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芙和馬特幾乎同時轉過身來,驚訝地望著對方。他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深陷整個廣場的聚焦中心————一道令人眩暈的白熾探照燈將噴水池周圍的MSF醫療站死死套住;而在光斑之外,一圈由示威者和米夏分子組成的人牆,嚴嚴實實地封鎖了他們的去路。灼熱的燈光下,一張張面孔浮在冰冷的空氣中。
“把所有的外來者押上來!現在!”
芭琪拉再次命令道,帶著嘶啞的咆哮,聲浪在夜空下激起一片片波紋。
“該死,我們怎麼辦……”
馬特慌亂地四下看了看,後退了一小步。突然,他的身後,有人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膝關節上。猝不及防之下,馬特失去平衡,單膝跪了下去。
一個舉著衝鋒槍的黑影照映在馬特面前。
“等等————”
沒等馬特說完,一記又快又兇的槍托就砸在他的後背上,直接將他打翻在地。
“逮捕他們!逮捕他們!”米夏分子嚎叫起來。一陣金屬與皮肉的撞擊聲中,又有幾名醫生和馬特一樣被粗暴地按倒在地,
劇烈的掙扎之中,馬特勉強扭過半邊腦袋。他的視線余光中,一個瘦小的米夏分子正鎖住他的雙手,將一根繩索套過他的手腕。
“你在幹什麼!”他的聲音又驚又氣,“你瘋了嗎,露————”
又一記直拳照著他的臉頰揮去。馬特痛得趴在地上,被打歪的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馬特,噓!”凱芙低下頭,附身靠在馬特耳邊,“對不起啊,委屈你一下……我不能讓他們認出我的偽裝————”
她稍稍抬起頭,掃了一眼。翠西·恩博擋在帳篷之前,拼命試圖阻止米夏分子進入檢視。
“你們不能這樣!”她死死扯住米夏分子的衣服,徒勞地拖延著時間,“你們得給一個解釋!這裡還有要做手術的傷員,你們不能就這麼進去————”
米夏分子被翠西的反抗激起了火氣。一個人從身後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個人轉過身來,掄過槍托,毫不留情地撞在她的腹部。翠西頓時渾身癱軟下去,跪在地上,捂住嘴巴,不住地喘息起來。
“進去搜!”米夏分子沒有理會翠西,扯掉帳篷的門簾,徑直闖了進去。
“這下不妙了,”凱芙小聲嘀咕起來,”他們會發現屍體的……”
她瞥見翠西蜷縮在帳篷邊緣,手指抓著地上的雪,似乎想支撐自己站起來。凱芙以不易覺察的幅度,對翠西悄悄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翠西會過意,微微點了點頭,重新躺在地上,她的臉因劇痛而扭曲著。
“別去激怒他們了。”
凱芙自言自語道,將馬特手上的繩子又收緊了一些,直把皮膚勒出血痕。
“見鬼!”馬特痛得抽搐一下,“你真有必要弄這麼緊?”
“別叫,這可是個活結,”凱芙安慰道,“只不過外表看上去像死結而已……輕輕掙脫就能弄開。”
她拍了拍馬特的後頸,一把將他提了起來。似乎已經檢查完畢,兩名米夏分子推開門簾,走了出來。儘管看不出他們的表情,凱芙還是能從他們緊鎖的眉頭中,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
“他們在說什麼?”馬特低聲問道。
“噓,”凱芙揪住馬特的肩膀,讓他背對著米夏分子,“還能有什麼,當然是那兩具屍體……”
她最後回過頭瞅了瞅。米夏分子拽著翠西的頭髮,疼得她呻吟起來。她像其他醫生一樣,雙手反綁,踉踉蹌蹌地被推著往前走。
“翠西呢?”聽見翠西的聲音,馬特焦急起來。他忍不住回頭,卻被凱芙使勁扭了回去,“該死的,你得給我保證她的安全!”
“我不行,這個得看她自己,”凱芙搖搖頭,“我希望她能吸取教訓。要是下一次,她還像剛才一樣衝撞他們,打在她身上的就不是槍托,而是子彈了————”
兩人的身後傳來一陣喧譁————兩具蒙著白布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血跡斑斑的擔架上,由米夏分子小心地抬了出來。
“是的,確定是暗殺,”米夏分子舉起對講機,“有人殺了我們的隊員。蘇博科夫同志,我們現在就把MSF的醫生帶上來。”
“這句我聽懂了,”馬特說。他咬牙切齒,聽起來氣得不行,“都是你,你這丫頭!你把我們這麼卷進來,但願你真有什麼通天的本事,能帶我們活著離開這個天殺的地方!”
“那是自然,我有計劃,”凱芙說,一邊用力推了一把馬特,“往前走!往前走!我們一定要接近芭琪拉————”
“然後呢?你的計劃呢?”如果不是緊繃著嘴唇,馬特幾乎要吼出來了,“你能拿她怎麼樣?就在昨天,你還差點死在那個女人手上……你要同時對付她,加上這裡的一票武裝分子嗎?你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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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衝鋒槍抵上他的後背,
“閉嘴!”凱芙惡狠狠地低語道,“我比芭琪拉強得多,這些人也不在話下!聽著,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好,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胡來————敢壞我的事,我沒準會先收拾你!快點!”她推推搡搡,將馬特連拉帶拽,押往高臺的位置。一路上,不時有激動的示威者朝他們扔著東西,甚至有少數人試圖闖過人牆,對著這些倒黴的醫生拳打腳踢————如果沒有米夏分子極力維持秩序,凱芙恐怕,馬特他們已經被憤怒的人們撕成碎片了。
穩住,凱芙……馬特不會有事的,你也不會。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
凱芙使出全身的意念,壓制住那顆幾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臟。高臺上方,芭琪拉高昂著頭,她臉色鐵青,揹著雙手,一級一級地走下臺階。在芭琪拉和凱芙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她的髮絲在風中飛舞,髮梢輕輕掠過凱芙的肩膀。凱芙湧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憎恨,想衝過去扼住芭琪拉的脖子,打倒她,逼問她,然後殺死她……她握槍的手抖得厲害,不得不使勁將槍口按在馬特身上,以減少晃動。
等著,凱芙……等著機會。你心裡有數的……
……
柏林總理府,愛森斯坦局長看見直播訊號傳來的畫面,頓時臉色煞白。
“他們知道該怎麼做……”他不停地唸叨,“他們是專家,他們明白的……”
……
芭琪拉來到擔架附近,慢慢蹲了下去。她全神貫注,蒼白而修長的手指滑過屍體的傷痕,還有血跡。稍傾,她站起身來,面向廣場的示威者們。
“安靜。”
激昂而振奮人心的呼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而陰沉的憤怒。人們在這股可怕的氣勢下,一下停止了喧囂。
“你們,之中,有人,殺了,我的,士兵,”芭琪拉一字一頓,咬著每個音節,“站出來。站到我面前。”
凱芙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馬上轉了過去————沒有人回答。除了馬特和翠西,沒有人知道殺手潛伏在什麼地方。
“沒有人?”芭琪拉說,“行。”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芭琪拉迅速抽出手槍。
“砰!!!”
幾隻寒鴉嚇得紛紛飛起。人群發出一陣驚呼,廣場的角落裡開始傳來零星的哭聲。
一名無國界醫生捂住胳膊,痛苦地在雪地裡打滾。另一名醫生見狀,下意識地準備扶起傷者,卻被身邊眼疾手快的翠西一把拉住。
“別……”翠西低聲勸道,“別激怒他們————”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芭琪拉像是沒注意到他們一樣,空洞的眼神環視著人群,“歐洲聯邦,我說得不夠清楚嗎?你們的人,殺了我的士兵,毀掉了我們的談判。他現在得站出來,為他做的負責……這不過是一個警告。下一次,子彈會直接穿過你們中某個人的心臟。”
醫生們緊張地面面相覷。他們根本不知道米夏為什麼要帶他們上來,所謂的殺手是誰,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凱芙明白,如果那個殺手遲遲不現身,他們的性命就會在下一刻終結。
“很好,五秒鐘,”芭琪拉舉起手槍,“歐洲聯邦,還有那個殺手。你們就看著,這些人,一個一個,死在你們面前吧。”
她深吸一口氣。
“一。”
無人回應。
“二。”
仍然沉默。凱芙感到馬特正在使勁頂著她的槍口,那個意思是叫她立即行動。
“三。”
不行,凱芙……現在正是她警惕性最高的時候,得再等等……
“四。”
兩名年輕的護理開始抽泣起來。馬特更加瘋狂地試圖引起凱芙注意,可是她仍然一動不動。
“五,”芭琪拉木然地重複一遍,“五。五。”
她端平槍口,隨意朝身邊一名醫生指去————
“不!把槍放下!”
馬特大喊道。凱芙猝不及防,眼睜睜地看著他站了起來,大踏步朝芭琪拉走去,
“我就是殺手,”他直視著芭琪拉的眼睛,“婊子,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放了那些人,不關醫生的事。”
翠西倒抽一口冷氣。不過,米夏分子的注意力全在馬特那邊,沒有人注意到翠西的異常。
人群開始騷動不安起來。芭琪拉沒有理會,她慢慢舉起手槍,頂在馬特的胸膛。
“我宰了你的兩個奴才。要不是你躲了起來,你也會死在我手上,賤人,”馬特比芭琪拉高很多。他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地俯視對方,“殺了我,婊子。放了,這些人。殺了我,我們扯平了。”
凱芙手中的衝鋒槍開始不聽使喚地打滑起來。這個傻子!他是在拿自己去換這些人的命嗎!
如果馬特死了,凱芙……他是你害死的。你必須得救下他,還有那些無辜的醫生,你不是個劊子手……
但是不行,不行!我知道最好的機會是什麼……我知道,快了,就快了!
凱芙悄悄側過臉,緊繃的眼皮一眨不眨,時刻關注她身後的動靜。
“不要害怕拿槍的敵人,孩子……人最脆弱的時候,就是他準備開槍的那一刻……此時他自認勝券在握,因此將毫無戒備……好好利用這個時機,孩子,它能救你的命……”
父親,我知道那一刻……但是……
“你必須去做,孩子……你必須克服這一切……”
……
芭琪拉慘白的臉微微發紅,但片刻便恢復了先前毫無血色的樣子。她眯著眼睛,仔細打量了馬特一番。
“我認得你,”芭琪拉將槍口從馬特的胸膛挪開,慢慢移動至他的下巴,“我記得這只眼睛……在勃蘭登堡機場的時候,你開槍打傷了我的肩膀,不是嗎?那些傷害過我的人,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的眼睛……”
她收回手槍,若有所思。
“但你不是那個殺手,”芭琪拉短促地笑了一聲,“你不是她。你以為你是誰?”
突如其來的驚恐在凱芙胸腔內爆炸開來。她轉過臉去,發現整個廣場上,米夏分子,示威者,中情局特工,翠西,還有馬特……所有人的眼睛都齊刷刷地鎖定在她的身上。
在馬特的身邊,芭琪拉舉起手槍,槍口偏過馬特的胳膊,直直地對準凱芙的鼻尖。
“我知道你會過來的,小公主,”她歪了歪頭,“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嗎?我告訴過你了,宋凱芙……那些傷害過我的人,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