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在森林中閃動。
約翰和里斯克進入中部森林已近兩小時。
他們正午出發，在日落之前就到達森林的近郊。
進度這麼快的代價，就是從教廷驛站中借來的馬匹累倒在距離森林五十裡外的地方。
里斯克手持一把半米長的單刃厚背開山刀，用力劈在一棵樹的樹幹上。
嘎吱嘎吱地，樹幹從創口處折斷，斜斜垂落在地。
刀是他從教廷驛站借過來的。他看了一眼滿是崩口的刀刃，又走向下一棵樹。
而約翰，則緊緊跟在他身後，聽他講述達利跟勒菲娜的往事。
「她怎麼從時空裂縫逃出來的？」
「誰知道。兩年前突然就出現了，連一點徵兆都沒有。」
「你為什麼這麼清楚這件事情？」
「她兩年前搞出大事件的地方，就是我駐紮地的鄰邊。我們的騎士團小隊，還是第一批進入事發地的部隊呢。」
兩年前，異端魔法師勒菲娜·魯茲突然自時空裂縫重返大陸。
她自稱已經擁有十級魔法師的實力，並向她的仇人薔薇教廷宣戰。
宣戰當晚，她襲破十五處地區教堂。
正當教廷派遣戰鬥序列的神職者及實戰部隊對她進行清剿時，她找上了當年襲擊哈德爾修道院的實際執行者，實施報復。
帝國一等世襲伯爵、費萊斯領主、天輝騎士團首領布蘭科，其城堡及所屬領地，在一夜間夷為平地，領地下轄五千領民及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些人在七千萬年前的時空，跟那些四五層樓高的肉食野獸玩耍去了。』那位十級大魔法師大姐那時是這樣宣稱的。」
里斯克一刀劈在灰白色的樹幹上，開山刀應聲崩裂，斷成兩節。
而樹幹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里斯克無奈搖搖頭，將手裡只剩的刀柄扔掉，從達利手裡接過另外一把。
「到後面，就只找到伯爵大人的屍首……我的說法可能不太正確，因為大家夥應該早就看見了，只是沒人承認那堆東西曾經跟自己是同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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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絕對想不到，一個精通時空魔法的十級大魔法師可以惡毒到什麼程度。將一個個成年人類的肢體平均分佈在至今前後一百萬年的時空裡，他們在這個時空中的投影，就好像……」
里斯克撓頭想了一會，還是沒有想到一個恰當的形容詞，只得放棄。
約翰嘆息一聲，繼續跟著里斯克身後行近另一棵樹。
不久，這一小片地方的林影逐漸稀疏，露出深藍色的天空來。
「你看可不可以連線通訊。」
約翰點點頭，爬上突起的斜坡。
他抬起右手，手中泛起一陣微弱的紅光，接著輕撫在左肩的銀色十字架上。
銀色十字架當即染上紅色。
「怎麼樣？」
「連線沒有問題，但依然聯絡不上達利的通訊。」
里斯克粗魯地呸了一口。
「這該死的達利。把教廷的通訊中斷就算了，把我們幾個的隱秘通訊也一起遮蔽是什麼意思。真不知道他腦子裡整天想的是什麼玩意！」
「他，是想自己解決那個人的事情。畢竟——」
「我看他就是被那個異端女人下藥迷了腦子，真是的。」
見里斯克仍在一旁罵罵咧咧的，約翰無奈搖頭。
他手裡泛著紅光，繼續在銀色十字上結印。不一會兒，他指向一個方向。
「往那邊，那裡有微弱的魔力波動痕跡。」
他說完從高坡上跳下，繼續前行。
他們找到一條小小的獸道。路很窄，連兩個人並肩行走都很困難。
在黯淡的月光之下，他們一人在前開路，另一人保持著兩個身位的距離前行。
「那個薔薇館的女孩子，你是喜歡她嗎？」
行走在後面的約翰一愣，腳步不由得停下來。里斯克回頭望了一眼，鼻子發出哼哼聲。
「行了。我知道了。」
「我還沒說話呢。」
「你不覺得你最近變了嗎？」
「變了？」
「你剛才想要找什麼理由來敷衍我。」
「我不認識她。」
「換作以前，我問出這些話來，你絕不會搭理，更不會說想要找什麼話來搪塞我。」
里斯克盯著約翰的眼睛，約翰一陣侷促，別過臉去。
里斯克長嘆一聲，轉過頭去繼續行走。
「你以前更像一個沒有記憶沒有感情的人偶。對，就像禮堂裡面的那些木頭塑像一樣，聽別人的話，但不會有反應。而現在，你才像是一個真正的人。」
——真正的人。
約翰低聲呢喃的好幾遍，終於像重新鼓起勇氣一樣，跟在里斯克後面，向他講述與她約定的事情。
夜過半，風蕭蕭刮過獸道兩邊的樹木，發出風笛一樣的莎莎聲。
「溫柔而且善良，她真是個好女孩。」
聽完約翰的講述，里斯克得出結論。
約翰並不否認。
「你已經決定了嗎，等使命結束之後，就離開教廷？」
「我沒有留在教廷的意義。」
「說起來，你好像對神沒有信仰，難道你是傳說中的無神論者？」
「我不知道。我只有半年前的記憶，我沒有神明的記憶，沒有家人的記憶，不知道自己真名，甚至我連自己為何出現在這個世界都不知道。」
約翰的目光忽然柔和起來。
「但在見到她的時候，我將『約翰』這個名字告訴她，她的樣子很開心。我突然感覺，你們給我取的名字真是不錯。有沒有以前的記憶似乎也沒關係，將以前一切拋開，跟她一起全心全意投入到遊歷大陸的旅程，也沒什麼問題。」
里斯克突然重重拍了約翰肩膀，大聲叫道。
「可以的兄弟！我之前還納悶人家小女孩為什麼會看上你，現在知道了。有目標、有擔當的男人在別人看來就是可靠。」
約翰微微一笑，也回了他一下。
「那你呢，脫隊之後打算做什麼？」
「大概，還是會回到教廷騎士團吧。畢竟我也沒什麼信仰，也就能靠打打殺殺過日子了。」
「你以前也是教廷騎士團的，為什麼會到諸神之刃來？」
「不就是喝醉酒幹掉一個侮辱平民少女的貴族敗類而已。」
里斯克沉默片刻，像無所謂一樣聳肩。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被綁在教廷地下的審判席上了。菲利普司祭也沒什麼廢話，給我兩個選擇：上斷頭臺當死人或者去諸神之刃當劊子手。所以，就變成這樣子了。」
「後悔了嗎？」
「後悔？當然後悔！後悔我當時喝多了，不然就往那混蛋臉上多踹兩腳！」
說畢，兩人放聲大笑。
此時，一聲沉悶的槍聲從前方響起。
兩人四目相視，同時起步，朝槍聲響起的方向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