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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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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追是一項技術活——

他全身沒有一絲氣息露出來,可是林子情自他進來的那一刻起,全身就緊繃成一根拉緊的弦,他站起來,雙眸微斂,極警惕地注視著來人。

‘醫生’卻沒有看他,而是若無其事地越過林子情,徑直走到我的面前,彎下腰伸手端起我打著石膏的手。

“怎麼這麼嚴重?”他的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充滿磁性,時光在他面前恍若無物。

我撇撇嘴:你自己下的手,現在卻反過來問我,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皺了皺眉,膝蓋半曲,蹲在我的面前,白色的光芒從他的掌心慢慢地溢了出來,如遊龍般從緊密的石膏裡滲了進去,剛才還難以忍受的痛感,隨著那漸漸炙熱的白光,慢慢消失了。

這算什麼?

打一巴掌,再給一粒糖嗎?

我沒有動,淡漠地看著發生的這一切,目光一轉,又望向林子情。

到了這個時候,我真的有點佩服林子情了,他果然是林家新生一代中最厲害的戰士。

如果是尋常人,被魔君的氣場所攝,此時早已經呼吸困難,或者落荒而逃了。

他卻能保持原狀,面對著我們筆直地站著,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懼。

“你是衍?”林子情終於開口。

好吧,我真的崇拜他了。

在這樣強大的氣場下,他還能那麼禮貌和緩,氣定神閒,不以為意地點破衍的身份。彷彿向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打招呼,一點遇到強敵的意識都沒有。

衍微微一笑,他這樣戴著眼睛,穿著白大褂的樣子,笑起來的時候竟然覺得很和藹。

俊雅得讓人暈眩。

我很無語,心底又免不了為子情擔憂起來。

衍通常不笑,他笑的時候,往往是動殺機之前。

果然,林子情也有所察覺,他放在右側的手輕輕地攏起,手指虛張,光芒火舌般從指縫間竄了出來,漸漸成為一截刺目的光柱,又一點點雕刻成形,變成了劍的模樣。

衍放開我,偏過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淺聲道:“你太嫩了。”

話音還未落,林子情右手一緊,凌厲的劍波已經擊向了衍,衍巋然不動,半圓如玻璃罩的光環在半空中撞擊著林子情的猝然一擊。他額前的頭髮被劍氣拂起,從側面望過去,可以看見衍被厚厚的鏡片擋住的雙眼,眸子漆黑如最深的子夜,凌厲而陰沉,如果目光有實質,只需要衍的一個眼神,就能讓許多人潰不成軍。

這樣的男子——

我籠罩在衍的保護罩裡,靠著醫院的床板,終於坦然地看向他。那一年,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如世人一樣困惑過,他有一張無比英俊而又儒雅至極的臉,看上去那麼溫和無害,卻又有一雙與氣質絕然不同的,狹長而危險的眼,這種極致的顛覆感,美得驚心動魄。

我甚至還能清晰地感受到,在看見衍的第一眼時,剛剛形成的心臟、雀躍著要跳出胸腔的感覺。

如一場劫難。

除了它,我實在想不到第二個詞語來解釋已經發生過的一切。

遇上衍,是我的在劫難逃。

剛才的撞擊在半空形成一片弧形的電光,隨即爆裂,身後的玻璃窗被震得粉碎,街上有行人受傷大罵的聲音。

林子情往後滑了一段距離,背抵著走廊那邊的牆壁,臉上有一道輕微的傷痕,血滲了出來,只是,他的眼神仍然沒有半絲退縮或者畏懼,依舊倨傲而清冷。

我心中暗歎。

林子情這個笨蛋。

即便你再厲害又如何?

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妖,甚至不是一個普通的魔,他是萬魔之王,是一個遠古諸神般的存在,即便是林家的先人,也儘量不去招惹他,林子情再天才再能幹,也不過是個後生而已。

更何況,他還沒有林家得天獨厚的血統。

現在的能力,只怕都是他自己刻苦修煉出來的——難怪像個冷冰冰的機器人。

我腹誹了一通,眼角一瞥,見到了衍眸底一霎而過的濃濃殺機,心知不能再拖了。

在衍終於決定除掉林子情時,我也在同時出手。

這世上其實並沒有真正無懈可擊的攻擊,任何東西都會有它的漏洞,完美一詞,是比遠古諸神更傳奇遙遠的夢想。

衍也一樣。

我衝到林子情身前,抓住他的手,往右邊二十五度角挪了一步,從衍山崩海嘯般的氣場裡苟延逃生,衍控制得很好,氣場收放自如,並不會驚動其它人,他總是能夠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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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時候,任何事情。

“不想死就按照我說的做。”我低聲迅速地吩咐道,拉起林子情,轉身便往身側的陽臺衝了過去,“逢一化三,遇七則退,請式神,東西南角全部結印,然後跟我一起跳。”

他耳聞身動,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卻是一愣,“跳?”

這裡是十三樓。

據說,十三是一個不吉利的數字。

“放心,這裡對你不算高,死不了。”我不以為意,只是,真的翻到了欄杆邊,我猶豫了,“喂,你不會摔死我吧?”

我現在沒有法力,如果林子情在中途鬆開我,我會死得很慘。

十三樓,足夠我摔成一灘爛泥了……

衍被我佈下的陣暫時攔住了,真到了那個時候,估計他也來不及救我。

貌似很冒險啊。

“抓緊。”

我還沒猶豫完畢呢,林子情已經摟住我的腰,從欄杆上只手翻了過去,白色的襯衣因為風向,嘩嘩地吹向了身後,乍一看,如寬大的羽翼。

他沒有在中途撒手,環在我腰上的手,很緊很溫暖。

醫院的陽臺並不是面向大街,底下是一片花壇,現在正是清晨,那裡只有幾個年老的病人在散步,我們著陸的時候,老人只是抬眸淡定地掃了我們一眼,然後繼續閒聊、晨練。

哎,人到了這把年紀,什麼都看開了。

從天而降算什麼?

見怪不怪!

樓上的式神陣並不能將衍擋多長時間,林子情剛一站穩,已經反手拉著我,朝大街上跑去。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的行為是下意識的。

林子情是那種任何時候都不會拋棄自己夥伴的好戰士,而現在,他顯然錯把我當成了他的夥伴。

大錯特錯啊。

——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偶爾有早班的公交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林子情一直將我拉進了地鐵站。衍的感應能力,在這些地底建築裡會弱很多,更何況,我身上已經沒有了氣息,林子情也不是林家人,混入人群中的我們,與普通人一般無二。

最早一班地鐵剛剛開走。

整個地鐵站空蕩蕩的,空氣裡還殘有夜晚未盡的薄涼。

他鬆開我,我們坐在長長的候車椅上,腿隨意地伸展著,我歪在椅背上,將已經破裂的石膏取下,然後,舉著完整如初的手腕,兀自笑了笑。

“我曾聽說,”林子情已經恢復如常,他坐在我旁邊,看著眼前的金屬軌道,低聲道:“在魔族,有一個擁有不敗傳說的女戰士,來歷不明,但一直跟隨在魔君左右,在魔君征服妖界的戰役中居功至偉,後來,魔君問她需要什麼賞賜,她說,願為他的妻子。”

我抿著嘴笑,依舊看著自己的手腕,似聽未聽。

“她嫁給他後,便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不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外界也沒有了她的訊息。”林子情說著,扭過頭望向我,“衍的攻擊,不是所有人都能躲得過,知道它盲點的人,本就鳳毛麟角。而能夠讓魔君緊張的人,更是聞所未聞。”

“是你吧,錦夜?”他定定地問。

我站起身,轉了個圈,有點俏皮地站在他面前,“就是我囉。不過,不敗傳說就不用說了,現在啊,就算隨便來一個劫匪,都可以把我——”

好吧,我承認自己是烏鴉嘴。

話音還未落呢,便有一個戴著猴子面具的人從柱子後面突然衝了過來,手中拿著長長的西瓜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把身上的東西全部交出來!”那人的聲音粗噶而難聽。

我沒有驚,林子情也沒有動,我們依舊繼續著方才的話題,好像這個衝出來的人只是生命中最最無足輕重的龍套。

“魔族最強的戰士,為什麼現在連一個區區匪徒都制服不了?”林子情還是坐在長椅上,腿疏疏地伸展著,唇角的弧度,依舊如笑含暖。

“就算你真的有很多問題想問,也麻煩你先讓這位先生把刀拿開再說吧?”我的脖子上已經有了痛感,那個人手一抖,似乎不小心割破了我的皮膚。

很疼很疼。

這樣一副身體……我自己也很無語。

林子情還在猶豫,然後,我的手機響了,藍色的螢幕上,不停地閃爍著安穆的名字。

“不好意思,聽個電話。”我轉頭,非常和氣純潔地對這位劫匪先生請示。

那人一怔,隨即惱羞成怒,正要將西瓜刀切下去,林子情的“英雄救美”終於姍姍來遲。

他動得很快,上一刻還閒閒地坐在椅子上,下一刻,手已經握住刀柄,將那個人踢倒了。

姿勢很優美,動作也堪稱行雲流水,可我沒什麼心情觀賞。

走遠一點,躲開那邊的嘈雜聲,我按了接聽鍵。

“安穆,你接到小愛了嗎?”

“放心,我們現在去機場,我會把他安全帶走的。”他篤定地回答完,又無奈地接了一句,“可是,他真的很吵。”

即便安穆不說,我也聽到了小愛在那邊憤懣不已的抗議聲,“電話給我,快鬆開我,你這只吸血的蚊子!錦夜,錦夜你這個混蛋,你竟然暗算我,你竟然拋棄我,嗚嗚嗚嗚,我要去告你,我要把你剛買的沙發全部撓成布條!”

我額上黑線橫飄三尺,將聽筒稍微移開一些,對安穆說:“讓小愛接電話。”

安穆將電話放到了小愛的耳邊。

小愛還不能‘親自’接電話,他正被安穆綁著,奔赴機場呢。

“先閉嘴,如果再說話,下次見面我逼你吃老鼠!”我先陰慘慘地威脅了一句。

小愛的話音一哽,極委屈地噤了聲。

待他穩定了,我才繼續好聲好氣地勸慰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G市這段時間不太平,你修行低微,又幫不了我什麼,乖,老老實實跟安穆去法國,等事情結束後,我再來接你。不過,你也要注意保護自己,千萬別被他們同化了。”

雖然大家都是友邦,安穆也不至於會傷害小愛,但如果不小心將小愛變成了一隻僵-屍貓……

厄,太寒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小愛的反應卻出人意料地平靜下來,清越的聲音,如風浪後的水面,靜而深邃。

我怔住,未語。

“錦夜,你是不是還放不下?你還是不甘心,對麼?可是那件事太難了。你忘記那天在忘川河邊,你怎麼對我說的?你說——”

“我說,從今往後,世上再沒有魔族王后,沒有戰士錦夜,沒有三生河畔的那株曼珠沙華,只有我和你,從此紅塵顛倒,愛恨不沾。”我輕輕地接過他的話,微笑道。

“你既然還記得,為什麼要自毀長城。”小愛輕聲說:“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冒險了。”

“當然有。”我笑。

“是什麼?”

“是你啊,小愛。”我低頭,輕吟:“所以,你給我好好呆在法國。不然,我所做的一切,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錦夜?”他還欲說什麼,我卻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

轉過身,那個人已經被林子情收拾得躺到了地上,看樣子估計夠嗆。林子情則靠在柱子上,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我餓了。”我微笑道:“如果你想等我解釋,就請我吃早餐吧。我記得有一個喝早茶的地方,奶茶很美味,粥也還行。”

林子情無言地看著我,第二班地鐵剛剛到站。

“現在是上班高峰期,坐地鐵會快一點。”他直起身,拂去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走吧,我知道你說的地方在哪裡。”

果然是上班高峰期。

我們上車的地方是首發站,剛開始車廂裡還沒有什麼人,隨著列車的緩緩前行,上車的人越來越多,有的捧著早餐,有的大睡未醒,有的神色焦急,有的一臉麻木……我和林子情坐在最裡面的車廂裡,看著面前的芸芸眾生,我突然玩心大起,問:“你說,如果我們真的是一個普通人,會是什麼感覺?”

雖然和小愛在塵世裡混了那麼久,但我們終究不是普通人。

在路過這個城市的車水馬龍時,看著擦身而過的繁華萬千,姿態是疏離的,如一個漠然的神,俯視著這片滄海桑田匆匆變幻的大地。

所以,他們真正的喜怒哀樂,我不懂。

林子情扭頭詫異地看了我一會,然後看著前方,淡淡地轉開話題,“你是不是在懷疑丹青?”

我一怔,隨即莞爾,“是啊,這世上有多少一見鍾情呢,他接近我,也許有其它的目的吧。那日他那麼唐突地宣佈婚事,若不是為了在媒體面前掩護你,就是因為林家家主遴選的日期越來越近,他急於取得我的信任,是不是?”

不然,以林丹青的性格,又怎麼會做出那麼出格的舉動來?

“既然你這樣認為,為什麼不直接揭穿他?”林子情問。

“因為……”我想了想,然後燦然地一笑,“因為,或許實情並不是我想的這樣呢。也許所有一切,都如表面呈現的那樣,丹青不過是一個陷入愛河的少年,正如他說過,很多事情,並不是不存在,只是我們不再相信。”頓了頓,我轉身凝望著他,眼睛微微眯起,瀲灩出一抹妖嬈的笑,“畢竟,我好歹也算個不大不小的美人啊,當年連魔君都被我勾搭上了。就算我不相信林丹青,也得相信自己的魅力吧!”

林子情登時石化,無語。

見林子情這副模樣,我幾乎憋出了內傷。

這個人在行動上固然是個天才,在情商上……那就是一個大大的零蛋啊。

不想揭穿林丹青的理由很簡單:一來是好奇他到底知道些什麼,或者說,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二來,我始終沒能探清林丹青的底細,正如安穆所說,其實,我也懷疑過,另一個候選人,就是林丹青。

能將氣息隱藏得那麼平和無害的人,不是太弱,就是太強。

甚至,極有可能是那位傳說中註定出現的天命陰陽師。

傳言中,天地初造之時,為了平衡各方面的勢力,創世神曾預言,林家每隔幾百年便會出現一個至強之人,以牽制那瘋狂滋長的黑暗力量。上一個出自林家的天縱奇才,便將剛剛侵吞了妖族的衍從人間生生地逼回了魔界。

那個人如流星般消逝於長空後,近千年來,林家再也沒有出現這等驚才絕豔之人,唯有林子情,算是一個驚喜。

如果林丹青真的是那樣一個強者,我在他身側,至少可以躲過衍的追蹤。

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看,與其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到暫時探不出底細的林丹青身上,不如倒戈拉攏林子情。

這是一個淺顯的道理。

“我不管啦,看在我剛剛救了你的份上,你得保護我不被衍找到。”主意打定,我立刻極盡撒嬌裝嗲之能事,眼中生生地憋出水霧來,學小愛裝純潔,“再說了,你吻過我,是要負責的!”

林子情一頭黑線,瞧了我半晌,才冷冰冰地說:“是你偷襲我,不是我吻你。”

我眨眨眼,沒有辯駁,只是目光順著他的眼睛,慢慢滑下來,滑過他直挺的鼻子,淡淡的人中,然後,一直停到他的唇上。

單薄的,優美的,鮮嫩的,泛著淡淡橙色的唇。

真正的秀色可餐,賞心悅目啊。

就這樣一直盯著看,一直盯著看,直看到林子情額頭上大滴大滴汗水滾滾而落。我突然往椅背上一倒,“哎呀”地叫喚了一聲,地鐵本是滿滿當當的人,聽到聲音,免不了往這邊望過來,車廂在此時突然一震,站在我們前面的一個中年人不偏不倚地倒到了林子情身上,林子情一個不防,被推得一歪,又倒在了我的身上。

我微笑,咬住送上門的‘美味’,舌尖在他的嘴上舔了舔,然後,意猶未盡地看著那個已經受驚般彈開的人,笑嘻嘻道:“這次可是你偷襲我哦,有目共睹,別耍賴。”

雖然,用自己所剩無幾的微薄法力,去設計這種狗血事件,確實很缺德。

但看到林子情那張好像活活被誰揍了一拳的臉,心裡還是覺得很可樂啊很可樂。

“別擺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嘛,你看看車廂裡,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我捂著嘴偷笑,將頭歪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好心好意地勸解道。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林子情的耳垂竟然紅透了,晶瑩剔透的,真想伸手去捏一捏。

只可惜,我的鹹豬手還沒有伸出去,地鐵停了,林子情霍地站了起來。抓起我的手,便把我往外面拉。我一面笑,一面嚷嚷,“猴急什麼,還沒到站呢……”

林子情更是鬱悶。

身後,浮起一層曖昧的目光與笑聲。

可我並沒亂說話,確實沒有到站,我們下車的地方也不是市中心,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麼乾淨的早茶鋪。

“錦夜。”林子情將我一口氣拖到了地鐵口,這才鬆開我,轉過身冷冷道:“謝謝你在剛才幫了我的忙,可魔君本來就是你招惹的。他要殺我也是你故意設計的。我並不需要為你的所作所為覺得歉疚或者感恩。我不殺你,這就是最後的謝禮。你別太過分。”

我眨眨眼:好冷酷的孩子啊。

“好了,說起來,我比你大了千兒八百歲的,就算我真的想吃嫩草,也不至於吃你這麼嫩的。”我翻翻眼,有點索然道:“這麼激動幹嘛?沒和女孩子曖昧過啊?我說,這總不至於是你的初吻吧?”

林子情將頭扭過去,只是不語。

我哂然,隨即忍俊不已。

這一代的林家都造了什麼孽,難不成這些極品帥哥都是斷背?

見我笑得實在太囂張,林子情終於忍不住,冷著臉道:“就算這是初次,又有什麼可稀奇的?你以為別人都像你們這些歪門邪道,可以無原則無廉恥?”

“哦哦,”我懶得和他爭,只是捂著肚子,笑得更加誇張。

此時拍遍欄杆,唱盡滿江紅,也表達不出我壯哉樂哉的心情。

那啥,我竟然一不小心拿走了冷血戰士林子情的初吻!

回頭說給其它的小妖小怪聽,他們肯定會對我崇拜得五體投地啊。

“錦,夜!”林子情顯然被我刺激得夠嗆,聲音冷得能將盛夏的G市凍成冰天雪地的北極。

“好了,言歸正傳。”我見好便收,趕緊肅容道:“我不太認同你的第二句話,其實,真正無原則無廉恥的不是我們異族,而是你們人類,你想一想,我們歷經天劫磨練幾生才能修煉一顆心,修煉出來後,也只能給一個人。哪裡像你們,得來全不費功夫,還能一次性給好幾個人,真心假意,收放自如,簡直是暴殄天物,可惡至極啊。”

林子情不以為然,藐視道:“你們那是心嗎?只是一個靈體而已。”

“那你是人嗎?只是林家培養出來的一具冷血的機器!”我毫不客氣地罵了他一句,也懶得看他的反應,轉身朝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走去,“我餓死了,請我吃飯!”

林子情被我這樣搶白了一頓,竟然沒生氣,還真的老老實實將我帶進了一間裝潢乾淨的早點鋪,要了豆漿包點,表情嚴肅地坐在我對面,看著我狼吞虎嚥,自己卻連筷子都不曾拿。

我也不客氣,吃了兩籠包子後,拍拍肚子,然後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店裡的人不多,大多數是老頭老太太,這個時間,大家都要上班,如我們這樣閒散的人,實在不多。

想一想,我也過了好幾百年的退休生活了。

“吃飽了嗎?”他問。

“嗯。”我點頭,“如果能再來一根冰激凌,那就完美了。”

林子情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等我一會。”

我眨眨眼,看著他極快捷地消失在車流對面。

在小店鋪裡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其間又解決了一杯豆漿,一碗粉絲,林子情回來了,這一次,手中拿著一堆五顏六色的繽紛甜筒,很信然地遞到我手中,“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

所以,一口氣買了那麼多。

我笑得快岔氣。

這孩子很實誠啊。

比安穆厚道多了。

“那麼,我現在可以問問題了嗎?”見我一口氣解決了大半,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林子情終於言歸正傳。

“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又咬掉了一個,舔著唇邊的巧克力汁,笑眯眯地說。

“你為什麼會離開衍?”他鄭重的盯著我的眼睛。

我砸吧完最後一根冰激凌,將涼絲絲的手捂著臉頰,很滿足地嘆了聲,又重新抬起頭,望著林子情,“你想聽一個故事嗎?不過,那個故事可能有點長。”

“我有時間。”他安靜地回答。

我點頭,又用熱的豆漿去溫暖我的手掌,可是手還是冰涼涼的。

“從前——似乎很多故事都是用從前開頭的,呵呵,不過,我們的從前,那真的是好多好多年前,你還不知道在哪裡投胎轉世呢。”我笑了笑,自個兒打了個岔,林子情卻並沒有著急,也沒有催促,他由著我東拉西扯,神色始終安靜,微微上揚的唇角,顯得柔和而靜謐,讓我自動地偃旗息鼓,肅了顏色。

“從前,有一根蒜。一根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蒜,她長在三生河邊,是妖族一個最最無足輕重的小妖……”

“她恣意生長了一百多年,因為染了三生河水的靈氣,慢慢的就有了知覺,努力一下,還能化成人形,也就是如你們林家人所說的,她妖化了。”

“妖化後的她,還只是一個無知的女童,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她沒有父母姐妹,也沒有憂慮,每日餐風飲露,在河邊玩耍,這樣的日子,又延續了百來年,然後,出現了一個人。”

衍出現了。

衍站在我面前時,我傻乎乎地仰著頭,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世上怎麼還有這麼好看的妖怪呢?

妖族的人,大多長得很奇怪,當然,也有長得很好看的,碧眸白膚,如現在的小愛一樣。可終究抵不過衍,他有著奪盡三界光輝的耀眼,黑色的斗篷迤邐曳地,白得沒有一點瑕疵的臉,溫柔而邪戾。

他看見了那株火紅色的,光禿禿的,只長葉子不開花的曼珠沙華,於是微微欠了欠身,淺笑著問她:“請問,這就是妖族的入口嗎?”

我所有的枝葉都如觸電一般,在他磁性的聲音裡哧溜一下豎了起來,然後,嘩嘩地往後倒去,恨不得用整個身體去點頭。

他笑,大概覺得我這個模樣實在太滑稽,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我最上面的葉冠,道了聲,“多謝”,然後站起身,越我而去。

可是,直到他走了許久許久,我還是維持了之前的姿勢,葉子跋扈地豎著,華麗麗地石化中。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終於開口,說出了我平生的第一句話,我說:“我要他。”

那麼好看的人從我身邊走過去了,我想不到什麼理由可以將他錯過。

既從花叢過,哪有不沾身的道理?

何況,他還招惹了我的葉。

我的話音剛落,周圍便浮起一層哈哈的笑聲,那些小妖小怪,成形的未成形的,統統在嘲笑著一棵自不量力的石蒜。

“你知道他是誰嗎?”從我旁邊蠕動的小毛毛蟲抬起長滿鬚毛的臉,憋著氣問。

我搖頭。

我怎麼知道他是誰?

“難道你知道?”我轉而星星眼地瞧著他,滿語希冀。

衍的出現,在我空白荒涼的世界裡,鋪上了一條長長的路,路的這邊,是我混沌而無憂的日子,路的那邊,是那個用一根手指,便讓我戰慄至今的人。

而小毛毛蟲的話,無疑,指給了我最輝煌璀璨的方向。

“他是魔君,是魔族之王,衍大人。”小毛毛蟲敬重地吐出這句話,亮晶晶的眼睛毫不客氣地鄙視了我一下。

我沒什麼感覺,只是牢牢地記住了他的名字。

“怎麼樣才能再見到他?”我問。

“你還想再見到他?”小毛毛蟲再次毫不客氣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慢悠悠道:“在魔族,一切以實力說話,想見到他,除非,你能變成最強最強的那個人。不過,變成最強者也沒用,你又不是魔族,你是妖,還是個小妖,乖,好好做夢去吧。”

它又慢悠悠地爬走了,留下我,很仔細地品味著他留下來的那句話。

變成——最強最強的那個人!

“於是,你變成了一個戰士?”林子情手指叩著桌面,抬眸,淡淡地問。

我往後靠了靠,閒適地回望著他,“是啊,這也是唯一能接近衍的辦法。”

這個世上,哪裡會有那麼多灰姑娘呢?

或者,真的有灰姑娘,又哪裡會有那麼多看走眼的王子呢?

相信我,沒有王子會真的看中髒兮兮的灰姑娘,他看中的,是那個身穿華服,在他面前優雅起舞的美麗女子。

我要做的,便是換上此生最美的華服,去奔赴他佳麗群聚的舞會。

“反正,在見到衍的許多年後,我成為了妖族的戰士。”我繼續道。

“許多年是多少年?”他問。

“足夠你生生死死好多次了。”我似笑非笑地瞧著他。

對於我們這樣的異類,時間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而從一個名不經轉的小妖,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中間的修煉磨礪,孤寂艱難,又怎麼能用三言兩語來描述?

只不過,那是我選擇的路。

不一口氣走到路的盡頭,絕對絕對不能回頭。

當我終於成為妖族一名備受矚目的新秀時,魔族與妖族的關係宣佈決裂,衍下令全面侵略妖族,他想將妖族併入自己的版圖。

“所以,你們又敵對了?”林子情的聲音有點飄忽。

我搖了搖手中的豆漿杯,自嘲地笑。

是啊,我好不容易從旮旯地兒走到了前臺,還沒走進他的視野呢,兩族竟然開戰了。

聽上去,似乎很杯具啊。

“名義上,應該是敵對的,不過……我叛國了。”我說。

林子情靜靜地望著我。

我神色未變,依舊笑得又純淨又可愛,“很稀奇嗎?我的名字,至今還被妖族同胞們咬牙切齒地提起,因為,我在妖族最艱難的時刻,率先倒戈,帶著我身邊的人,投奔了魔族,不僅如此,我還幫他攻打妖族,一戰又一戰,終於打到他注意到我,終於打到——我成為了魔族進攻妖族的戰役裡,最豐功偉績的一名戰士,也就是你所說的,不敗的傳說。”

可是,我手中沾染的,是同族人的血,搭建那座通往衍的高臺的,是他們無辜的屍骸。

林子情仍然吃驚地望著我,我始終笑,除了笑,也確實找不到其它的表情。

做都做了,難道這個時候還要充當衛道士嗎?

反正重來一次,我的選擇也是一樣。

會負疚,但絕不後悔。

“哎,倒追男人,追到我這種地步的女人,縱觀古今,四海八荒,只怕就我一家了。”我慨嘆。

“是。”他竟然輕輕地應了聲。

我噴了,彎腰捂著肚子,在桌沿邊笑個不停,幾乎笑出了眼淚,可是眼淚是鹹的,澀得鼻子酸酸地痛。

“所以啊,你可千萬要小心,別被我給看上了。”笑完後,我一本正經地對他說。

林子情怔怔,旋即哂然道:“我恐怕沒這個榮幸。”

我笑而不答,低頭把握著手中的杯子,一圈又一圈地旋於手心。

“後來,為了獎賞我的功績,衍答應給我一個賞賜,我就不客氣地趁火打劫,很自不量力地對他說,如果真的要賞我,就娶了我吧。”我笑,語調越發稀鬆平常,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干係的事情,“所以,我們尊貴的魔君大人為了不食言,只得勉為其難地把我給娶了。我呢,就從一個卑劣的叛國者,變成了魔族的王后,是不是很神奇?”

林子情沒有表達自己的觀念,只是靜靜地坐在對面,等著後文。

我漸漸不笑了,手依舊旋轉著杯子,抬起頭,上午的陽光從大大的玻璃窗外透進來,明媚而恍惚。

“可他不愛我。”

至始至終,衍沒有愛過我。

他拿走了我的心,只是覺得這顆心實在太便宜,它如此卑微低賤,為他的每一次靠近而戰慄歡騰。而我,在他眼中,更是一個大大的笑話,興致勃勃,頂著全世界的罵名,將他目光掠過的一切東西記在心裡,巴巴地搶過來,捧上去,討好他,拼了命地獻殷勤。

我就是一件好玩的免費玩意兒,成天在他身邊蹦蹦噠噠的小丑,甚至於,在我說出讓他娶我的時候,他也不過把我當成笑話一樣看待吧。

可是他終究是娶了我,這個在當時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決定,曾給了我蓬勃如海潮般的希望。

我以為,他至少是有一點喜歡我的。

所以我放下屠刀,穿起羅裙,在那個陰冷的魔宮裡深入簡出,學習人間的廚藝,學習裝扮著裝,將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連聲音都放得輕輕的,唯恐驚嚇到誰,就這樣,每天每天,盛裝以待,等著他偶爾的駕臨,乖巧而滿足。

直到——

直到那一天——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衍會承諾我一個願望?”我打住敘述,轉而問。

“難道不是因為你戰功卓越嗎?”林子情很自然地說。

“不僅僅是這樣,在魔族與妖族大戰的時候,戰功卓越的不止我一人,而我之所以能得到這個額外的嘉獎,是因為——我親手殺了妖族的王。”我抿著嘴,低下頭,淡淡道:“妖族的皇宮布有結界,魔族的人很難闖入,我是本族人,所以能暢通無阻。那天破城之時,我獨身走了進去,很奇怪,裡面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白色的紗帳漂浮了一路,他就站在紗帳盡頭,背對著我,我只看到銀色的頭髮迤邐了一地,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妖王。”

妖王音,是從我記事起,就熟知於心的名字。我是他的子民,只是,我的地位太低微,也鮮少關注妖族的其它事,只一心修煉,或者意氣風發地挑戰妖族一個又一個強者,就這樣埋著頭,慢慢地走上衍的舞臺—— 卻從來沒來得及抬頭看了看另一端的音。

直到那一天,我站在他面前時,我才驚歎於他的美麗。音的美與衍決然不同,他有一種星辰般的光輝,柔和繾綣,銀色的長髮映著他銀色的眸,燦爛而不顯凌厲,他望向我的時候,眼神是平和的,彷彿來自遠古的悲憫與寧和,讓人錯不開眼。

我原以為他很強,甚至做好了浴血一戰的打算,可是,音就那樣跌坐在王座之上,無力地按著扶手,白色的王袍堆在地上,如盛開的蓮座,雕塑般筆直秀美的鼻樑下,唇淡得沒有了一絲色彩,近乎透明。他看上去異常虛弱,讓我始料未及的虛弱。

我們對視了幾秒,然後——

我殺了他。

他美得像一尊不可褻瀆的神,他是我的君王,可我還是殺了他。那個時候,從征伐戰場一直走到音的王座前,我經受了妖族最後最激烈最頑強的反擊,十步殺一人,千里未留行,劍已鈍,心早麻木,我處於一種奇怪的暈眩裡,甚至,在長劍透過音的胸口,看著紅色的血浸透他銀色的發時,我甚至有種不近真實的感覺。

太容易了,音幾乎是一劍斃命,他軟軟地倒在我的腳下,秀美蒼白的臉,像即將昇華的琉璃。

他身上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彷彿流星的餘暈,那具絕美的身軀,也變得越發透明,漸漸稀薄如空氣。我卻在那時突然內疚起來,手撐著長劍,半蹲下來,看著瀕死的音和瀰漫在他周身,那緩緩消逝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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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一念不忍吧,我沒有讓音就這樣消亡,而是,將他的魂靈,封印在皇宮角落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貓裡。”將思緒從當時的場景裡收了回來,我淡淡一笑,“他就是小愛。”

林子情吃了一驚,他詫異地望著我,嘴還未動,我已經搶先回答道:“小愛當然不知道,他如果知道是我殺了他的真身,又毀了他的族群,還不把我的牆壁啊沙發全給撓了?”我笑,心卻如被長針扎了一下的疼。

終有一天,小愛會知道的。

到時候,他到底會怎樣地恨我呢?會恨到想殺了我麼?

我無法可想,也不敢去想。

“我欠了小愛一條命。”我繼續道:“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保護他。讓他不被你們,不被衍,不被所有覬覦他的人傷害。”

“你認為,衍來找你,是為了小愛?”林子情又問。

我頜首,“我可不會自作多情到認為他是為我而來的。我說過,這個魔族王后的稱號,是我涎著臉要來的,我和衍之間,根本不是坊間流傳的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只是一個不折手段的女人與一個對娶親沒有什麼原則的男人之間的交易。我離開那麼久,他從來不曾來找過我,卻恰巧在這個時候出現,你不覺得奇怪嗎?”

“也不一定吧。”林子情淡淡道:“沒有男人會娶一個自己完全不喜歡的女人。”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我笑,突然覺得林子情挺善良的,還會不動聲色地安慰人。

林子情不置可否,優美的唇輕輕地抿著。

“好吧,姑且認為你說的對,我也覺得自己還不錯,沒理由一點都不喜歡吧?”我嬉皮笑臉,不客氣地往自己臉上貼了幾片金子,而後道:“不過,言歸正傳,衍這次應該還是為了小愛來的。甚至林丹青,也可能是衝著小愛來接近我的。小愛當初被我封印的妖魂已經在蠢蠢欲動了,我沒了法力,不可能再為他封印一次,氣息一外洩,自然就把衍引了來。當年他也一直懷疑音其實沒死,現在……如果小愛被他抓到,一定必死無疑,只不過,他還不知道他要找的東西就在小愛體內罷了。”

所以,在衍初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才會吻他。封住他的感官,讓他察覺不到小愛的異常。

只可惜啊,大家分離那麼久,所謂小別勝新婚,這長達幾百年的別離,好歹也勝個熱戀吧,他卻連吻都不知道回應一個。

傷身。

傷心。

傷自尊。

但是沒關係,傷啊傷啊,也就習慣了。

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被他所傷,所以,可以麻木到一點知覺都沒有。

“你為什麼會離開他?”林子情顯然不打算容我將話題繞開,他凝視著我的眼睛,近乎咄咄逼人地問。

我心底一刺,表情卻越發妖嬈起來,我笑吟吟地望著他,沒甚正經道:“無非是情啊愛啊,爭風吃醋那些俗事唄。難道,你對別人的閨房秘史那麼有興趣嗎?林子情閣下,你乾脆去當娛樂週刊八卦記者好了!”

林子情有點窘迫,卻果然停住了,沒有往下問。

古人說,欺君子以方。

我從前在書上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會想:這世上還有君子嗎?

現在看來,君子是未必有了,但是還有一些很好起鬨的乖孩子,如林子情。

“你需要我做什麼?”林子情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我處心積慮地救了他,只有事相求。

“我知道你們林家有種本領,可以淨化異族身上的妖氣,雖然我們本身也會很受損傷,但被淨化後,會更容易混入人群裡,再也不會被人找到。我想讓你幫我擺脫衍,淨化小愛身上的氣息,作為回報……”我笑了笑,笑容越發妖嬈起來,如帶血的罌粟,“我可以告訴你關於魔族的一切秘密。”

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當過王后的人,對於那些族中機密,知道的絕對不少。而,魔族對於林家而言,一直是一個無法攻克的所在,他們需要這些秘密。譬如:在剛才衍泰山壓頂的氣勢裡,怎麼才能逃生。

普天之下,知道這個訣竅的人實在不多。

我是一個善於計算的戰士,計算角度,計算機率,計算成敗。如衍所說:你不是最強的,但是最縝密的。

這一點,其實和林子情很像。

我們都曾為了各自的目的,把自己變成了一臺最精密的機器。

“你這樣做……便是背叛魔族了。”林子情沒有馬上應允,而是看著我,輕聲提醒道。

我已經站了起來,彈彈袖子,不以為意道:“所以啊,歷史告訴我們,永遠不能相信一個背叛者。”

她能背叛第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我只是一個背叛者。

又自私又冷血的小人一枚。

林子情苦笑,“既然如此,那我又憑什麼相信你會兌現承諾呢?”

我眨眼,曖昧地看著他,“因為,我這人一向唯利是圖,只有是想要的,就會不折手段不計後果地去爭取。而你現在就能給我想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林子情一臉不解,甚至有點悚然。

可憐的孩子,不會真的以為我看上他了吧。

我笑,淡淡地抬起眼,望著門外的眾生紛紜,車水馬龍。再遠的地方,那片烏蒙蒙的天空,固然沒有了千年前的鮮豔,但依舊遼闊寂遠。

“那便是自由。”

我曾以為,這世上最不可失去的是愛,而今才知,我們真正要珍惜的。

唯自由而已。

不再畫地為牢,不再執著於心。

我願我心如長空,不被任何道德責任所束縛,不被任何愛恨情仇所羈絆,我願徹底隱身人海,永世淡漠凌駕世人,請賜給我灑然如風的自由,無心亦無憂,萬丈紅塵,不沾分毫。

就像那日,近乎自殘地將一切還給衍後,我帶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抱著小愛,獨自越過三生河,回首霧靄沉沉的魔宮,心中是死一般的平靜。

在離開他的那一刻,我已經從這場千年執愛裡,徹底地放了自己。

衍,我愛你愛得太久太久了。

除了讓自己死一次,竟是無法可解。

可曾經的錦夜,已經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劍下,她剜出了自己全部的精元,用最後的殷勤,將它埋在你足下的土地裡,一如那場卑微千年的愛戀。

現在的錦夜,只是錦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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