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網->科幻->松本清張經典推理大全集->章節

死之枝_年輕男子

熱門推薦: 劍仙三千萬 宇宙級寵愛 諸天新時代 我真不是魔神 食物鏈頂端的猛獸 我有一座天地當鋪 都市國術女神 特種兵之戰狼崛起 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 女配她天生好命

01

大石加津子在一家報社當了十七年的接線員。自從十八歲戴上耳機以來,她就一直坐在電話機前,現在已是十名接線員中的老面孔了。

加津子長得並不算難看,一定要說缺點的話,她也就是頭髮和眉毛有點稀落,個子有點矮。總之,她是個很普通的女性。曾有兩三次爆出她要結婚的傳聞,但自從她拒絕了那幾個物件後,就再也沒有人給她介紹了。她至今獨身的原因,可以說是她自作自受,也可以說是她缺乏吸引男人的魅力。如果她閉月羞花,那願意與她談婚論嫁的人自然會絡繹不絕。眉毛淡的話可以描畫,但問題是她長著一副老成模樣,才過二十五歲,皮膚上就早早出現了許多細微的皺紋。

快到三十歲時,加津子對婚姻徹底絕望了,轉而把心思都用在存錢上。她每天坐在電話機前,沒有地方需要亂花錢。她不會和朋友在外邊吃飯,除了白天出去喝杯茶。而且,她平時在衣著上也花不了多少錢。

接線員有夜班補助。夜班從傍晚五點半開始到早上九點半,夜班之後是次日十點開始的早班,晚上六點結束。也就是說,她每個月有十天左右徹夜工作,由此得到的夜班補助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加津子在電話機前坐了十七年,其間有許多同事因結婚而辭職離開。以前的同事都相繼離職,她很高興自己成了老資格。可是作為老資格,眼看著那些後來的年輕人也紛紛結婚,絕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不過,她自對結婚絕望後,便開始以坦然的心態祝福那些辭職結婚的人了。而且,每當她耳聞有的同事婚姻失敗,就更加覺得自己堅持在這個職場是正確的。

那些婚姻失敗的同事即使想重新回來工作也做不到了,她們有的在酒吧謀生,有的在小飯館做女傭,還有的做了家政服務人員,也有的沒了音訊。當然,婚姻幸福的人也有很多,而加津子儘量不去注意她們。時而會有過去的同事悄悄找她借錢。每當她聽到對方哭訴男人的愚蠢,就不由得對自己的獨身生活心滿意足。

加津子很有錢的訊息漸漸在報社裡不脛而走,有人背後說她精打細算,或者說她吝嗇小氣。報社的人花錢往往大手大腳,有些掙得很多的記者也不顧面子,悄悄找加津子借錢,加津子都會答應。有些經常在電話中對接線員大叫大嚷的同事,在聽到她的聲音後,也會像突然變了個人一樣,立刻畢恭畢敬起來。這些都令加津子感到很滿足。當然,她向外借錢也要收取相應的利息。因為空口無憑,她每次總讓對方在名片背面寫好字據。

報社的人都愛面子,寫完字據後,他們總會在規定的期限內拼湊出需要歸還的金額。歸還後不久,他們又會來借。一般來講,放債的都不會給人留下什麼好印象,但幾乎沒有人說大石加津子的壞話。她出手爽快大方,對人笑臉相迎,從不盛氣凌人,並且總是顧及對方的顏面,不把借錢的事聲張出去。

現在她三十五歲了,不過即使沒到三十五歲,她給人的印象也是乾巴巴的,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老得多。兩三年前,有人給她說媒,物件竟是個六十歲的老頭子。此事過後,她越發堅定自己要獨身的決心。

兩年後,她終於建成了夢寐以求的公寓。這座公寓很小,只能勉強住進五戶人家,但所得的租金足夠她養老。也許是租金便宜的緣故,儘管屋內只擺設著必不可少的傢俱,可租客還是絡繹不絕。房間從未有過空閒,總被預訂一空。

因經營公寓,她成了報社同事中的焦點人物,招來不少豔羨的目光。這時,她就會力陳經營公寓絕不賺錢,不僅稅金是個很大的負擔,而且還有室內裝修的費用,等等。但是,她在談到這些問題時,看上去一點也不焦慮。

加津子是電話機前的老資格,所以在工作空閒時可以自由活動。為轉換心情,她常到編輯部、營業部,或者攝影部以及經理部去溜達,那裡也有女同事,有比她年輕的,也有與她年齡相仿的,她喜歡在那裡與大家聊上個二三十分鐘。報社裡的人都認識她,大家對她偷懶的行為都睜一眼閉一眼。畢竟不管哪個部門都需要電話臺的服務,還是不要得罪這位女掌門比較好。其實,還有人會乘此機會討好她。而她也相當自豪,對她來說,在工作了十七年的報社裡,就像在她自己的家裡一樣舒適快活。只不過有一樣——戀愛問題不盡如人意。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愛情居然說來就來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接線室一向為男人的禁地,不過那裡常常會出現機械故障需要維修,因此相關人員經常會來除錯裝置。其中有一個叫星野健治的二十三歲男子。他長著一張白皙的娃娃臉,高個子,骨瘦如柴。這人喜歡開玩笑,能把大家逗樂,接線室的女人們覺得他有趣,並且有些傻氣。他的工作水平不高,總是受到上司的責備。

作為電話機前的老資格,加津子總管接線室。機械故障的報告、裝置的除錯、新裝置的購置、接線員們的排班等,都屬於她的工作管轄範圍。因為這些原因,她對前來修理除錯的星野健治也總指手畫腳,健治則對加津子禮讓三分。不過,加津子並不討厭健治的玩笑,健治也總以維修電話為由,跑到接線室偷懶。

有一天,健治對加津子說:“大石姐,你那公寓還有空餘的房間嗎?”

“現在沒有空房間了,怎麼了?”

“我現在租住的地方要漲價,租金一下子多出兩成,差不多相當於我每月近一半的工資,太狠了。”

“不過,我的公寓的出租價格也不便宜哦。”

“大概是多少?”

加津子說出了一個數目,這比實際價格高一成,因為說得太低可能會叫人看不起。

“那麼貴啊,那我就不指望了。真不好辦,我自己一個人住,用不著住那麼貴的房子。”

這時,加津子忽然想到,自己居室的旁邊倒是有一間三疊大的倉儲間。自己是單身,因而沒有那麼多東西可裝。如果把那房間收拾一下,健治一個人倒是也能住。這樣,自己的租房收入還能有所增加,況且旁邊有個男人,也能幫自己一些小忙。

02

星野健治搬到了大石加津子那裡去住,不過沒有人對此說三道四。他住的地方算不上獨立的房間,僅僅是加津子居室邊一間三疊大的儲物間,但那並不能表明兩人的關係就非同一般。加津子已經三十五歲,而且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頭髮如今越發稀疏,如果不畫眉毛,整個就是江戶時代的女官。況且她人近中年,身體日漸發福,全身上下盡顯接線室女掌門的氣場。所以,沒有人會想到那個二十三歲、總是耍貧嘴的健治會成為她的戀愛物件,而她也總是把健治當成小孩子。

實際上,無論是對報社接線室內部的人,還是對其他部門的工作人員,加津子總是稱呼住在自己隔壁的健治為“那個男孩子”。這個稱呼帶有一絲輕蔑,不過也包含著一份與自己在同一屋簷下居住的人的親暱之情。

“那個男孩子來了之後幫了我不少忙,他本來就是電工嘛,以前我總是叫維修鋪的人來,他來了以後為我省了好多事。他簡直像個老師傅,而且長得高,什麼東西一伸手就夠到了……”身材矮小的她如此對別人說道,“就算他不是一個很靠得住的人,也比只有我一個人強。我也不用擔心會有壞人來……不過,如果真有強盜闖進來,恐怕他會是第一個逃掉的人。”

就這樣,半年以後,大家都不再關注健治住在加津子公寓裡的事了。他們根本沒有把這當成個話題。加津子倒是經常在接線室的年輕人面前嘮叨“那個男孩子”這又如何如何,那又如何如何。明明是索然無味的事,她卻講得興致勃勃。看來,對中年發福的三十五歲的她而言,骨瘦如柴、一貧如洗的健治似乎是一件打發時間的工具。不過,大家也從她的態度中看到了幾分“母愛”的味道。

接線室的年輕女性們不得不裝出饒有興致的模樣,聽加津子講述健治那些無聊的事。加津子沒有與男性談過戀愛,所以對眼界狹窄的她來說,健治成了她的唯一話題。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愛好,他們雖然心裡藐視這個老上司的無聊話題,表面上還得曲意

奉承,而健治也照舊總以維修裝置為由,跑到接線室偷懶。

不久後,接線室裡不見了健治的身影,加津子也不再提起“那個男孩子”。好像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電話機前的女人們覺得他們兩人沒出現什麼問題,所以沒有人對此特別關心。

三個月後,加津子第一次把她與健治戀愛的訊息透露給了接線室的二掌門。那天,她突然邀請對方到茶樓去。

她那了無生氣的臉頰上泛著潮紅,開門見山地說道:“因為我和他年齡相差太大,所以我也是思考再三。他說一定要跟我結婚不可。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如果我拒絕,他可能會非常生氣。我看他說這話好像是認真的,所以定下心來認真地考慮了,現在決心和他結婚,你說這樣好嗎?”

就已經決定的事情徵求他人的意見,不過是藉以觀察他人的反應而已。實際上,即使這個二掌門以年齡差距為由加以反對,也不會動搖她的決心。

接線室的同事們都被加津子和健治結婚的打算驚得目瞪口呆,不過沒有人站出來予以反對。她們大概是想看這場滑稽婚姻的笑話。況且,如果對這位女掌門提出什麼反對意見,之後定會吃苦頭。

年輕人紛紛來討好她,對她說,“你找了那麼年輕的丈夫真走運”“健治這麼能幹,以後家裡的事就再也不用操心了”“他非常專一,你眼光真好”,等等。

她對大家宣佈,他們預備在這一年的秋天結婚。現在是六月,還有四個月。聽聞此事的同事們都相信兩人肯定早已過上了夫妻生活,所謂結婚只是形式而已。加津子只有一個人,既無父母又無兄弟,健治就租住在她隔壁,所以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兩人已經同居了。

“今年秋天我就要辦婚禮了,所以在我結婚前,你借的錢可一定還清啊。”加津子這樣叮囑編輯部與營業部的借債者。

居然要和比自己年輕十二歲的男人結婚,大家在祝福她的同時,也懷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態。最開始的時候,她臉上還顯出羞澀的模樣,隨著這件事傳遍整個報社,她也漸漸坦然面對,滿不在乎了。她早班下班的時間同健治一樣,兩人會在門廳處相互等待,然後一起回家。她倒班在家時,如果天要下雨,她就會拿著雨傘興沖沖地送到報社。這時,就算前臺和保安們開玩笑說他們恩恩愛愛,她也不羞答答。她完全成了一名賢妻。

看著兩人出雙入對的模樣,大家都暗自擔心女方的將來。且不說遠的,加津子臉上早就起了皺紋,看上去像是有三四個孩子的媽媽,而健治很開朗,看上去似乎比實際年齡還年輕兩三歲。比起夫妻關係,健治更像加津子早年生的孩子。等她五十多歲時,健治才四十出頭,正是壯年。有人對他們的將來表示悲觀,不過也有人持相反的看法:年長的女方更會照顧人,縱然年紀大比較任性,但總比年輕、專門唱反調的老婆好。

不過大家都擔心,健治會不會因為與加津子年齡的差距而出軌。現在還不要緊,只怕將來丈夫會出去偷腥。健治每天面對年長自己十二歲的“老婆”,可能很快就會膩煩。另外,一個男人越受到親切照料越容易陷入抑鬱,到那時他可能會拋棄加津子。現在健治對這一切似乎還甘之如飴,因為他本來就一貧如洗,恐怕是因為女人的那幾個小錢而娶她的。

大家都在悄悄地議論,也有人委婉地向加津子提出忠告。

“如果真發生那樣的事也沒辦法,隨他去好了。”加津子似乎已大徹大悟,嫣然一笑。

然而,人們擔憂的事情總是來得意外的快。

加津子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抓住了健治的把柄。有一天,一位女子給健治打來電話。聽筒裡有硬幣落下的聲音,所以對方用的應該是公用電話,這個電話應該和報社的電話維修無關。加津子偷聽了電話,隨即變得臉色蒼白。那是約定當天晚上約會時間的電話。

加津子六點下班,她與健治約好一起回去。可五點半時,健治打來電話說要去會見朋友,可能要晚一點回家。加津子沒有多說什麼,她要看看之後的情況。直到晚上十二點,健治才回到公寓。她仔細聞了聞他脫下的襯衫,一絲淡淡的香味飄進她的鼻子,那是女人的香氣。

加津子開始追問健治,健治生氣地辯解,說她太疑神疑鬼。加津子沒有提白天偷聽電話的事,因為如果說了,那麼以後對方肯定再也不會打來電話。一旦健治對電話提高警惕,那就找不到任何證據了。

03

加津子幾次親手將那女人打來的電話接給健治。她一直沒有說出此事,也沒有要其他接線員將外面打給健治的電話讓她來轉接。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悲慘處境。她的自尊心很強。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透過那女人的電話,在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裡,加津子瞭解到對方是郊區一家酒吧裡的女傭。從聲音上判斷,她的年齡大概在二十歲上下,而且健治已經為這個女人花了相當多的錢。怪不得最近健治的零花錢變得不夠用,常向她借。

還不止這些,聽電話裡的內容,在加津子值夜班的時候,那個女人似乎還跑到健治的房間過夜。夜班從傍晚五點半到次日早晨九點半,這期間加津子不能離開報社,健治乘此機會放心地與那女人鬼混。為證明這一點,她早晨下夜班回家後特地檢視過,果然在被窩裡發現了女人的髮卡。

至此,加津子終於明白她與年輕男子的姐弟戀已經徹底結束了。強烈的嫉妒心曾使她一時間手足無措,可當她想到自己的年齡,才終於領悟這場貿然開始的戀愛是多麼的愚蠢。她很聰明,馬上就從與健治的戀愛中甦醒了過來。

但是,有一點卻令她不能接受,那就是她被健治拋棄的訊息將傳遍整個報社這件事。大家會說:“瞧,我們早就看到這一步啦。”想到健治和那酒吧女在一起,夜班時坐在電話機前的她就會憤恨不已。可是與此相比,讓整個報社知道自己被健治拋棄,這更令她心如刀割。她在這裡已經工作了十七年,在年輕人面前樹立的威嚴、在其他部門同事中積攢的聲望,這些都將在眾人的嘲笑與譏諷中一掃而光。

加津子想驕傲地、體面地和健治分手,但這實在很困難。即使她宣佈與健治取消婚約,萬一對方偷腥的事被傳開,那大家還是會用男人變心甩了女人來解釋這場戀愛。這樣,她還是會遭受同樣的屈辱。

如果健治突然死了的話——她想。

如果他死了,自己就不會遭到侮辱,甚至還會有人對自己的不幸抱以同情。可是,健治儘管骨瘦如柴,卻不曾患有疾病,只能盼望他出意外事故,但那希望渺茫。

健治的行動漸漸變得反常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待加津子。這樣下去,不用等到秋天,健治就會離開她,或許還可能搬到酒吧女那裡去。加津子很著急。

要讓健治早點死,就只能殺死他,別無他法。

加津子考慮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可這是殺人,總會伴隨巨大的危險。要想把事情處理得天衣無縫,真是難於上青天。

一天,她翻閱報紙,讀到了一則女性從高樓跳下自殺的新聞。

她突然得到啟發,想到可以把他從高處推下去,造成失足墜落的假象。

她絞盡腦汁,最後想到了東京近郊的高尾山。那裡曾是修驗道的道場,山頂附近野鳥很多,她以前去過那裡,熟悉大致的地形。後山山谷有一處二十米高的懸崖,寺院旁邊有一條小路,正好圍繞後山一週,她正是在前往道場的路上望見懸崖的。

下面的問題是,怎樣趁他不小心,將他推到谷底。繞山小路足有一米寬,自己很難將並排行走的他推下懸崖。三十五歲的女性在力量上根本不是年輕男子的對手,如果不顧一切地把他推下去,肯定會留下雙方拉扯的痕跡。不管怎樣,一定要讓人以為,他是自己走到懸崖邊緣失足掉下去的。

她終於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她悄悄買了一架小型照相機。為了不讓店員記住自己的臉,她有意選擇了市中心一處熱鬧的照相器材店。她以前從未擺弄過照相機,購買這種能放進手提包裡的小照相機時,她向店員請教了操作方法。她又買了膠捲,按照店員描述的方法裝進

相機。

下一個星期日正好趕上休息,她邀請健治一起去高尾山郊遊。他最初不願去,可是見加津子興致高昂,只好不情願地答應下來。或許他在想,遲早要和這個女人分手,這次就算是最後伺候她一回吧。

星期日,兩人很早就出發了。到高尾山需要乘坐兩個小時的列車。她將剛買的小照相機藏在手提包裡,沒讓健治知道,當然,她也沒告訴別人。到站後兩人換乘纜車,下纜車後再攀登石階,終於抵達了山頂的寺院。在寺院裡,他們稍事休息,吃了些點心。

星期日遊山的人相當多,加津子有些擔憂,不過寺院旁邊的小路上,遊人並不多。遊客大多會去參拜寺院,然後在附近的樹林裡休息,或者吃點東西,很少有人會到後山。

高大的樹木威武挺拔,鮮嫩的竹子亭亭玉立,滿山目之所及都鬱鬱蔥蔥。

加津子拉著健治的手,歡快地走著。途中遇到的遊人無不詫異地望著這對年齡和身高都極不般配,卻依然很快活的戀人。

“哎,阿健!”她說著開啟手提包,拿出小照相機,“我買了這個!我要給你拍張照片,為今天的遊覽留個紀念。”

健治瞥了一眼相機,臉上並沒有顯出高興的神情,好像在說,橫豎都要分手,拍照片實在多此一舉。可是,或許是這個男人覺得她很可憐,終於沒有說什麼。

“你會用照相機嗎?”他問道。

“當然,我在照相器材店學會了,一點都不難。嗯……在哪兒拍好呢?我要選個好背景。”

男人本來就對拍照不感興趣,所以沒有自己選擇地點。走著走著,他們漸漸靠近了加津子記憶中的懸崖邊。她沒有記錯,下面的確就是絕壁。

加津子開始尋找合適的位置。他突然掉下去時,自己可不能一起被他扯下去,所以那時必須挽住一棵樹以防萬一。

“這裡好嗎?”說著,她將相機掛到脖子上,“背景是連綿的遠山,非常漂亮。你站到那邊去,我來拍。”

讓男人站到小路中央後,她透過鏡頭看了看,說這個位置不理想。

“最好再往後一點,你離我太近了,照不到全身。”

“這裡行嗎?”

正如她設想的那樣,男人果然背對著,退向了懸崖邊緣。這時只要推他一下,他肯定會立刻掉下去。

“啊,不錯。”她說著按下了快門,“再拍兩張。”

終於到理想位置了。懸崖邊有一株大樹,樹幹分成了兩杈。加津子想,只要用手臂挽住那樹杈,自己就沒有和他一起掉下去的危險了。

“這裡真好,比剛才的景色還好。”她讓他站得離樹再稍遠一點。

他兩腿分開站立著,身後是相模與甲斐的山巒中泛起的重重霧靄。

“再後退一點就更好了。”

健治回頭看了看。他知道自己就在懸崖邊上。

“噢!不能再退了,再退就到懸崖邊了。”

“但是那個位置實在太好了,去吧。你可要小心啊!”她彎下膝蓋,舉起相機,“哎呀,你的領帶有點歪,理一下吧。”

健治撫了撫領帶。

“還是不行。等一下,我給你擺正。”

她將照相機掛在脖子上,心撲通撲通直跳。附近沒有別人。

“你這領帶是怎麼扎的?站著別動!”說著,她用一隻胳膊挽住樹枝,另外一隻手伸向了健治的領帶,用盡全身力氣猛推了過去。

對方遠比想象的要脆弱,瘦長的身體向後傾倒,兩手伸向空中,然後,消失了。

她看了看周圍,沒有其他人影。她又望一望懸崖下,只見一個小小的黑色人影躺在谷底。那裡很深,只俯視一下,就彷彿會被吸下去。

她回到路邊,環視四周,開啟照相機的後蓋,膠捲上有健治最後的身影。這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她將膠捲拉出曝光。

她想知道掉下懸崖的健治是否還活著,於是連忙把照相機放在地上,跑到懸崖邊緣,再看一次。健治小小的身軀還在原來的地方,手腳也都沒有變化。她想他是死了。

她又拿起相機,蓋上後蓋,拂了拂上面的塵土,一隻紅色的小螞蟻也同時落了下去。只見地面上,還有五六只紅螞蟻在爬動。她把照相機放回手提包,扣好搭扣,急急忙忙地沿著原路奔回寺院。

她要找人救援那失足墜崖的男人。

大石加津子受到了人們廣泛的同情。兩人秋天就要結婚了,可是年輕的戀人卻失足墜崖遇難,真是太不幸了。她在眾人面前表現得鎮定自若,沒有任何人懷疑她的話。

警察勘驗了現場,沒有發現搏鬥的痕跡,足跡也不凌亂。另外,警方也不認為她憑自己的力氣能推下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男人身材高大,女人很矮小。在接受簡單的訊問後,加津子被解除了懷疑。

但是,加津子現在卻開始為小照相機的處理而傷腦筋。雖然取出的膠捲已經拿回家燒掉了,照相機卻燒不了。警方若是追究這架照相機,自己讓健治站到懸崖邊緣的圈套就會被戳穿。

怎麼也得把這架小照相機儘早處理掉,可以投到河裡去,也可以扔到沒人的地方。可是每當要付諸實施時,她總覺得旁人的視線正關注著自己,只好又原封不動地帶回去。最後她去了東京站,把照相機放在候車室的椅子上,然後裝作不知情,一溜煙逃走了。她想,一旦有人拾到它,肯定會把它據為己有。

不幸的是,這架照相機並沒有被一個普通人拾走,而是落到了一個慣偷手裡。此人將照相機典當了。後來,他因其他問題被警察逮捕,照相機也被同時繳獲。

刑警檢視相機的編號,想把索回的相機返還失主。開啟後蓋,發現裡面沒有膠捲,角落裡卻粘著一個小東西。用手指拈出來一看,原來是一隻被擠死的螞蟻。看來物主在更換膠捲時,曾把後蓋開啟著放到地上過。

但是,仔細觀察後發現,這只螞蟻好像不是普通的螞蟻。刑警出於好奇,將這只昆蟲拿給專家,請求鑑定。

“噢?這可不多見!這和地面上的普通螞蟻不一樣,只在東京近郊的高尾山才有。”當時,刑警對這話還沒有上心。

接下來,刑警將照相機拿到銷售公司,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照相器材店。店員還記得那位客人。

“是一位女性,三十七八歲,身材比較矮。因為第一次選購照相機,她還讓我教她操作方法。她像是左撇子,可是右手也很管用,兩隻手都那麼靈活的人可不多見呢。”

很偶然,這位刑警也讀過報紙上報道的在高尾山發生的案件。這對情侶遊客中的男子失足墜崖而死,女子三十五歲,在案發的山路上與男友同行。刑警想起了學者的話,那照相機後蓋裡的小蟲子只在高尾山才有。

刑警在當地警察署調閱了死亡事故記錄,死者女友大石加津子的供述裡絲毫沒有提及照相機。那位購買相機的女性像是左撇子,但兩手都運用靈活的話,很可能是接線員,因為接線員總是用兩隻手同時操縱電話機上的電話插頭。

這時,刑警開始重視起昆蟲專家的話。照相機後蓋裡的蟲子只在高尾山才有,說明女人拿著照相機和男友在一起。那麼,為什麼她對警察隻字不提照相機呢?

刑警認為,當天女人拿著照相機,一定是要給男友拍照。會不會是男的站在懸崖邊,女的給他拍照呢?如果女的起了殺意,很可能會施計故意讓男的站到懸崖邊上。因為是拍攝照片,現場當然不會出現拉扯的痕跡。當毫無戒心的男人背對著二十米高的絕壁面向照相機時,女人如果以整理服裝為藉口接近男子,然後突然出手推他……這樣的犯罪豈不是很容易得逞?

刑警將自己的看法報告了上級。

警視廳偵查一科的人登上高尾山,重新實地勘察。星野健治滑落的地方有一株大柞樹,其中一根樹枝表面有細微的擦痕,如果人挽住樹枝,可能會留下這種痕跡。這個擦痕的位置不高,身高約一米四七的人的手臂應該可以夠到這個高度,這正好與大石加津子的身高條件符合,而墜崖的男子是高個子,足有一米七五。

相關推薦:青雲記才不是妖怪慘遭流放?長姐帶著千億物資嬌養全家摸魚頭子的我居然成了修仙模範罪推理在推理之後女性世界裡的男法師[HP]煉丹師的莫名穿越離火煉丹心重生薔薇歲月之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