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利睜大眼睛。
「勒菲娜……還活著？」
他完全無法相信這種事情。
在德雷貝山頂上，他親眼看著勒菲娜被黑電刺穿，被劣化的時空裂縫吸入虛無。
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活下來？
菲利普司祭眼神裡沒有半分虛假的作態。
「惡魔遺物的力量在庇護她，原本應該被時空亂流碾碎的肉體跟靈魂被儲存下來。」
「那麼……」
「但她的神智無法清醒過來，應該說，在時空亂流之中，沒有人可以保持神智。」
「菲利普司祭，我請求你。」
達利雙眼通紅。
他對教父菲利普，從來沒有說過一次『求』字，這是第一次。
「放我走，我要去救她。」
菲利普司祭沒有半分動作，連眼睛都沒有動一下。
「你擅長時空規則的力量？」
達利沉默半晌，如實回答。
「完全不會。」
「你可以使用在時空亂流中定位座標的神術？」
達利搖搖頭。
「你可掌握時空移動的方法？」
「你擁有令受時空力量侵蝕的神智恢復的神威？」
「你……」
菲利普司祭所說的一切，達利全部都不能做到。
他沒有任何掌控時空力量的能力及知識。
「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去救她。」
「即使付出一切，甚至墜落深淵？」
「就算掉落深淵，我亦會掙開惡鬼的枷鎖，爬到她的面前。」
菲利普司祭聽完，沒有說話。
他坐在旁邊漆成黑色的高椅上，將一份卷軸放在同樣漆成黑色的桌面，靜靜寫著。
藉著穹頂上幽暗的篝火吊燈，卷軸抬頭的印記紅得像鮮血一樣。
「主的光輝如春露般蔓延。他潤澤大地，他慈愛世人。在他之前，未有更璀璨的光輝，在他之後，他與光輝一同恆久。」
達利記得，這是聖典中最後一卷的卷首語。
「然光不能獨存，有光就有影。」
「光輝愈輝煌，陰影愈陰沉。」
「主的光輝注目，主的陰影靜寂。」
「他割裂一肋，化身作刃，步入黑暗。」
「刃造五方，其形五肢，化身成人。」
「主之所指，刃之所在。」
「陰影在上，榮光永存。」
「是為諸神之利刃。」
說完，菲利普司祭放下筆。就在此時，達利兩手臂上的鐐銬咔嚓一聲同時解開。
突然的解脫令達利措手不及，身體一陣搖晃險些倒地。
他咬著牙，扶著黑桌的邊沿，走到菲利普司祭身邊。
「我已經放你走了。」
菲利普無任何感情。
達利望著菲利普司祭，用力搖搖頭。
「我要救勒菲娜。」
「……」
「告訴我，諸神之利刃是什麼。」
聖典原句中並不存在這個詞語。
「有光便有影。主榮光佈施大地時，不免偶有無法迴避的陰影。而諸神之刃則是影中的陰影。他們會消除過於陰沉的陰影，形成對比，使主的榮光更加璀璨。」
「成為諸神之刃，就可以拯救勒菲娜嗎？」
「每消除一道陰影，將陰影送回審判的殿堂，添上一劃業罪之刻，當業罪之刻填滿聖銀十字架，所授的人，將獲得救贖。」
「勒菲娜，她可以獲得救贖嗎？」
「主的光輝救濟，澤被世人，不分彼此。」
「在任務完成之前，教廷會如何對待勒菲娜？」
「主慈悲，對於已死之人，即使是異端者，亦不再追究。只要她不出現在人間，她就只是一名可憐的已經死去的異端者。」
「我明白了。」
加入諸神之刃，成為神或者是教廷在陰影下的刀刃。完成任務之後，就可以將勒菲娜從時空裂縫中救出，讓她成為被神救贖的人，不再受教廷的追捕。
從這次對哈德爾修道院的屠殺行為看來，達利知道教廷並不如表面看來的正大光明。
有光就有影。
多少的光明就隱藏著多少的陰影。
為了讓神的榮光遍佈大地，所產生的陰影就需要有活在陰影下的人來消除。
達利知道，他接下來的路並不好過。
但是。
「我將加入薔薇教廷所屬諸神之刃。成為神明流落人間的刀刃，為流傳神之榮光獻上忠誠。願神的榮光永存。」
他割破手腕，鮮血滴落在卷軸上。
卷軸上的印記愈發變得通紅。
黑暗中的風悄悄流轉。
在經歷凡人無法忍受的巨大痛苦後，達利的臉頰印上墮落天使的刺青。
天使的雙目被黑布矇蔽，頰角流落赤紅的血淚。
這是神明所詛咒的印記，同時是諸神之刃的印記。
「從今天起，你成為『罪人之大腦』，代號『猶大』。你成為諸神之刃，為神明在世間的榮光流傳開闢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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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去之前，我不會停滯我的信仰。願神的榮光永存。」
宣誓之後，達利成為『猶大』。
在十年的旅途中，他接受教廷的審判使命，走遍大陸各地，為存在於世間的異端者帶去應有的審判。
十年的時間，十年的生生死死，他以為自己應該早被沖淡一切情感。
殺手，準確來說是劊子手，是不應該有感情的。
直到今日之前，他依然堅信著。
但，接到這個任務之後，在來到中部森林之後，在見到她之後。
他才發覺，他徹底錯了。
「我就知道，就算再過十年，你也躲不過我的算計。你說是嗎，達利？」
黑幽幽的森林中反覆迴盪著熟悉的聲音。
如星空般閃爍的青光的黑色高塔下，黑色的倩影悄然靠近。
她的嘴角上揚。
她的長髮在月色下飛揚。
一切仿如十年前的夏天。
山頂上，她的笑顏與今日同樣璀璨。
達利的身體顫抖。
他的聲音早就出賣他。
那般聲音，是將十年思憶的感情灌注其中的真摯。
「勒菲娜……」
這是她的名字，他最愛的人的名字。
他願意付出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