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貴族”究竟是什麼?血統的高貴,造就了我們天生高人一等的社會地位,財富、權力、智慧、技能、外貌,全都是我們的血統帶來的與生俱來的優勢。然後,僅此而已嗎?除開那份血統的優越,我們這些所謂的貴族還擁有什麼?
我常捫心自問,我這一生,所行之事,是否能配得上“貴族”二字?
——《君王論》,N·瑞德里昂
在梁思陪著負有特殊使命的穆戈法在實驗室時,這麼幾件事被確定了下來:
一、眾人已經義無反顧地讓自己完全投入於這次的事件了;
二、小木屋裡,貝雷爾以醫學專家的身份為艾拉做了診斷,並給予了帶回家族領地治療的特殊照顧;
三、經過一番商討,眾人決定一同前往奎因家族的領地,作為今後一段時間的暫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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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眾人心中所想,至少當前大家的目標看上去一致。貝雷爾家長自然很滿意這個結果,立即準備了馬車供眾人乘坐。
“我很高興,兩位殿下,我沒想到,身為異鄉人,你們竟然願意參與進這樣危險的事件裡,請允許我向你們致以最高的敬意。”在邀請阿米爾和拿破崙上自己的馬車前,貝雷爾正式地表達了自己的感激。
難以想象,這一行十幾人,除開普奇神父、艾拉、米妮、艾瑞莉婭外,幾乎是清一色的貴族子弟,當這樣一群貴族子弟在遇到這件可以說幾乎與他們本來毫無關系的事件後,竟然意見出奇地一致,而且出人意表。
“我是教廷的騎士,有責任守護教民。”拿破崙語氣平淡,算是解釋了自己的動機,當然,他絲毫沒有提及這裡大部分的居民都是無信者甚至異教徒。
“……”而阿米爾沒有做出解釋,他只是將目光投向那邊的阿緹娜,靜靜看著她的背影。
“殿下?”注意到阿米爾有些走神,海瑟薇提醒道。
“嗯?”阿米爾回過神,望向這位或許曾經美豔過的可敬貴婦。
“沒什麼,如果說拿破崙殿下是出於騎士精神,那麼殿下您呢?”這位貴婦直接問出了她的丈夫沒有直接問出的問題。
面對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阿米爾稍微有些晃神。
因為什麼呢?因為……這是姐姐希望的吧,她一路走來,分明是在以無限的憐憫看著路邊生病的人們。可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提出這種可能會讓大家陷入危險的請求,那麼既然是姐姐做不到的事,就讓我來做好了。
“……我不想輸給他們。”阿米爾沒有點明“他們”是誰,留白足夠多,反而是給了兩位長輩充分的腦補空間。
“那麼反過來說,兩位尊貴的家長,你們選擇我們的原因,又是什麼呢?”然後是拿破崙發起了反問。
“……”面對這個問題,兩位高尚的夫婦對視了一眼,卻沒有立即回應。
就在這四位邊走邊談,靠近準備好的馬車之際,一聲低吼,從貝雷爾的馬車裡傳了出來!就此打斷了當前的話題。
“?”帶著疑問,阿米爾兩人看向一旁的貝雷爾夫婦。
先前因為下車商討事情,幾人是丟下馬車步行過來的……這麼看來,先前的馬車上還有……其他人?或者……真的是人麼?
阿米爾感受到了馬車上射來的目光,那是像幼獸般懵懂無知的目光,帶著一絲好奇與恐懼,給人以非人的印象。
不等貝雷爾回答,一道黑影已經從馬車裡撲了出來,“他”的面前,阿米爾赤手空拳,毫不設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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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覺得有必要,我不介意再去挖幾具來。”在教廷的詞典裡,掘墓盜屍意味著“瀆神”,但在77號說來就彷彿吃飯一般稀鬆平常。
“謝謝,雖然這麼一位已經可以幫助我們得出不少結論,但是我想我們還需要一些樣本作為對比。”穆戈法顯然對於這種事的接受程度也相當地高。
而隨著他的首肯,原本和西嵐隔著桌子對坐的77號嗤笑一聲,踏步而去。
“頭骨產生了畸變,變形嚴重,皮層下長出了水泡,毛髮脫落,沒有生出蛆蟲,但是這些膿水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遊動……像是某種寄生蟲……我需要進一步觀測檢查……公主殿下如果覺得不適,大可不必站在這裡。”最後一句話穆戈法是對著捂著嘴站在一旁觀摩他解剖的梁思說的,十分貼心。
“不……我……沒關係,您不用管我。”臉色慘白的梁思捂住自己的口鼻,儘量以最簡單的詞語表達意思。
事實上他並不懂得任何解剖或者醫學知識,但是此時此景,他卻強行逼迫自己站在這裡,旁觀著穆戈法解剖這具慘狀遠勝一般死亡的患者屍體,甚至不惜動用在聖域大火中曾使用的“暗示”能力,才勉強沒有當場吐個天昏地暗。
“殿下殺過人嗎?”說這話時,穆戈法正湊近了觀察死者那浮腫的面部,並伸出手指(戴了手套)撥弄“她”的牙齒,然後毫不意外地收穫了兩顆脫落的門牙。
“……沒有,但是有人因我而死。”此時腦海中努力將已收集的線索串聯起來的梁思沒有太多思考便回答了這個問題,這次他沒有節省自己的話語,似乎已經逐漸習慣了那份難以言喻的惡臭。
“這樣……您還記得他們的模樣嗎?”穆戈法提起那柄漂亮的手術刀,試圖從死者的眼眶裡挖出那團已經化成墨綠色的曾是眼珠的黏液。
“……忘不了。”
“哦,抱歉,大概勾起您不愉快的回憶了。不過,其實您回憶下他們的模樣,面前這位也會順眼許多。”他抬頭瞟了梁思一眼,手指著桌上的屍體。
“謝謝。”
“死亡是很醜陋的東西,我很討厭它。”隔了許久,他這麼說道。
“同感……”
穆戈法終於挖出了一塊與眼眶藕斷絲連的果凍狀物質,將它們放到一個剛清洗過的器皿中,接著他想找某件工具……但似乎遇到了困難,他竟一時想不起來這件工具被他放在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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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魯尼!”一個嚴厲的聲音及時地喝止了直直撲向阿米爾的黑影。
而阿米爾則冷冷地盯著面前的人——那毫無疑問是個男孩,比阿米爾高出一個頭,十七八歲的樣子,但卻絲毫不能給人以男人的成熟穩重之感……那雙迷茫難以找到焦距的眼睛和永遠半張的嘴足以說明他的問題……這是一個智障兒。
在被海瑟薇呵斥後,這個男孩瞬間收回了攻擊向阿米爾的手,帶著那迷茫的眼睛和半張的嘴,表情呆滯地望向海瑟薇,但是從他那帶了一絲笑容的嘴角不難看出他對海瑟薇的依戀。
“抱歉,驚擾到了殿下,先前忙著商討,忘了這孩子還在車上。”這時,貝雷爾誠懇地向阿米爾致歉。
“無礙,這孩子是?”儘管對方看上去比自己要大上好幾歲,但是阿米爾仍舊坦然地稱之為“孩子”。
“犬子魯尼列,讓殿下見笑了。”貝雷爾這麼說時,海瑟薇已經登上了馬車,把身高與她相仿的魯尼列抱在了懷裡。
“乖,魯尼,別怕”她拍拍那個有著與智力不符合外表的大兒童的背後,把他的恐懼撫平。
“沒關係,我們上去吧,姐姐他們都已經上車了,別讓她……大家久等。”阿米爾小小地驚訝後無所謂地說。
“沒關係麼?”拿破崙跟著問了一句。
“沒事,魯尼平時很安靜,不會攻擊人的……我們在他的身邊。”這麼說著,貝雷爾家長抬手握了握自己兒子的手掌,阿米爾注意到這個孩子的手在顫抖。
他回想起剛剛魯尼列想要攻擊他的動作……多像一隻受到驚嚇而奮起傷人的幼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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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的是這個?”梁思將一枚放大鏡遞了過去,“我剛才用了一下。”他說著指了指面前裝滿綠色膿液的器皿。
“看到了?”穆戈法瞟一眼那些從屍體上的膿泡裡擠出的膿液。
“嗯,是有些東西在裡面遊動,看上去像是蟲子。”梁思的話算是肯定了穆戈法先前的結論。
“魔法水蛭,八九不離十是這樣的東西。”
“魔法水蛭?”梁思投去探詢的目光。
“這類東西最早的稱呼,魔法師們透過培養特殊的寄生蟲,作為攻擊手段,衍生出來的有‘魔法水蛭’這樣的魔法。”邊用嫻熟的手法從屍體上取出一塊塊具備研究價值的部分,穆戈法邊給梁思上起了魔法知識課程。
“但是也有人不滿足於‘魔法水蛭’這樣級別的運用,他們在這條路上深入了下去。
“然後,如他們所願,他們用‘魔法’,製造出了‘瘟疫’。”他輕描淡寫地強調著這兩個詞。
魔法瘟疫,這個詞撥動著梁思的心絃,看著穆戈法面無表情的臉,心智如他也感到一絲恐懼。
“最早關於這樣的‘魔法瘟疫’的記載,可以見於幾百年前的古籍上,‘黑死病’,當時這種恐怖的鼠疫幾乎毀滅了整個大陸,它是如何被平息的,沒有人清楚。唯一可以確定的,這種疫病出產自某個魔法師的實驗室。
“歷史上,這樣的‘魔法瘟疫’出現過不止一次……對於這些恐怖的東西最詳細的一次記錄,我有幸拜讀過——在143年前,哈什魯王國的哈爾摩恩盆地發生鼠患,一開始人們以為只是普通的老鼠繁殖過快,雖然讓人困擾,但是說不上可怕。可他們沒想到的是,在一夜之間,當地的年輕人,包括小孩,全部染上了不治之症……幾個月以後,當地的年輕人全部病死,無一生還……是的,精確地讓人詫異,只有年輕人染病而死。最後教廷找到了罪魁禍首,一名信奉邪神的巫師,製造了這起災難,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又是出於怎樣的理由,讓這場瘟疫只針對年輕人,而老年人甚至中年人毫髮無損……
“甚至還有人根據這件事編了一個童話來著——惡魔吹笛者。
“但這個故事並沒有完結……事實上,那位巫師雖然被當場處死,但是他的學生卻逃走了,當時的調查官確信,他帶走了這種瘟疫的製造方法……”
“明白了麼?這個故事裡的瘟疫和我們現在看到的東西,多像啊……”穆戈法抬起握著試管的手,放到眼前。梁思隔著試管裡的綠色膿液,與穆戈法對視,看到的是一隻惡魔般冷酷森嚴的青綠色瞳孔。
“惡魔吹笛者……”梁思覺得有些暈眩,他確信自己曾經聽過類似的名字,看過類似的童話,但在那個世界裡,顯然是沒有魔法存在的。
“沒錯,這種瘟疫就叫這個名字。”穆戈法挑了挑眉毛。
…………
…………
“說起來,梁思珏同學去了很久了。”西西莉亞突然開口。
“嗯。”他一旁的死胖子俾斯麥哼哼道,而同車的夏齊則毫無反應。
“我還以為你們會有點異議,不過就這麼答應了麼?”回想起先前木屋裡那略顯草率的表決,西西莉亞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像米妮這樣的小蘿莉就要失去親人了。”俾斯麥自從幫普奇神父手術以來,表情一直沒有和緩過,此時總算是說了句頗正經又不那麼正經的話。
“看不出來你竟然這麼有同情心。說起來,大家不擔心會感染上麼?瘟疫什麼的……”
“不是說了麼,只有成年人才會感染上,我們屬於免疫者,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呢。”俾斯麥淡定得很。
“可是不是很奇怪嗎?憑什麼我們能免疫呢?雖然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如果不是這樣,我倒是想現在就離開呢。”西西莉亞聲音越來越低,還不時瞄一瞄身側的俾斯麥,顯然希望某人能安慰下有些不安的自己。
“俾斯麥。”但可惜的是,某個上馬車起就一直沉默的傢伙,這個時候卻跳出來和俾斯麥搭話了。
“嗯?”俾斯麥表情嚴肅,望著夏齊。
“你怎麼想,關於這場瘟疫。”
“我不知道,當前資訊太少,但是真要我說的話,”俾斯麥沉吟了幾秒,答道,“人為的痕跡太重……就像那個‘魔女’……與其說是災難,更像是某場陰謀的開幕。”
“額,那個穆戈法,看上去知道些什麼。”西西莉亞試著加入兩人的對話。
“摩伊拉,你認識貝雷爾?”但是夏齊沒有理會西西莉亞,他看向遠比他沒有存在感的摩伊拉。
“我和老師曾經與他們同行,當時我還小,是在‘蘇萊曼’地區。”摩伊拉對夏齊的話總是超乎尋常的重視,有問必應。
“他們可信嗎?”夏齊說這話時,緊盯著面前的摩伊拉。
“……不知道。”摩伊拉想了想,最後很可愛但她大概不自知地歪了歪頭,頓了頓然後補充,“我只是覺得他們能幫上忙。”所以才會聯絡他們。
“你在擔心什麼?”俾斯麥看著夏齊緊鎖的眉頭,肥胖的手指在馬車窗欞上敲個不停。
而隨著他有些煩躁地敲打木頭,遠方突然傳來悠揚的笛聲。
“沒什麼。”這時候夏齊突然松了一口氣,語氣不復沉重。
…………
…………
在馬車隊只能遠遠望見的一個小山坡上,華服的成熟女性優雅地倚靠著一棵老樹,她的身前,身體裹在黑袍之下的吹笛人坐在一個光禿禿的木墩上。
“舞臺這樣就算佈置完畢了,接下來只需要欣賞提線木偶的舞蹈了。”吹笛人笛聲不斷,卻依然從他身上傳來了沙啞的話音。
“如果僅僅是提線木偶那也太無趣了,我想他們不會讓我失望的。”女人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長杆,也如同吹笛人一般將之放到了嘴邊。
不過她張口,吐出的卻不是悅耳的笛音,而是渾濁的菸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