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前的飛地荒野上，祖父將莫燁從雪堆中挖出，用手頭上的剛剛屠宰完畢的魔物碎塊為莫燁煮了一碗肉湯，儘管只是加了些鹽和胡椒，血腥味極濃，不知在雪地裡昏迷多久的莫燁依然是一口氣喝了個精光，莫燁發誓，那也許是他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味道。但在吃過影蟲那副名為紅梔的魔藥，透支了一通脂肪後，莫燁覺得祖父的手藝雖然好，但每時每刻在自己嘴裡咀嚼的東西，才是最美味的。
將打包好的第三盤海鮮燴飯橫掃一空，莫燁向旁側的王可揮了揮手，“再來一份。”
王可看著自己手上才被扒拉了兩口的肉醬面，將自己剛買來的盒飯遞給莫燁，目瞪口呆道，“之前你的胃口可沒這麼好。”感受到四周圍憤怒的目光，王可咽了口唾沫，兩人所在的醫護樓走廊座椅外圍滿了面容如火山待發的學生，他扭頭對著莫燁低聲道，“而且你才把人打得送進醫院，這樣吃東西不好吧。”
往嘴裡灌了兩口檸檬水，拆封的打包燴飯被送到面前，莫燁道了聲謝後便繼續大快朵頤，“謝依她是自己暈倒的，和我沒任何關係。”離開醫護樓還沒半天，就又回到了這裡，區別在於早上是自己來療傷，飯間時間卻是被人用目光押到這裡來的，莫燁覺得今天根本不適合出門上課。
“住口！”說話的是守在急診室旁的紅髮少年，他是先前站在謝依身後的跟班之一，“兩百多雙眼睛看著，大姐頭分明在決鬥中已經佔了上風，卻被你用卑鄙手段弄倒了。”
莫燁放下燴飯眨眨眼睛，“問題是眾目睽睽之下我才是被摁著打的那個。”
“用毒！”開口的是謝依的另一個大塊頭跟班，他憤怨道，“用毒！你這卑鄙的蛇派，你一定是用毒坑的大姐頭！不然大姐頭根本不可能在決鬥中敗北。”
“咳咳，這話我就不願意聽了。”坐在一旁的里斯輕輕咳嗽了兩聲，“作為魔藥學副課代表我得說兩句，雖然這位是正課代表，但畢竟還沒點亮根輪火，兩百多人看著的情況下隔著十來米的距離把人毒倒，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你們的認知能不能改改，蛇是有毒沒錯，但也是醫神的寵物兼助手，優秀的蛇派只會用毒救人，不會害人。”
無視銀髮少年一長溜的發言，莫燁和王可同時轉過頭，“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里斯並沒有參加槍術課，扶送謝依來到醫護樓的人裡也並沒有他。
“呃，我說我是來兜風的你們信嗎？”發現兩人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里斯只能乖乖說實話，“我原本是在樓下的人堆裡，想要見識一下傳聞中新生第一美人的風采，不過說是為了防止打擾，看門的不放我們進來。正巧你們送著第三美人進醫護樓，我也就跟著混進來了。”
“原來是在學堂裡就把三個女生搞大肚子的名人啊。”紅發少年譏諷道，“狗屁醫神的助手，蛇就是惡毒和淫邪象徵，能拿這種生物做圖騰，你們不就是這種人嗎。”
里斯攤手表示隨你怎麼說，蛇派遭受的非議與諷刺從來沒少過，他也早已習以為常，他好奇問莫燁道，“不過我也很好奇，菜雞互啄的決鬥裡落於下風最多失去戰意，可沒見人暈倒的，隔著那麼遠你是怎麼弄暈妹子的？這種手段我也想學學。”發現四周圍的目光變成了審視，他連忙搖手，“別誤會，我可沒別的意思。”
里斯匆匆告退，莫燁沉思了片刻，詢問王可自己在決鬥裡遇到的情況，身體宛如被寒風切割的感覺讓他記憶猶新。
“謝依用的叫《寒霜息》，一種巧妙運用腹輪的手法，這些運用七輪的手法也被稱為柴薪。”王可撓了撓頭，說道，“一些獅派獵人除了作為主輪的心輪外，對腹輪練勢也同樣重視，在決鬥一面上，其他三個學派很難和獅派抗衡，一大原因就是勢的存在，雖然不會對對手造成肉體上的傷害，卻能完全在精神上壓制對方拔槍的勇氣，《寒霜息》就是其中一種。”
莫燁尋思片刻，“說白了，也就是精神攻擊？”
“可以這麼說吧，而且除了《寒霜息》這種削弱對方勢的柴薪以外，也存在有強化自身勢的柴薪。”王可說道，“其他六輪也有很多種用於鍛鍊的法門，以前是叫功法，現在則是統一稱為《柴薪》，鍛鍊七輪的過程被稱為添柴。話說回來，要在實戰中使用《寒霜息》，只有點亮腹輪的人才能做到，謝依是目前新生裡少數點亮輪火的一員，你能贏她，可真是運氣好。”
莫燁搖搖頭，“我並沒有贏她，我連拔槍的機會都沒有。”如祖父所說，離開飛地之後他才能觸及到更多更遠的東西，他迫切等待校長十二月初回來後，第一堂的正式內修課。點亮輪火後，他一定能如祖父所說，和遺忘掉的記憶更加接近吧？
“今天怎麼這麼熱鬧？”走廊盡頭傳來一聲驚呼，眾人回過頭去，頓時全部噤聲。鍾如霆拿著打包好的飯盒，嘴裡喊著“讓一讓啊”，身體卻是行雲流水般穿過人群。
“明明我都說過了，為了讓沫梨能夠好好休息，別讓太多人進醫護樓的。”鍾如霆抱怨著，發現走廊座椅上坐著莫燁和王可，他腳步一滯，扭身打招呼道，“中午好，莫燁，以及立志成為英雄獵人的王可同學。”
“嗯？我記得你是……”王可想了想，面色驟變道，“那個在七蓮燈測試上四輪如陽的怪物！”
發現自己一激動把對方坊間外號說出來，王可連忙捂嘴，鍾如霆卻是不以為意的搖搖頭，坐在兩人身邊苦笑道，“我求你們把這事忘了吧，那天我只是為了在表妹面前表現一下，沒想到卻惹出了這麼多麻煩，去食堂買個飯，打飯的阿姨都吵著要給我免單，弄得我只能去校外吃東西了。”
發現莫燁腳邊那堆殘留著海鮮燴飯痕跡的空飯盒，鍾如霆比了個大拇指，嘆道，“如我上次推薦的一樣，蚤綴酒館的燴飯味道的確不錯吧？”
莫燁應是，王可卻是吱吱唔唔說道，“鍾，鍾……為什麼你會……”
“叫我如霆就好，至於為什麼會認得你嘛。”鍾如霆笑道，“因為開學時，你在馬車上面那番想要成為英雄的發言讓我印象深刻，也希望你能夠夢想成真吧。”
鍾如霆扭過頭，看到謝依的兩個跟班，驚疑一聲，“咦？你們不是去幫我找人了嗎？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眼睛如貓般眯起，“你們兩守在急診室門口，也意味著在急診室裡的，是那個想把我拉進獅心會的小姑娘？她是被那個我想找的人襲擊了麼？”
“如霆大人……”兩個跟班連連搖頭，將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和鍾如霆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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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鍾如霆如有所悟地用手架著下巴，而後扭過頭和莫燁對視在一起，微笑道，“莫燁同學，那堂內修體驗課上，七蓮燈測試我好像沒看見你上臺，那天，你在哪裡？”
“哦，那天啊……”王可對莫燁追著一個行色匆忙的女生離開還有印象，正準備說話卻被莫燁打斷了，“那天我身體難受，並沒有參加體驗課。”
“呃，好像就是這樣。”發現同伴不想說實話，王可也選擇了默契沉默。
雖然莫燁的表情很少發生變化，感情極其豐富的王可臉上破綻卻不少，鍾如霆很輕易便看出王可沒有說實話，他並沒有深究，而是笑道，“我表妹沫梨對之前的事有些話想和你說，莫燁。”
莫燁眨了兩下眼睛，疑惑道，“沫梨？之前的事？”
兩人目光對在一起，鍾如霆卻並沒有在對方墨黑色的雙眼裡看出一絲波動，便釋然地笑了笑，“我說的是開學前一天的馬車上，莫燁你說的笑話讓我表妹感覺很開心。”
王可已經是一臉懵逼的狀態，那天的馬車上一直都是他在說，莫燁只是在聽，哪裡有說過什麼笑話？
莫燁同樣對此表示疑問，對方的表情不似作偽，鍾如霆只能遺憾地搖搖頭，“看來是我記錯了。抱歉兩位，我家表妹正在等吃的，先行告退了。”
鍾如霆站起身，腳下踩著光潔的瓷磚地面一滑，往前一倒的瞬間正好拉住了莫燁的外套，譁啦聲裡，莫燁的外套被扯開，露出包裹著紗布的傷口。
久久不能結疤的傷口再度被撕扯，莫燁吃疼痛哼出聲，鍾如霆連忙道歉，同時注意到莫燁的袖子是完整的。
想想也是，一件爛掉衣袖的襯衫怎麼可能還會穿著。
鍾如霆連連致歉，在莫燁表態不介意後，便告退離開。莫燁看著對方走進特護病房，一滴冷汗沿著額頭流下，他確定對方一定是衝著自己碎掉半截的衣袖的襯衫來的。
他現在所穿，就是那天為了救沫梨而破損的襯衫，只不過破損的一側是在右半邊罷了，如果鍾如霆執意繼續調查，只要再想辦法讓莫燁徹底脫掉外套，一切就都露陷了。
莫燁將外套重新穿好。急診室的大門被開啟，葉銘影瘸著腳和另外幾個醫生走了出來，示意周圍的學生寬心，“放心，謝同學只是因為體力不支暈倒了，很快就能醒來。”
護著謝依來醫護樓的學生們松了口氣，謝依那兩個板著臉的跟班也算是放鬆下來，白色冰冷的醫護樓走廊氣氛熱絡起來。葉銘影卻是悄悄將莫燁拉到了一旁，“先恭喜你一下，又把一個漂亮姑娘送進醫院了。”
“呃。”莫燁嘴一咧，“這好像不值得恭喜。”
“呵，玩笑話先不說了。”葉銘影面色變得嚴肅，“你的性命還有一週時間。”
“唉？”莫燁一時沒反應過來。
“剛剛我說謊了，謝依暈倒的原因並不是體力不支，而是靈魂極度微弱。”葉銘影斗篷下的眼睛在水腫的瘤子裡四處遊動，“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我敢肯定百分百與你和她之間的決鬥有關，謝依的勢消失一空，腹輪火近乎熄滅，為了維繫火的燃燒，她靈魂中的部分能量被當作柴火燒掉了。儘管可以自然復原，但也許等到你們畢業了，謝依她都不一定能夠醒來。”
“……”莫燁張著嘴，遲疑道，“不是吧？”
“這不是玩笑，其他醫生也知道這件事，不過他們答應我保密一週，統一對外口徑是體力不支。如果一週後她醒不來的話，你就等著被謝依的哥哥和爺爺生撕吧。”葉銘影籲了口氣，道，“不過事情也算好辦，我有一副用於治療靈魂虛弱的魔藥，多數原材料學院裡都有，不過有一種蕈類草藥正好用完了，一週時間裡你只要幫我找到這種草藥就好。”
莫燁木然問道，“草藥名字叫什麼？”
“蚯蚓肉，一種在陰暗地下，尤其是地下室裡生長的蕈菌，能夠吞蝕腐肉，因為某些不好的用途被王國管控，價格虛高而且不好買到。”
“不算難買。”莫燁揉了揉眉心，說道，“我認識的一個人正好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