於說話了:“老馬,明天——”老馬立刻介面說:“明天我把你的信單獨放好,下班時你來取。”老馬說完,轉過身逃也似的走了。他怕看到文局長尷尬的神態。他相信他已經說出了文局長想說的話,何必叫人家為難呢。老馬推著腳踏車出了文化局大門時還在想,明天得找小皮談談,因為只有他知道,小皮的匯款單都是小皮自己寄的,幾百塊錢寄了領,領了寄,何必呢?人值錢不值錢不在這上頭。他喜歡文局長,也喜歡小皮,他覺得這兩個人都怪可憐的。

《上海文學》2000年2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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