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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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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玲上任後第一次作報告,就讓她碰上一件極不愉快的事。準確地說,是碰上一對賊溜溜的目光,起碼在她看來是這樣。

那天會議室一派肅然,社科院的夫子們在臺下正襟危坐,表情木訥而恭敬。社科院已經很久沒開這樣的會了,老書記長期臥病,不理朝政,上級派這位副書記來加強領導,大家都有點新鮮感,何況這位副書記是個只有三十幾歲的女性。

老實說,對於官員們的講話,這些夫子們向來不是太感興趣。他們都是某一研究領域的專家學者,平日只對自己的專業感興趣。但偶爾開一次這樣的會,他們也不討厭,就算換換腦筋,輕鬆一下。聽這樣的報告,他們注重的不是講什麼,而是怎樣講。因為在他們看來,所有的官員講話內容都是一樣的,無非是一些官話套話廢話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話。但從這些官話裡你仍能分辨出官員們水平的高下。就像當年聽樣板戲,同一出《沙家浜》,一樣的詞,不同的演員唱,差別就大了。當官的自然要講官話,對這一點夫子們是很寬容的,你不能要求他們講一些專業水平很高的話,這沒道理。他們就是用聽樣板戲的心情來聽韓玲講話的。

應當說,那天韓玲的報告還是叫大家讚賞的。韓玲的講話多是從檔案上和報紙上來的,並沒有什麼新鮮的內容。但她講起來沒有拼湊之感,而且口齒清楚,用語嚴密。夫子們便在心裡喝一聲彩:“熟練!”其實他們不知道,韓玲是很能講的,當初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在講臺上講了五年哲學,後來調省委宣傳部理論處,時常給省委領導開辦理論講座,再後來調省委組織部當辦公室主任。幾年的官場生涯使她更加沉穩,只是講話的語調發生了一些變化,以前是清純的學院氣,現在增加了一些官聲官氣。這種轉變是自然完成的,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夫子們並沒有感到有什麼彆扭,只是吃驚她這麼年輕就已這麼老成。她的老成從穿衣裳也可以看出來。韓玲穿一套淺灰色西裝裙,西裝的樣式也有點老舊,這樣的顏色和式樣,五十多歲的女性也可以穿。對她的講話和打扮,社科院的夫子們沒有任何挑剔,她當然只能這樣。可是他們的神態只能是恭敬的,儘管沒有任何親切感。

對夫子們恭敬的目光,韓玲也同樣沒感到有什麼不妥。在組織部幾年,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目光。平日到組織部來的幹部,大多牽扯到升遷調動,即使正常的工作來往,他們的神態舉止也都是恭敬的甚至是拘謹的。他們有不少是廳局級幹部,但即使看到組織部的一般工作人員,也同樣表現得十分謙恭。現在韓玲把夫子們恭敬的目光,看成是學者的教養。當然是教養,到底是些有學問的人。講話時,她幾次看到有些老夫子輕咳時都趕緊掏出手帕捂住嘴,把痰咳在手帕上仔細包好放在褲袋裡。這不僅讓韓玲滿意而且讓她有些感動了。

但這時韓玲發現了一個年輕人,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那是個男人,可他的頭髮比女人的還長。他隨隨便便地坐在最後,一隻胳膊搭在另外的椅子上。韓玲開始以為他是個雜務人員,但後來發現不是,他一直坐在那裡聽她講話。一對眼睛直直地看住她,帶點輕視和漫不經心,還帶點兒新奇和欣賞。她實在無法準確形容和判斷他的目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決沒有那些上了歲數的學者們的恭敬。他的坐姿和目光讓韓玲很不舒服,她老覺得那目光有點賊溜溜的邪氣,這樣的目光在社科院的會議室裡顯得十分不協調。社科院怎麼會有這種人?

那天散會後,長頭髮的年輕人走到韓玲身邊,看著她的衣服說:“現在是夏日了。”然後吹著口哨走了。

韓玲一時氣得臉煞白,這傢伙太過分了!現在是夏日了,什麼意思?嫌我穿得太嚴實?關你什麼事!她真想喊住他訓他一頓,可她張張嘴又閉上了。這人簡直像個小痞子,真喊住他不知他會怎樣讓她難堪。

韓玲懂得如何保持尊嚴。

事後韓玲向老院長打聽,才知道他叫楊川,是搞當代文學評論的。她知道這個人,報紙上常見他的名字,時常為一些文學觀點和人爭論,一直是文壇上的熱點人物,也是社科院最年輕的學者。院長在介紹楊川的情況時,半是讚賞半是無奈,苦笑道,這人是我調進來的,古典文學功底很好,原打算帶他搞六朝文學研究的,可他不感興趣,就熱衷於搞當代文學評論,湊熱鬧。

據老院長說,楊川是社科院唯一搞當代文學評論的。

韓玲決定先看看他的文章,就讓秘書去索要。沒想到楊川不給。楊川說我的文章沒看頭,不讓韓書記費心。韓玲碰了個釘子。老院長聽說了,就給她找來一些,說這小子狂得很,你看看吧。韓玲接過一堆報刊雜誌,逐一翻過去。對文學上的事,她不太懂,但也不是一無所知。她發現楊川的文章內容很雜,有作家論,有作品評論,有思潮反思,有隨筆,都是圍繞當代文學,筆鋒銳利,很富挑戰性。韓玲不能不承認,楊川的文學觀點雖然有不少讓她不能接受,但他每一篇文章都有閃光點。他的破綻和閃光點幾乎一樣多,那麼他成為一個有爭議的評論家就是很自然的了。實在說,韓玲不太喜歡這樣的文章,她是學哲學的,喜歡嚴謹,做人也是如此。

看了楊川的文章,韓玲已大體瞭解他是怎樣一種思維方式了。她決定和他談談。她必須面對這樣一個人。

談話是在韓玲的辦公室進行的。確切地說,差不多是韓玲一個人在說話。韓玲先說了一些客氣話,比如是到社科院來學習的,希望大家支援等等。然後談到他的一些文章,表示了對他才氣的讚賞和對某些觀點的不同看法。後來又談到如何做人,比如坐姿、口哨、頭髮什麼的。末了很婉轉地說:“你看你有什麼想法?”楊川一直斜坐在椅子上乜著眼看她,似聽非聽,一言不發。這時站起來,說我沒什麼想法,有想法那天都說了,就是覺得你衣服穿得不合適,大夏天了,別捂得像個修女似的。韓玲也站起來,生氣地說:“這麼說我今天的話你一句也沒聽進去?”楊川憤憤地:“我的話你也沒聽進去,你看你穿的還是這套灰西服。”

“我穿什麼衣服和工作有什麼關係嗎?”

“和季節有關。”

“個人愛好,這種事你以後少管!”

“我頭髮長短、坐姿如何,也是個人愛好,你也要少管。”

“小楊同志!”

“你比我至多大三歲。”

韓玲已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楊川走到門口,又回轉頭,笑嘻嘻說:“韓書記,我並無惡意。你的身材還是很好看的,真的!”說完走了,頭髮一飄一飄的。

等他走遠了,韓玲長出一口氣,她覺得自己有些不冷靜。也許他確實並無惡意,就是有點怪。要在社科院做好工作,應當有容人之量。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的確是有些老舊。這小子說我身材不錯,該不是見我生氣恭維我吧,看來要和他接近並不那麼容易。

當天下班回家,韓玲沒顧上做飯就拉開衣櫥找衣服,找來找去沒什麼合適的,不是顏色太暗,就是式樣陳舊。她這麼多年的確沒在穿戴上用過工夫,找來找去找出一件白襯衫,換上照照鏡子,發現自己的身材的確還可以。特別是把襯衫束進裙子以後,腰很細,胸很挺,整個人爽爽的。韓玲原地繞了一圈,似乎找回一些少女時代的感覺,暗叫一聲慚愧,這麼多年幾乎忘了自己是個女人,連丈夫似乎也不曾留意。丈夫和她是同學,也是學哲學的,仍在大學任教,雖才三十多歲,可背已有些駝了,一副深度近視鏡架在鼻樑上,很有些夫子模樣了。平日兩人說話極少,丈夫的心思在做學問上,她的心思在工作上,沒什麼共同語言,也沒什麼生活樂趣,家中死氣沉沉。好在誰也不抱怨誰,大家相安無事。

第二天上班,在社科院內迎面碰上楊川,韓玲很大度地招呼:“早!”

楊川站住了,從頭到尾打量著韓玲,笑道:“韓書記到底換裝啦?”

韓玲說:“還能不換衣服?”她出門時沒敢把襯衫束進去,那樣胸脯太招搖。

楊川搖搖頭,說:“你應當把襯衣束在裙子裡,效果會好些。再說,你只換了半截裝,裙子換成黑色的或白色的,你皮膚很白,適合這兩種顏色。”

韓玲隨口說:“是嗎?”就走了過去,不再理他。心想這傢伙怎麼啦,老盯住我的衣裳。

這一整天,韓玲都心神不寧,就是心裡不愉快。堂堂一個副書記,被人挑三挑四。如果是工作,大家可以商量。偏偏是個很私人化的事,讓她發火不是,不發火也不是,只覺得這人真是討厭,看來他沒把我這個書記看在眼裡,他只把我看成一個女人。可是說不愉快吧,心裡又有些癢癢的,什麼身材不錯啦,皮膚很白啦,作為一個女人,這些話其實又是入耳的。但這樣入耳的話又叫韓玲感到那麼遙遠和生疏,以至覺得很不習慣。她已經是一個副廳級的職業女性,被人這麼稱讚尤其是被一個年輕男人稱讚,就有一點曖昧的感覺,甚至有點被調戲的感覺。

韓玲七天沒換裙子。

就是不換。

你算個什麼人?你說讓我換我就換?偏不換。其實她從第三天就想換了。這條裙子已穿了十多天,都有味了。往常從來沒隔這麼久不換洗衣裳的,韓玲雖說一向樸素隨意,但總是乾乾淨淨。可是換了裙子,楊川又該認為是聽了他的意見。韓玲心裡彆扭極了,好多天都是寒著臉,看見楊川也不理他。奇怪的是楊川也不說什麼,他明明看見韓玲還穿著那條淺灰裙子,卻裝作沒看見,低了頭走開。這叫韓玲有了勝利的感覺,你小子到底閉嘴了。

那天晚上,韓玲在家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洗了很長時間,連丈夫都有些納悶了,丟下書敲敲衛生間的門,大聲喊:“沒事吧?”這時韓玲已經洗好了,正擦去鏡子上的霧氣欣賞自己的胴體,她發現自己的皮膚仍然細膩而富有彈性,心裡就很高興,真是不錯。她不知道為什麼要看著自己的身子,這麼多年好像都把它忘了。這時丈夫一陣敲門,把她嚇一跳,生氣說:“這就好了,你嚷什麼!”趕緊穿好衣服打開門,一臉溼漉漉的光鮮,只是有點慌張。

晚上睡到床上,韓玲一直在想明天穿什麼衣服。平心而論,楊川說得有道理,皮膚白的人黑白裙子都合適,俏麗而端莊。可她對楊川有一種逆反心理,按他說的穿了,又讓他得意。想一陣子心裡又煩,這算個什麼事,穿衣吃飯,隨隨便便,心思還是應當放在工作上。社科院的夫子們是寶貝,有的還是國寶級的寶貝人物,事前領導就交代,做好後勤,做好服務工作,讓他們多出成果。明天要和老院長商量商量,如何把氣氛搞得活躍一點。

天明上班,韓玲隨便穿一條淺咖啡色長褲,一件黑底白碎花襯衫,走進大院就有些後悔,怕碰上楊川又讓他說什麼,幸好沒見楊川的影子,便快步走進辦公室。關上門穩定一下情緒,心裡仍有些忐忑,好像做了什麼錯事。

後來韓玲到了老院長辦公室,兩人商量決定先把兩室搞起來,一是棋牌室,一是乒乓球室,休息時間可以打打牌下下棋,也可以打打乒乓球。乒乓球屬中等運動量,不大不小。大家工作時間原也不定的,累了就可以娛樂一下。院裡有幾大間空房,說辦就辦,僅兩天時間就一切籌備齊了。

這兩天忙碌,韓玲幾次見到楊川。是楊川看到搞兩室主動來幫忙的,乒乓球檯就是他跟著親自去買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對韓玲的衣服也沒再說什麼。韓玲就很高興,心想這傢伙也是個有口無心的人。安好乒乓球檯,楊川自然是第一個來打球的,和一個中年學者對陣,圍了一大群人看,大家都很開心,說院裡辦了一件大好事。此後每到休息時間,就有不少人來兩室活動,老夫子們似乎都年輕了幾歲。

這天是發工資的日子,院裡人到得特別齊。平時夫子們並不要求坐班,可以坐班,也可以不坐班,在家做學問也是一樣的。但發工資這天一般都來。大家領過工資,不少人進了兩室,打牌下棋打乒乓球,都玩得非常開心。韓玲也上陣陪著打了一陣子球,雖有空調,還是有些汗津津的。就回到辦公室,關好房門洗擦了一下。這時有人敲門,韓玲走過去開啟,見是楊川,就一愣,說:“你有什麼事?”楊川手裡提個袋子,神神秘秘掩上門,說:“給你買了幾件衣服,看看合適不?”

韓玲臉一紅,說:“誰讓你買衣服的?你怎麼這樣!”就很生氣。韓玲當幹部也多年了,確實沒收過人家禮物的,何況一個年輕男人給買的什麼衣服。

楊川徑自往裡走,說:“你穿的衣服叫人看了難受,不能穿好一點嗎?”

韓玲說:“你出去!送禮是要挨批評的。”

楊川把一袋衣服往韓玲辦公桌上一放,笑嘻嘻說:“我不是給你送禮,我從小到大就沒給人送過禮。”

韓玲一臉生氣:“那好,就趕快拿走吧!”

楊川說:“我是替你代買的,你要付錢。”

韓玲說:“我又沒讓你代買,衣服我不要,也不會付錢給你!”

楊川說:“不付錢不行。”說著從衣袋裡掏出一把錢來,往韓玲桌上一放。韓玲不明白,很嚴厲地說:“你這是幹什麼?快把衣服和錢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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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川仍是笑嘻嘻的,說:“韓書記,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臉上紅撲撲的。女人嘛,就得臉紅。從來不臉紅的女人不可愛。”說著就往外走。

韓玲氣極,衝出去拉住他,壓低了聲音卻有些發抖:“你太不像話!快……把這些東西拿走!”

楊川轉回身,仍笑著,說:“韓書記,別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了不好。”韓玲火燙似的趕緊鬆手,卻想扇他一個耳光,轉身抱起衣袋抓起錢就往他懷裡塞,氣得話也說不出來。

楊川推拒著,說:“韓書記你誤會了。實話說吧,這些衣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這些錢是你的工資,我剛才替你領的,已經把買衣服的錢扣下了,十塊錢的跑腿費也扣下了,我不能白跑路是不是?這剩下的工資你點點,夠不夠數。別生那麼大氣,改變一下你的形象,會更可愛。”說完掙開韓玲的手,拉開門走了。

韓玲怕人看見她的狼狽相,趕緊過去把門踹上,抱著衣袋和錢往桌子上一摔,淚水就流出來了。這人簡直和街上的痞子沒兩樣,硬要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人。她呆呆地站在那裡,一時茫然不知所措。這麼多年遇到的事情多啦,卻沒碰到過這樣叫她窩火叫她委屈叫她難堪的事,這算個什麼事啊?再去追上送還他,顯然不可能,他不會要的。自己乾脆留下穿?這更不可能。我怎麼能穿他買的衣服呢?雖然他已經扣了錢。他居然自作主張扣了我的工資!這不僅是個自信的傢伙,而且的確是個狂妄的傢伙。

這時有人敲門,韓玲趕緊把衣服和錢藏進櫃子裡,順手拿起溼毛巾擦擦臉,她知道眼角掛著淚水。走過去打開門,又是楊川!

韓玲想重新關門已來不及,楊川卻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只把頭伸進來,說:“韓玲,你很討厭我是不是?我明天就打請調報告,不過你會後悔的。”

他叫我什麼?韓玲!再發展下去,說不定要叫玲玲了。韓玲臉漲得緋紅,張嘴想說點什麼,楊川已經走了。

後半天,韓玲在辦公室走來走去,煩躁不安,像屋裡放了*,想去給老院長說說,又覺不妥,別人當然更不好說。她盯著放衣服的櫃子,覺得噁心透頂。看來這件事只能緩下來處理了。

沒想到第二天楊川真的打了請調報告,是給老院長的。老院長覺得突兀,來找韓玲。韓玲也覺不可思議,說走就走,就是因為買衣服的事嗎?老院長不知底裡,嘆口氣說,他以前也說過要走的,省裡一家文學雜誌社要他,我沒放,覺得是個人才,放了可惜。看來他不安心,要走就讓他走吧。韓玲不便多說什麼,就是覺得這事彆扭。楊川能調走當然好,再往後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就點頭同意了,心裡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隔些日子,楊川真的調走了。

韓玲漸漸有些不安。那天楊川來辭行,仍然笑嘻嘻的,說韓書記我要走了,你有什麼要囑咐的,這次保證洗耳恭聽。楊川這麼說,倒讓韓玲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一笑,說你別客氣,你看我剛來你就走了,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那天也怪我不冷靜,應當謝謝你才對的。楊川搖搖手苦笑了一下,說我這個人的確不好,主觀意識太強,看到不順眼的事就想去改變它。你別疑心,這次咱們不說衣服的事了,那些衣服你要實在看不中,再退還我。咱不說衣服的事了。我所以要求調走,完全是工作的原因。你知道社科院的夫子們沒人搞當代文學。韓玲插嘴說你幹嗎不搞古典文學研究呢?聽說你功底很好的。你看夫子們出了那麼多書,都是成果呢。楊川說那些成果我寧願不要。搞古典文學現代文學研究的確容易出成果,可我認為那是一潭死水,大多是有定論的東西,研究來研究去,不過是修修補補,沒意思。而當代文學卻是一條流動的大河,是活水,雖然泥沙俱下,卻正是需要識別的眼光,在千百件作品中,你發現了一部好作品,在成千上萬作者中,你發現了一個作家,那才真正有意思,那才真叫成果。而在這之前,那部作品沒人注意,那個作者只是個無名小卒,沙裡淘金,快活不快活?快活得發抖啊!夫子們看不上這樣的工作,也不大看得起當代文學,這沒道理的。說重一點,是懶惰,是膽小,是不思進取,是平庸乃至庸俗!《詩經》、司馬遷、李白、辛棄疾、李後主、曹雪芹、魯迅、茅盾,還需要你再去發現一次嗎?楊川一口氣說了很多,說得激動起來。韓玲幾乎是大吃一驚,這樣的觀點在她是聞所未聞的,原來以為這是個沒有思想只知瞎湊熱鬧的家彈,想去給老院長說說,又覺不妥,別人當然更不好說。她盯著放衣服的櫃子,覺得噁心透頂。看來這件事只能緩下來處理了。

沒想到第二天楊川真的打了請調報告,是給老院長的。老院長覺得突兀,來找韓玲。韓玲也覺不可思議,說走就走,就是因為買衣服的事嗎?老院長不知底裡,嘆口氣說,他以前也說過要走的,省裡一家文學雜誌社要他,我沒放,覺得是個人才,放了可惜。看來他不安心,要走就讓他走吧。韓玲不便多說什麼,就是覺得這事彆扭。楊川能調走當然好,再往後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就點頭同意了,心裡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隔些日子,楊川真的調走了。

韓玲漸漸有些不安。那天楊川來辭行,仍然笑嘻嘻的,說韓書記我要走了,你有什麼要囑咐的,這次保證洗耳恭聽。楊川這麼說,倒讓韓玲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一笑,說你別客氣,你看我剛來你就走了,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那天也怪我不冷靜,應當謝謝你才對的。楊川搖搖手苦笑了一下,說我這個人的確不好,主觀意識太強,看到不順眼的事就想去改變它。你別疑心,這次咱們不說衣服的事了,那些衣服你要實在看不中,再退還我。咱不說衣服的事了。我所以要求調走,完全是工作的原因。你知道社科院的夫子們沒人搞當代文學。韓玲插嘴說你幹嗎不搞古典文學研究呢?聽說你功底很好的。你看夫子們出了那麼多書,都是成果呢。楊川說那些成果我寧願不要。搞古典文學現代文學研究的確容易出成果,可我認為那是一潭死水,大多是有定論的東西,研究來研究去,不過是修修補補,沒意思。而當代文學卻是一條流動的大河,是活水,雖然泥沙俱下,卻正是需要識別的眼光,在千百件作品中,你發現了一部好作品,在成千上萬作者中,你發現了一個作家,那才真正有意思,那才真叫成果。而在這之前,那部作品沒人注意,那個作者只是個無名小卒,沙裡淘金,快活不快活?快活得發抖啊!夫子們看不上這樣的工作,也不大看得起當代文學,這沒道理的。說重一點,是懶惰,是膽小,是不思進取,是平庸乃至庸俗!《詩經》、司馬遷、李白、辛棄疾、李後主、曹雪芹、魯迅、茅盾,還需要你再去發現一次嗎?楊川一口氣說了很多,說得激動起來。韓玲幾乎是大吃一驚,這樣的觀點在她是聞所未聞的,原來以為這是個沒有思想只知瞎湊熱鬧的傢伙,甚至認為他是個小痞子,卻沒想到他有這麼深刻的見解,起碼在她看來是這樣的。他哪裡是在文壇上湊熱鬧啊,分明是一位極有頭腦極有抱負的青年理論家!

韓玲也激動了,握住他的手說:“楊川,你別走了,還留在社科院!我給你提供最好的研究條件,好嗎?”她的目光是那麼懇切。

楊川慢慢抽回手,搖搖頭,說我還是走吧。社科院太沉悶,我有些透不過氣來。好不容易來個年輕人,又是個漂亮的女性,我真高興啊。可惜她是個領導,官聲官氣暮氣沉沉。我原希望看到一些亮色的,可是人家就是不領情。

韓玲看他越說越陰陽怪氣,笑起來,說我明天就換你買的衣裙還不行嗎?

真的?

真的。

不生氣啦?

不生氣啦!

夏日多好啊,夏日是女人的季節。楊川哲人似的感嘆,幽幽地看著韓玲。

韓玲的臉紅了,透出女性的柔媚,說楊川你別酸了好不好?

楊川站起身,笑道:“我真有點後悔調走了。”

第二天,韓玲果然換了那套衣裙,感覺好極了。上身是一件絲綢的襯衫,下身是一件白色的百褶長裙,走起來飄飄蕩蕩,似在乘風走路。她感覺自己年輕了十歲。可是當她興沖沖走進社科院時,卻沒看到楊川的影子。問老院長,老院長說楊川到那家雜誌社報到去了。

楊川還是調走了。

《時代文學》1998年4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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