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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的軌跡 : 箱根溫泉殺人手稿_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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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從一清早開始天氣就十分炎熱。

典子來到雜誌社一看,白井主編已經在了,空蕩蕩的編輯辦公室裡開著電扇。主編正敞開著襯衫前襟站在電扇前,讓風直接吹到肚子上。

“早上好。”

“早。”白井主編離開了電扇,“昨天,辛苦了。”

說著,他的目光朝典子的臉上掃去。這副表情表示,主編想儘快聽取匯報。

“阿典,箱根之行怎麼樣啊?”

“嗯,收穫多多。”

聽典子這麼一說,白井往裡收起長下巴,笑了。

“來,這邊坐。”他拉了一張椅子,叫典子坐下。

“彙報之前,先說一樁奇怪的事情吧。”典子心神不定地在椅子上坐下後,說道。

箱根的事要等到龍夫來了之後跟他一起彙報。這是昨天跟他分手時約好的。

“怎麼了?什麼奇怪的事?”主編上鉤了。

“昨天晚上我們從箱根回來後順道去了村谷老師的家。可她門上貼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出去旅行了,不在家。”

我當是什麼事呢,原來就這點事。白井的臉上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哦,旅行去了?是為了寫作出去的吧。”

白井像是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似的自顧抽著煙。

“但還是叫人有些擔心啊。”典子想引起白井的注意。

“為了約稿的事嗎?”主編說的是工作上的事。

“不,不是的。您聽了箱根的彙報就知道了。”

“所以我叫你從那兒開始說起嘛。”

“等崎野來了,我們一起向您彙報。”

典子沒辦法,只得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哦,看來事情還挺複雜的嘛。”白井詭笑道,但他似乎聽懂了典子話裡的含義,“那麼,就是說村谷老師家裡什麼人都沒有?連女傭也不在?”

“是,鐵將軍把門。”

“哼,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們問了她的鄰居。村谷老師和女傭是在昨天早晨鎖了門出去的。那時,還見她們帶著旅行用的箱包呢。”

“她跟鄰居說過什麼嗎?”

“沒有。只是女傭向鄰居轉告了村谷老師的話,說是要出去一陣,麻煩照看一下。門上的那張紙條是村谷老師親自貼上去的。”

“你們去村谷老師家拜訪是在前天晚上吧?當時你們想從女傭的嘴裡問出些什麼來,卻被村谷老師大呼小叫地打斷了……”

“是的。”

看看白井的表情,典子覺得他理解自己的意思了。

“等等。她不會是溜了吧?”

主編掏出筆記本,“啪”的一下翻到了某一頁。那上面記的都是各雜誌社的電話號碼。

白井挨個給跟村谷阿沙子有關係的雜誌社打電話。他是老牌記者了,認得的人很多。

“喂,是A君嗎?我是白井啊。啊呀,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啊?哦,是嗎?是嗎?不錯啊。是這樣的,我問一下,村谷阿沙子從昨天早上就不在家裡了。我約了她一個急稿啊,真要命。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啊?哦,是嗎?謝了。過兩天我們喝兩杯。”

每個電話白井都是這麼一套說辭。

“不知去向啊。”白井打完了最後一個電話,合上筆記本後說道。

“有可能知道她動向的雜誌社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說明她此次離家出走和雜誌社無關。”

典子的胸中不由得翻騰了起來。

村谷老師家的女傭是知道亮吾在田倉遇害當夜的行動的。村谷老師害怕她把這個說出去吧,所以那天晚上,自己和龍夫去她家那時,她要高聲叫喊,將女傭從他們身邊叫回去。

不僅如此,她是不是考慮到接下來也有危險,所以帶著女傭逃到什麼地方去避風頭了?

這麼一想,就越發覺得村谷夫婦和田倉之死關係密切了。

這時,崎野龍夫和其他人員陸陸續續地都來上班了。

三十分鍾後,典子、白井和龍夫三人就在三樓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裡談論了起來。這間房間雖然名為會議室,其實只有一張大桌子和幾張簡陋的椅子,積滿了灰塵。龍夫簡明扼要地彙報了昨天的調查經過。

白井主編一字不漏地聽著。他專心聽人講話時有個壞毛病,身體會動個不停。

“阿典說收穫多多,不錯,僅僅一天的時間就瞭解了這麼多情況,確實幹得不錯。”白井主編讚揚道,“可是,雖然瞭解到一些有趣的新情況,整個事件的脈絡還是沒搞清楚啊。”主編撓了撓臉,繼續說道,“村谷阿沙子和田倉遇害之間有著某種關聯,這看起來是確定無疑的了。可是,她丈夫為什麼失蹤了,還是不明白啊。”

“嗯,我搞不清楚。”龍夫同意道。

典子看著正在擦汗的龍夫。今天他用了一塊新手絹。看來昨天的事他還是放在心上的。典子捅了捅龍夫的胳膊肘。

“崎野,那件事也說了吧?”

“哪件事?”龍夫看了看典子。

“有人代筆的事嘛。”

白井聽了追問道:“代筆?什麼代筆?”

龍夫目光閃爍顯得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下了決心似的說道:“這個嘛,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嗯,行啊。怎麼回事?”

“我覺得村谷女士的小說都不是自己寫的,是背後有人捉刀代筆的。”

“啊?你說什麼?”即便是久歷風雨的白井主編,聽了這話也不禁瞪圓了雙眼,“你是說……”

“嗯。真正的作者,另有他人。村谷女士不過是將別人的作品謄寫到稿紙上去而已。”

“根據呢?”白井連珠炮似的發問。

於是,龍夫把跟典子說過的話又對主編說了一遍。阿沙子女士寫作時連家人都不讓進房間;討厭編輯在家裡等稿子;封閉式寫作拒不接受;演講會、座談會的邀請一概謝絕;稿子寫得清潔整齊,沒有塗改的痕跡;文風硬邦邦的像男人寫的。

龍夫一一向總編說明,這些現象都說明阿沙子女士的作品是由別人捉刀代筆的。

“有意思。聽你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起點什麼來了。哼、哼。”

白井暗自點頭。臉上增添了幾分紅潤。

“那麼,你認為這個捉刀之人是誰呢?”白井兩眼放光地問道。

“是村谷女士的丈夫村谷亮吾。”

“什麼?是他丈夫?”

“嗯,我覺得是。”

龍夫又說明這樣推理的理由。這也跟他對典子說過的一模一樣。

“呃……”

白井支頤沉思了起來。他的臉很難得地靜止了老長一段時間。

“不對啊。”白井揚起下顎說道。

“啊?不是嗎?”

這次是龍夫不由得提高了嗓門。典子也不由自主地盯著白井的臉。

“嗯,村谷女士的作品有人代筆,這一點說得不錯,虧你想到了。但真正的作者是村谷亮吾這一點就不對了。”白井歪著腦袋說道。

“推理得不合邏輯嗎?”龍夫問道。

“不,邏輯沒問題。可以說太合邏輯了。但是,對我來說有點不好接受。”白井答道。

“為什麼不好接受呢?”龍夫緊追不放地問道。

“這個很難說清楚,你的分析我贊同。但就是難以接受。怎麼說呢?對了,直覺。這是一種直覺。”

一句“直覺”似乎給了龍夫重重的一擊。他不吭聲了。典子在一旁看著,也理解龍夫此刻的心情。主編是憑著多年的編輯經驗說這句話的。他長頭髮裡已經夾雜著銀絲,還有額頭上的皺紋,這些都是他十幾年的編輯經歷留下的烙印。他所說的直覺,自然是常年的編輯經歷所磨練出來的特殊感覺了。

典子覺得自己似乎接觸到了某樣重要的線索。估計龍夫也有同感吧,所以他才一言不發。

“否定了你的推論,不好意思。可我覺得就是這樣。真正的作者不是村谷亮吾,一定另有他人。”主編似乎照顧到龍夫的心情,用謹慎的語調說道,“很遺憾,我無法說清楚。只能說是一種直覺。你或許會覺得有些不中聽吧?”

“不,不,這是哪裡的話。”龍夫由衷地說道。典子還從來未聽到過龍夫用如此尊敬的口吻說話呢。

“我相信主編的直覺。”

“謝謝。”白井表示感謝,“可是,崎野君,這個案子很棘手啊。不過,棘手歸棘手,似乎雲霧在慢慢地散開了。我剛才聽了你的箱根見聞,也想到了一件有趣事情。”

然而,到底是什麼有趣的事情,主編並沒有說。

“嗯,你跟阿典再深入調查一下。我呢,也再研究研究。”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又說道,“哦,對了。你來之前,我聽阿典說村谷女士和女傭都不見了。我也給別的雜誌社打電話問過了,都不清楚她去了哪裡。”

“是嗎?”

“真有意思啊。你說是不是?有關這個案子的人,現在統統都不見了。”

誰都不見了!

這句話深深地扎進了典子的大腦。

誰都不見了。誰都不見了……

不,不是這樣的。第二天早晨,典子坐在自己家裡的藤椅上,開啟報紙一看,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叫了起來。

典子的目光被報紙上文化版面的一角吸引住了。

標題是《作家村谷阿沙子住院》。內容不長,典子急忙讀了一遍。

作家村谷阿沙子於十七日住進位於東京都內品川區西品川XX番地的進藤精神病院。病情為極度的神經衰弱。目前謝絕探視。

這一則資訊帶給典子強烈的衝擊,使她一下子呆若木雞。

村谷阿沙子因極度的神經衰弱而住院這一事態來得太過唐突,似乎一下子很難進入她的腦海。

那個有著圓臉蛋、胖身體的村谷阿沙子竟會得極度的神經衰弱?她那副模樣怎麼也和這個病掛不上號啊。如果她得的是糖尿病或心臟病或許還叫人容易接受一些。神經衰弱,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搭調。

然而,丈夫亮吾的失蹤肯定給阿沙子女士造成了沉重的打擊。為了打聽丈夫的去向,她已經往小田原車站跑了好多次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失蹤,是和田倉之死密切相關的。這一點,經過典子和龍夫在箱根的調查後,幾乎可以說是確切無疑的了。

阿沙子也瞭解這一點吧?不,不光是瞭解,她肯定也與此事有關,所以她才因此而大傷腦筋。這樣的推測是完全可以成立的。說來也是,阿沙子女士最近老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樣子。

作為常去取稿的編輯,典子對她還是比較瞭解的。最近的阿沙子女士已經失去了往日那種高雅和穩重。她的小眼睛和塌鼻樑在以前還顯得較為善良,可最近,小眼睛老是閃閃發光,鼻頭上也總是油光光的。

她那副尖細高亢的嗓門早已有之,可在最近,嗓音中又多了一種金屬般的音質。典子想起在箱根的旅館裡給她打電話催問稿子時,她就是用那種嗓音回答的。不管怎麼說,她的心情極壞,這一點確鑿無疑。

說不定這樣的人神經反而是極其脆弱的。典子改變了

看法。因為,光從人的相貌和身體上是無法瞭解其精神狀態的。

如果照此推理下去的話,那就是由於田倉之死,以及緊接著的丈夫失蹤問題,使阿沙子女士的神經受到過度的損傷,以至於她要求住院。

典子想起了和龍夫一起去拜訪阿沙子女士時她那歇斯底里的反應。隨即,在大門口聽到的“廣子、廣子”的尖叫聲又在典子的耳邊響了起來。從她的嗓音中可以聽出,她的神經絕不正常。

大門口貼著的“外出旅行,家中無人”,原來就是指住院的事。這樣的話那個叫廣子的女傭肯定也跟在她身邊照料吧。

典子是負責跟村谷阿沙子聯絡的,即便在通常情況下,阿沙子女士住進了醫院,典子也不能不聞不問。雖然阿沙子女士曾劈頭蓋臉地對她說過“椎原小姐,近期你就不要到我家來了。主編那裡,我會跟他說的。”她禁止自己上門,還手指著門口叫自己快出去,可現在想起來,那都是神經衰弱的毛病在作怪吧?典子這麼一想,覺得自己對阿沙子女士已經不生氣了。

儘管報紙上寫明“謝絕探視”,但典子還是打算要去醫院裡看看。想到這裡,典子收拾了一下行裝就上班去了。

來到雜誌社一看,見白井主編已經到了。他照例眯縫著眼睛站在電扇前吹風。

“喂,今天早晨的報紙看了嗎?”白井一看到典子,立刻開口問道。他兩眼瞪得溜圓。

“是的,看過了。”典子一面鞠躬行禮一面回答道。

“進了精神病院,這也太出人意料了。”白井口中說著,將電扇轉向了典子,“這樣的話,各個雜誌社當然不知道她的去向了。那是前天的事,報紙也是在今天早晨才刊登的嘛。可是,怎麼會是極度的神經衰弱呢?”主編搔了搔他那個長下巴,似乎在強調他很吃驚,“她以前有這種毛病嗎?”

典子微微一笑。心想:看來誰都會這麼想啊。

“最近好像是有些這方面的跡象。她的心情一直很糟啊。”典子說得比較保守。

“哼。”白井扭過了脖子,“原因嘛,還得說是田倉之死引起的。看來確實有些糾纏不清啊。不過,阿沙子女士住進了瘋人院,這事就有點意思了。阿典,報上雖說是謝絕探視,你還是要去探望一下。”

典子心想:我當然要去的。

“對了。等崎野來了一起去吧。你們要強烈要求跟阿沙子女士見面。既然她處於極度的神經衰弱之中,說不定說漏了嘴,會透露出什麼真相來。”

“阿沙子女士見了我,又會大喊‘你是誰’了吧?”崎野龍夫在計程車裡苦笑著對典子說道。他想起了上次夜間造訪時的情形了。

“這次她神經衰弱得厲害,怕是連人也要看不清了,說不定真會這麼說的。”

計程車一路尋找著品川的精神病院往前開。路兩邊商鋪鱗次櫛比,狹窄的路面上亂糟糟的。

“白井主編就指望著這一點呢。”典子說道,“極度的神經衰弱,就跟瘋子差不多了吧?所以,村谷老師或許會說漏了嘴,透露出部分真相。”

“有這種好事嗎?”龍夫搖晃著大腿說道,“不過我對探望村谷老師這事兒還是挺感興趣的。再說了。那個女傭肯定在醫院吧,不是正好可以好好地盤問她嗎?”

原來龍夫寄希望於此。上次想盤問女傭沒有成功,想在今天彌補。

進藤精神病院建在商業街對面的住宅區裡,附近還有一座工廠。整棟建築比想象中要漂亮許多,似乎裡邊還有很大的住院部。

下了計程車,兩人就走進了醫院的大門。掛號處在進門左側處,從那兒往裡走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你好。”龍夫打了招呼後,一個護士從小視窗朝外望了望。

“我們是來看望村谷阿沙子的。”

“是前天住院的吧?”護士看著名冊說道,“這位患者是謝絕探訪的。”

“能讓我們跟她見個面嗎?就一會兒。”

“不行啊,醫生不允許。”護士一口回絕了。

“她的病真有那麼嚴重嗎?”

“嗯,好像是的。”

掛號處的護士不明就裡也是無可厚非的。

“那麼,讓我們見一下主治醫生。我們想瞭解一下患者的病情。”

“請問你們跟患者是什麼關係?”

龍夫說了自己是出版社的,跟村谷阿沙子在工作上有聯絡後,護士同意了。隨即她的臉就從視窗消失了。

“見了主治醫生後,再去找那位女傭。”龍夫轉過臉,對典子輕聲說道。典子點了點頭。

過了四五分鍾,醫生來了。他在襯衫外面罩了一件白大褂,腳上踩一雙拖鞋,“踢踢踏踏”地從走廊那頭一路走來。這位醫生還很年輕。

龍夫遞上了名片。

“要探望是不行的啊。”醫生接過名片,又看了一眼典子,說道。

“哦,有那麼嚴重嗎?”龍夫問道。

“是的。前天才進來的嘛,還是讓她一個人待著比較好啊。”醫生回答道。

“她的病到底叫什麼病名?”

“神經衰弱,我們醫生稱之為心因性反應。”

“哦,是這樣啊。症狀又是怎樣的呢?”

“說詳細一點,應該叫做異常體驗反應。也就是說抑鬱、驚悸、不安、疑惑、嫉妒、激怒等反應的程度極高。一般來說,有強烈的動機會引發這些反應的人,或者性格上屬於異常敏感、缺乏自信的人容易得這樣的病。村谷女士的情況是對抑鬱、不安反應極為強烈。”醫生以學術性口吻說道。

龍夫與典子相互對視了一眼。

“這麼說來,還是不能探望嗎?”

龍夫嘴上這麼說著,但從他的語調中聽得出,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不行啊。這種病會造成心因性器官障礙。事實上,村谷女士已經發生了心臟障礙。與人見面後,會使患者興奮起來,所以作為醫生是不允許外人探望的。”

這位年輕的醫生說得十分乾脆。

“是嗎?”龍夫的臉上露出了只得就此作罷的表情,“那麼,有一位來陪伴的女傭,對吧?能把她叫出來嗎?”

“不,那位女傭不在這裡。她請假回家了。”

“什麼?她請假回去了?”

龍夫不由得提高了嗓門,典子也是大吃一驚。

“是啊。來了一個替工。是派出婦會的一名護工。”醫生說道。

那個廣子竟然不在醫院裡。

女主人阿沙子女士正在住院,況且男主人又去向不明,她在這個時候請假,不是跟叛逃一個樣嗎?

原想向廣子打聽一些情況的,現在自然是落了空。可比起這種失望來,典子覺得廣子這樣近乎背信棄義的行為更令人愕然。外表上看起來溫順誠實的廣子原來是這麼一個人。可見她畢竟是一個素質不高的女傭罷了。典子覺得十分掃興,心裡空蕩蕩的。

丈夫亮吾不知去向,常年跟隨的女傭又請假了,那麼,萬一村谷女士有些什麼事,該跟誰聯絡呢?典子將這事當作自己的事情一樣,不由得擔心起來了。

典子第一次開口跟醫生說話:“入院登記簿上,有村谷女士的聯系人嗎?”

“應該有。這要問了事務人員才知道,稍等一下。”

醫生把頭探向掛號處,跟那位護士小姐說了幾句。不一會兒,護士就拿著一張紙出來了。

“是這麼一位。”

紙上用鉛筆寫著:

鳥取縣東伯郡東鄉町XX番地 島田義太郎(兄)

這似乎是村谷阿沙子的親哥哥。

典子心想:怎麼找了個這麼遠的聯系人呢?

兩人覺得再在醫院待下去也沒結果,於是就跟醫生道了謝,離開了。

他們決定坐巴士回去,就慢吞吞地朝車站走去。

“那個女傭可真不近人情啊。”典子氣鼓鼓地說道。

“哦。”

但對於典子的感慨龍夫似乎並不十分贊同。

“不過呢,也可以有另外的理解啊。”

“怎麼說?”

“譬如說,是阿沙子女士給她放的假。”

“怎麼會這樣?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顧不得那麼多了吧,可以這樣解釋:將那個女傭帶在身邊,就可能被我們從她嘴裡問出些什麼來。”

“哦,對啊。”典子這時才想起這一層意思,“還有,將聯絡人指定為鳥取縣的哥哥,也太遠了些吧?”

“嗯,我也這麼想,確實太遠了。”

龍夫說完這句,像是在思考什麼問題似的,呆呆地發起愣來。

一輛車身很大的巴士到站了。典子和龍夫上了這輛巴士。

“村谷老師將大老遠的哥哥指定為聯系人而不寫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說明她對尋找丈夫亮吾已經死心了呢?”

在巴士的座位上坐下後,典子又接著剛才的話往下說。

“也許吧。至少說明目前是指望不上的。”龍夫說道。

“那個亮吾……到底去了哪裡呢?”典子像是在向龍夫尋求答案似的問道。

“誰知道!你等等,我正在想這事呢。”

龍夫皺起了眉頭,閉上眼睛。

“他為什麼要失蹤呢?”

“這個我也正想著呢。”

龍夫雙手抱胸,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架勢。典子見他這麼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差點笑出聲來。

這時,巴士降低了速度,開得慢吞吞的。隨後,竟然停了下來。售票員下了車,吹起了響笛。

原來前方也來了一輛巴士,正在艱難地錯車呢。

兩輛巴士都緊挨道旁的商店屋簷一點點地挪動,車輪幾乎要撞到店門口擺著的商品了。跟在巴士後面的計程車、腳踏車全都停了下來,大家都顯得很不耐煩。售票員一個勁地吹著響笛,擺著手。

“真夠嗆啊。”典子看著窗外說道。

龍夫還在發呆。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拍了一下手掌。

“怎麼了?”典子回過頭問道。

“明白了!”

龍夫的目光很嚇人。他正處在極度的興奮之中。

“田倉是怎麼被人殺死的,我明白了。”

由於龍夫突然興奮起來,說他已明白了田倉是被人用什麼樣的方法殺害的,把典子嚇了一大跳。

“這麼說來,田倉還是被人殺害的了?”典子盯著龍夫的臉問道。

“是的,是他殺。”龍夫的回答幹淨利落。

由於典子本來也設想過田倉遇害是他殺的可能性大於自殺,因此對於他殺的說法並不感到十分意外,可現在見龍夫說得如此肯定,就不能不詢問一下他的依據了。

“你所謂的‘方法’,又是怎樣的呢?”典子問道。由於她的聲音太大,引得鄰座的一個學生轉過頭來直朝她看。

“毆打致死。”龍夫小聲說道。

“啊?毆打?是被人揍死的?”典子湊近龍夫的臉問道。

巴士中的乘客頻頻掃視著他們兩人。估計是把他們當作一對正在說悄悄話的小情人了。然而,眼下典子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是的。不

是被人勒死或砍死。可能的死法是被人從懸崖上推下去摔死或先被人打死後再被人推下去。並且,比較而言,後者的可能性又要超過前者。”

“根據呢?”

“你還記得在小田原警察署裡看到的屍檢報告嗎?上面寫著全身有三十多處創挫傷,對吧?頭、臉、胸、背、腰、肘、足,幾乎是全身沒一塊好肉了。我不是還問過,致命傷是什麼嗎?那位警部補回答說是長3.5公分、深0.5公分的挫傷,位於略靠前的頭頂上。他說該傷引起頭蓋骨骨折,是當場斃命的。”

“哎喲,你記得真清楚啊。”

“我從小就擅長記數字。”龍夫得意地說道。

“行了,快往下說吧。”典子催促道。

“這是法醫鑑定的結果,因此是不會錯的。然而,警察、法醫還有我們都以為該傷是在田倉從懸崖上摔下時頭部撞到突出的岩石上造成的。”

“是啊。”

“可是,我們不是一起去看過那個懸崖了嗎?那是個陡坡一般的懸崖。即便摔下去時撞到岩石,也不可能在靠近頭頂的位置造成挫傷。要造成那樣的挫傷,懸崖必須是垂直的,而墜崖之人必須在最後著地時,依然保持著頭下腳上的倒栽蔥姿勢。”

典子聽了,就閉上了眼睛。她在腦海裡描繪出一個人從半空中墜落時的景象。隨即她便認可了龍夫的說法。

“那麼,他頭頂上的那個致命傷……”

“是人為造成的。而之前我們都將它和他身上其他的三十多處傷等同考慮了。”

這時,典子想起了在現場所看到的,白色石塊上散落的斑斑點點發了黑的血痕的情景,那並不是預想中到處鮮血淋漓的畫面。想到這裡典子猛然覺得恍然大悟了。她將當時所看到的情景告訴了龍夫。龍夫聽後不住地點頭,兩眼閃閃發光。

“我也聽說過,頭部受傷反倒流血不多。不過,這事總叫人覺得有些離奇。”

“如果他是被人打死的,那麼兇器呢?”

“應該是鈍器吧。”

典子陷入了沉思。田倉的個子並不矮。要在他的頭頂上施以打擊,那兇手應該比他的個子更高。她跟龍夫講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你想得很周到。確實,兇手應該是個比田倉個子更高的人。”

這樣的人,在本案的相關者之中,典子只想到了一個。

“村谷阿沙子老師的先生?”她說道。

“是亮吾嗎?”

龍夫露出了微笑。

“是啊,我雖然沒見過他,但也聽說他個子不矮啊。再說他眼下不明不白地失蹤了,就更值得懷疑了。”

龍夫看著典子說道:“不過呢,阿典。個子矮的人也有比對手高出一頭的機會啊。你在女孩子中算是個子高的,跟我也差不了三公分吧?可是,我能夠高出你一倍來。”

龍夫說著,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看。”

他站得直挺挺的,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典子。這時,正好巴士到了終點站,乘客們都紛紛站起身來了。

兩人在品川坐上了國營電車。

典子手抓著電車上的皮吊環站著。眼前坐著一個穿著自衛隊服裝的小夥子,正專心致志地讀著一本週刊雜誌。這個小夥子體格魁梧,如果站起身來,個子肯定比典子高。

典子心想,我要是手裡有一根鐵棒,在目前這樣的相對位置中,也能在這自衛隊員的頭頂上來一下。

當然,那個小夥子是絲毫也察覺不到面前的這位漂亮姑娘腦中這種古怪念頭的。他被週刊上連載的歷史小說深深地吸引住了。

那麼,田倉當時是個什麼姿勢呢?他並不是站著的吧?以前光想著他是站著的了。這倒是一個新設想:田倉是蹲在那條偏僻的村道上的。

田倉蹲著,而兇手則站著。典子的眼前出現了這番景象。那麼,田倉和兇手為什麼會形成這麼一個態勢呢?

電車這時正行駛在新橋站附近的高架上。矗立著各式建築的大街沉到了下面,頭頂上是一片明亮的藍天。

“雖然熱,但天氣很好,令人心情舒暢啊。”耳邊突然傳來了龍夫的說話聲,“怎麼樣,去海邊吹吹風?好久沒嗅到潮水的鹹味了。不時常透透氣,像村谷老師那樣關進了精神病醫院就不好玩了。”

電車一停下便開啟了車門,龍夫緊跟著別的乘客下去了。

“去哪兒啊?”典子追上去,問道。

“還能去哪兒呢?浜離宮唄。要看大海,那兒是最近的了。”

典子不由得對龍夫另眼相看,因為那個地方的感覺和龍夫很不搭調。浜離宮遺址公園裡,談戀愛的情侶很多。他們都躲在樹蔭下說悄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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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夫一下子就衝上了一塊突出於海面的石頭。海風吹到臉上,確實格外涼爽。海潮的氣息也十分濃郁,這正是他所期待的。龍夫眯縫起眼睛朝遠處眺望著。

遠處,能看到御臺場和海面上的船隻。滿載著洗海水浴的乘客的蒸汽船正“嘭、嘭、嘭”地朝洋麵上開去。

典子的心裡很著急,想儘快將自己在龍夫的暗示下所想到的情形告訴龍夫。

“喂,我明白了。”典子對他喊道。

“什麼?”龍夫回應道。他依然面對著大海。

“田倉被殺前的姿態。田倉他蹲著,兇手則站在他的面前。這樣的相對位置下,兇手就能打擊田倉的頭部,並且能很用力地打擊。”

“是啊,能很用力地打擊。我贊成。”龍夫說道,“因為頭蓋骨骨折嘛,必須從上往下很用力地打擊才行。兇手站著,對蹲著的田倉猛烈一擊,這個假說能夠成立。那麼,他們兩人為什麼會形成那樣的態勢呢?”

“田倉先到那裡,他在等對方前來。等的時間長了,他便因為疲勞而蹲下休息。這時兇手到了。”典子說道,“田倉見人來了也懶得站起來,就蹲在地上跟那人說話來著。這樣子,說得通嗎?”

“這麼說來,兇手應該是和田倉很熟的了?”

“是啊。”

典子想了想。經人這麼一指出,覺得應該這樣假設。

“按照你的這一假說,那兇手的嫌疑範圍就很小了。”

“是啊。應該是這樣吧。”

“那麼,是誰呢?”

不知道。例如,村谷亮吾和田倉就沒有熟到那種程度。阿沙子女士也不可能。最有可能的,只有田倉的妻子……

“目前還不知道。還得好好想想。”典子避開了這個念頭,“不過,那樣姿勢的話,還有另一種可能。”

“哦,還有啊?”

龍夫這時才將視線從大海上收回了,轉移到典子的臉上。

“有的人在專心閱讀時,也喜歡蹲著。”

典子的腦海裡閃過了那個認真閱讀雜誌的自衛隊小夥子的身影。

“嗯,是有這種人。”

“田倉那會兒正在認真閱讀兇手帶來的什麼東西,不知不覺中他就蹲下了身子。兇手呢,就站在他面前等他讀完。不,是假裝等他讀完,而實際就是掏出藏好的兇器,朝蹲在跟前的田倉的腦袋……”

下面的話,典子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是嗎?這麼說來,兇手和田倉就是事先約定了時間在那裡見面,然後兇手將文稿之類的東西交給了田倉?”

“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那文稿又會是什麼呢?田倉會讀得那麼全神貫注,並且,還必須在夜裡,在那條人跡罕至的小道上?”

典子的腦海裡閃過了阿沙子女士那有人代筆的原稿,但在邏輯上這兩者一下子還結合不起來。

“這個不太清楚。我們暫時還僅限於對場景構圖的假說嘛。”

“嗯,很有意思的場景啊。”龍夫首先稱讚了一句,緊接著又說道,“可是,深更半夜的,看得清文稿嗎?”

“有手電筒啊。”典子立刻反擊道。

“不錯,那麼是誰拿著手電筒呢?”

“兇手拿著唄,他給讀文稿的田倉照亮嘛。”

“兇手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用兇器行兇嗎?”

“對啊。”

“兇手要用力揍田倉的腦門時,由於身體重心的轉移,手中的手電筒也會有很大的晃動。這樣,田倉也不會不管不顧地傻乎乎地老盯著文稿吧?”

“好吧。那就設想是田倉自己拿著手電筒,照著文稿閱讀吧。”

“可屍體周圍沒有手電筒,警察的記錄中也沒提到在附近發現手電筒啊。”

“或許被兇手奪走了呢?”

“哦。”龍夫一時語塞,“要先找手電筒了,是吧?”他無可奈何地嘟囔道。

“怎麼樣,不通吧?”典子洋洋得意地� ��道。

“還差點兒。”

“為什麼?”

“沒感覺。”

“哎呀,你也學起主編的口頭禪來了。”

於是,兩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阿典,我覺得沒手電筒什麼事。”龍夫說道,“兇手利用的是更為強烈的光線。”

“哦,那就是你在巴士中極為興奮地說的,明白了殺人方法的事吧?我還沒有請教呢。”

“現在還不能說。”

“又來了不是?哪來的這種怪毛病。總喜歡賣關子,吊人家胃口。”典子稍稍有些生氣了。

“不是這樣的。這事要說的話,還需要一些證據。等我找到了證據再跟你說。不管怎麼說,當時真實的場景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透露一點也不行嗎?”

“為時尚早,請少安毋躁。到那時還需要你大力協助呢。”

龍夫說著就嚴肅起來了,典子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在這件事上,龍夫似乎總是領先一步。然而,典子對於自己的滯後,並不覺得懊惱,反而感到有幾分滿足。

“好吧。不能算將功補過,為了對給你造成不快表示歉意,我也向你透露一個重要推理。”龍夫裝模作樣地怪笑道。

“什麼呀?討厭。”

“關於阿沙子女士的極度神經衰弱。”

對啊。這事還沒有考慮呢。典子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著龍夫。

“醫生說,阿沙子女士的症狀是過於擔心、抑鬱。我們是將它與田倉之死以及亮吾的失蹤結合起來考慮了。也就是說,有一種異常體驗的刺激造成他的病症。然而,我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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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

“阿沙子女士的神經衰弱,是裝病。”

“啊!”典子驚叫了起來,“裝病?”

“對。是出了錢住院的。那個醫院本來就是私人醫院嘛。阿沙子女士近來搞得筋疲力盡、焦頭爛額的,也不能說一點症狀也沒有,因此,醫院方面也完全有理由讓她住院,但絕沒有嚴重到不能接受探視的程度。而現在這樣,似乎給人一種精神失常的印象了。”說到這裡,龍夫稍稍加重了語氣,“這種精神失常的印象十分重要。她在不得不停止作家的寫作活動之際,選擇了近似於精神失常的病態,這是一種最接近藝術家的虛榮心。給人一種‘天才病’的印象。當然,她那種強烈的虛榮心,恐怕也是此案的一個關鍵因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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