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勃蘭登堡機場，20：10
“各位乘客，由於大雪天氣的影響，勃蘭登堡機場的所有航班暫停登機。重複一遍，勃蘭登堡機場的所有航班暫停登機，對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凱芙心煩意亂地站在航班公告屏前方，視線一行一行地往下瞄：
柏林至北京首都國際機場，酋長航空0217————Delay！
柏林至芝加哥奧黑爾機場，美國航空AA186————Delay！
全部都是用醒目的鮮紅字型標示的Delay！
凱芙拿起通訊器，側著身子和擁擠的人群散開，費勁兒地從嘈雜的電流聲中分辨出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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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行，”她自言自語地收起了通訊器，“訊號比剛剛更差了……”
她抬起頭，稍稍往身邊一讓，避免和一位情緒過於激動的婦女相撞。可想而知，剛剛那則廣播選擇在這個時候播放，無異於在人群中引爆了一顆炸彈。凱芙一手扶著一根柱子，努力使自己的身子保持平衡，不被氣勢洶洶，一波接著一把的人海吞沒。無數穿著各色大衣的人在凱芙身邊來回穿梭。喧鬧聲，抱怨聲，孩子的哭叫聲……英語，德語，俄語，阿拉伯語……層層疊疊的面孔，白色的，黑色的，棕色的……
凱芙垂下眼睛，右手死死地捏緊了拳頭，朝自己的額頭上狠狠地捶了幾拳。
該死的！給我清醒一下啊！
耳機裡仍然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嘶嘶”聲。
不……開動腦筋想起來，凱芙……
為什麼……離開了那個地下倉庫，訊號反而越來越差了？按理說，她現在應該是離中情局的人更近了一步……
凱芙微微掃視了一下四周。
不……不像是機場內部的訊號衰減……站在她身邊，五英尺開外的中年男子，拿著一部略顯過時的三星手機，情緒激動地說著一大口阿拉伯口音的德語……不止是他，在她右手邊的座椅上，一個白人小女孩完全不理會周圍的環境，在她的iPad螢幕上興高采烈地按來按去……她認出來了，是一款叫做《忍者星球》的遊戲。可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款遊戲應該需要聯網才能啟動……那至少說明，機場內的WiFi是完好無損的……
大家的訊號看上去都很正常，沒有受到一絲影響……
為什麼，只有她的無線電訊號被切斷了？
會是……有人故意針對她的嗎？會和那兩個被她殺死的聯邦警察有關嗎？
還沒等凱芙緩過神來，一聲尖利的警笛聲就從她背後傳來。身邊的人群紛紛騷動起來，站起身子，拼命想靠在離欄杆較近的地方，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凱芙沒有站起來，沒有試圖擠過去。她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是什麼人來了————
聯邦警察，和剛剛試圖殺死她的那兩個是一夥人，全歐洲最精銳的警察部隊……隔得老遠，她都能分辨出“野馬”引擎標誌性的嘶吼聲……那是專門運輸聯邦警察的防彈汽車……
“是恐怖分子！”凱芙聽見有人竊竊私語道，“我老早就聽他們說了……勃蘭登堡機場，混進了恐怖分子！”
哪有什麼恐怖分子……凱芙暗暗地嘆了口氣。
他們是衝我來的。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零星傳來幾聲婦女的尖叫。凱芙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力氣，緊緊地縮著身子，從明顯開始有點慌亂的乘客中穿行。她十分小心地避開那些身材高大的傢伙，這些人在她面前就像一堵牆，迫使她不得不停止或轉向。最危險的情況是，假如她不小心被撞到在地，那麼，她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全歐洲客流量最大的機場之一，踩踏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借過！借過！”雖然知道根本無人理睬，凱芙還是硬著頭皮往前推進————
只要對面的人聽到這句話，她就可以比對方多處幾秒鐘的反應時間，從而將其擠開。
燥熱的空氣混合著汗水和香水，沉悶地聚集在凱芙的周圍。她的個子不高，視線被重重疊疊的人影擋住，根本分辨不出朝哪個方向前進。凱芙歪了歪頭，用肩膀蹭了蹭額頭上的汗滴，小心翼翼地穩住腳步，不被洶湧的人潮撞倒—————
突然，一絲亮光在凱芙的眼前閃了閃。
“到了！”凱芙雙手併攏，全力推開擋在她身邊的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一隻腳邁了出去。
但是她突然停下了————
三名穿著厚厚的防彈衣，五官被頭罩遮蓋得嚴嚴實實的聯邦警察就站在她的對面，不到二十碼的距離。他們的胸前無一例外挎著UMP-45衝鋒槍。
“見鬼！”
凱芙連忙抽回腳步，身子朝人群中縮了回去。
“所有乘客，請保持步伐，沿安全線撤離至機場大廳。”
凱芙的身後響起一陣廣播。她回頭看去，一排機場安檢人員拎著喇叭，將身子攔在人群的側翼，還有樓梯的扶手處。
一股不詳的念頭在凱芙心中升起—————她現在給人包圍起來了。
肯定沒辦法硬闖出去！無論是聯邦警察，還是機場安檢，他們的人數都遠遠超過她可以對付的底線。但是如果聽之任之，跟隨人群前往機場大廳……
不行，機場大廳那邊全是聯邦警察，他們會在那裡一個接一個地排查人們的護照……
她決不會乖乖地束手就擒。
想想辦法……凱芙急切地朝四周望去。想想辦法啊……一個甩開警方，不會暴露自己身份的辦法……
她還在愣神兒的工夫，後背冷不丁地被身後的人粗暴地推了一下，頓時腳步不穩，被前面的一隻大皮靴絆倒在地上。
“怎麼……”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幾十雙鞋子就迅速踩到了她的身上。
“喂！喂！停下！“凱芙聽見有人大聲喊了一句，”踩到人了！踩到人了！“
但是大家都急著逃出這片是非之地，根本沒有人理會這個警告。凱芙緊咬著牙齒，雙手死死地護住頭部。模糊的視線中，她依稀看見無數雙大腳從她的眼前掠過，毫不留情地踐踏在她的臉頰，胸口和肚子上……之前的傷口在踩踏之下，正在一點一點地撕裂……她感到熱乎乎的鮮血，正在從她身上的每個毛孔流出……
“停下！停下！”那個聲音提高了許多，透著高音喇叭傳來，“大家冷靜點！不要擁擠！”
停下……
凱芙感到自己的身體就像沙丁魚罐頭一樣被擠壓著……
站起來……站起來啊！
人們仍然繼續著自己的步伐。一隻重重的大腳甚至毫不理會地踩在凱芙的胸口上，差點把她的肋骨踩斷。
一股混合著恐懼和憤怒的複雜感情湧了上來。凱芙抬起雙手，一把扭過他的另一只腳，使勁一擰，那個人笨重的身子立刻倒栽蔥一樣翻滾了下來，連帶著周圍一大片乘客都被帶倒在地上。
“老天，怎麼回事！”
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擋在凱芙面前。
“Emergency！”一名機場安檢大聲喊道，“緊急情況！C區……踩踏事故！過來幫幫忙！”
凱芙睜開了眼睛。即使用雙手護住了頭部，但她的腦子現在還是暈暈乎乎的，眼前的世界好像在不停地繞著頭頂的那盞吊燈旋轉。她朝左右兩邊看了看，大約有二十人左右躺在她的周圍，大部分都是身體沒有那麼強壯的女人和孩子。機場安檢正在手忙腳亂地照料他們。
一股熱流沾到了凱芙的耳朵上。她回過頭，胳膊肘吃力把身子撐起來。在她身邊，一個看上去年齡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倒在地上，滿臉都是血，看樣子已經失去知覺了。
等一下……
凱芙的手觸控到女孩的圍巾。
我想我有一個主意了……
她定了定神，悄悄地朝四周瞥了瞥，確定機場安檢忙著維持秩序，注意力沒有放在她身上。
凱芙迅速解下她那件紫色的衛衣，將受傷女孩厚厚的紅色羽絨服扯下，套在自己身上。然後，她摘下女孩頭上的格子呢軟帽，胡亂地捋了捋自己亂糟糟的頭髮，使勁把帽子往蓬亂的頭髮上壓去，將帽子的釦子繫好。
“喂！你怎麼樣？受傷了嗎？”
凱芙抬頭一看，差點沒給嚇得一口氣背過去—————一個聯邦警察將衝鋒槍收在身後，蹲下身子想拉住她的手。
“呃……傷的不重，謝謝……”她情急之下，胡亂編了幾句，“我很好，很好……沒事……你們別管我，快去看看其他人吧……”她朝身下看了看，“我覺得她好像傷的不輕……看樣子休克過去了……”
那個受傷的女孩輕輕地哼了一聲，雙手抱在一團，開始哭泣起來。
“真的？”聯邦警察懷疑地問了一句，“可你全身都是血……”
“不用！不用！”凱芙急切地說道，“你們去幫幫別人吧……我很好，沒受傷……這多半是別人的血……”
她撐著身子，悄悄從受傷女孩的身子下面抽出圍巾。
“我去趟衛生間就好……”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不用麻煩……”
聯邦警察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雖然被面罩遮住，凱芙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她肯定自己看見，對方的眉頭皺了起來。
“要是一會感覺不舒服，大廳裡有機場的醫療團隊，”他說，“別撐著……發現不對勁，馬上來找我們。”
這時，那個受傷的女孩又呻吟了一聲，開始抽噎起來。
“呃……如果有必要，我會的，”眼看聯邦警察被那個女孩吸引了注意力，凱芙連忙朝身後退去，“謝謝……謝謝了。”
沒等對方回答，她就轉過身子，將圍巾緊緊地繞在脖子上，把口鼻捂得嚴嚴實實，快速地從機場C區離開。
看來有效果……凱芙儘可能低著頭，靠在牆邊緩緩地走著。路過的聯邦警察大多只是偶爾看了她一眼，沒有人停下來盤問她。
至少目前，她這身打扮又可以把警方糊弄過去了……雖然不知道能管用多久。
“能爭取一秒是一秒吧……”凱芙暗暗給自己打氣道，“多給我一秒鐘……我就多一分機會找到正坤和懷絲……”
我需要去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在這裡我沒辦法找到他們……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拼命剋制住傷口撕裂的劇痛，咬緊牙關溜進了另一批人群中，甩開聯邦警察和機場安檢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