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燁將孽鬼幼崽的頭顱放上木桌，拿出記號筆在頭蓋骨正上方進行標記。為了能從羊水中順利誕生，胎生生物的骨骼盡皆是在生長過程中才慢慢堅固，加上孽鬼本身骨頭便如老鼠般柔軟，莫燁對這枚小小頭顱無需多加特殊技巧，平舉匕首往下一鑿，沾滿橙色血液的刀鋒便輕易破開魔物的天靈蓋，稀疏的腦漿四濺開來。
一旁的趙離早做好準備，將拆開封裝的青色藥劑遞給莫燁，帶有濃郁酒精氣味的藥水落進孽鬼腦洞，幼崽死不瞑目的雙眼中發出詭異的光。
方才兩個年輕獵人在洞穴中穿行佈置期間，謝依始終保持緘默，直到此時才用疑問分散身為女性才會擁有的不安，“這藥劑是什麼？”
“《滅族提燈》。”趙離說道，“將這種魔藥倒入魔物大腦中，如果附近有這種魔物同類的活體存在，那麼這具頭顱便會始終發出亮光，而當方圓十公里內的同族魔物被全部消滅，這腦袋便會凝結變為水晶構造。”
“獵人一輩子使用這種魔藥的機會不多，除了協會規定的少數魔物為物件外，滅族提燈被禁止使用。”莫燁坐在一旁，調校配槍柯爾特二式與這次出行特意購買的米格加三式，說道，“而如果遇到協會剿殺名單上的魔物，獵人可以一併使用所有非人道手段確保將其族群徹底滅絕。”
孽鬼頭顱製作的提燈雙眼光芒正盛，表明附近仍有它的不少同族存活。取出拉繩將提燈掛上石壁，趙離扭動脖子，對莫燁說道，“莫燁兄，咱們開始吧。”
莫燁點頭，將左輪塞入槍套，步槍掛在背後，而後如逛禽畜市場的廚師一般在哭聲震天的孽鬼育嬰室中挑選目標。
他尋找的是哭聲最響的那一個。
挑選過程極為簡單，孽鬼哭聲刺耳，只要站在嬰兒床前感覺耳朵最為難受，那麼便是目標。莫燁提起幼崽的腳踝，右手握緊熒光棒，一步一步往石室外走去。
趙離跟上，轉過頭對茫然無措的謝依道，“先睡一覺吧，這樣負疚感會稍微小些。”
將哇哇痛哭的幼崽洞窟帶至一處洞口前，藉助冷焰莫燁勉強能辨認清晰這便是孽鬼隧道的入口所在。將熒光棒插入石縫，莫燁舉起匕首猛地扎入幼崽的腹側，刀鋒冷然貫穿小生命的腎臟與膀胱，強烈的哭聲頓時衰弱下去。
隨手將半死不活的幼崽扔入隧道入口，莫燁從懷中取出一塊糕點放入嘴中細細咀嚼，聽到身後腳步聲響起，莫燁問道，“幼崽的哭聲能傳到隧道盡頭麼？”
“足夠了。”趙離深吸了口氣將手中香菸吸盡，吐出菸圈道，“孽鬼幼崽瀕死時會釋放特殊音波向成年孽鬼求救，你沒法聽見它們的呼喊，我卻能聽得清晰。”
年輕貓派的額輪火亮起，隧道中的動靜全部落入趙離耳中，隧道極遠處暴動般的噪聲自然也是。
“大部隊聽到老巢裡幼崽啼哭，全部回來了。”
“意料之中。”暴走的轟響無需再用額輪監測，莫燁此時憑藉骨膜也能聽得清楚，確認隧道中的孽鬼大部隊已經萬分靠近入口，莫燁從行囊中取出炸彈，撥開引信道。
“我們像壞人嗎？”
“好人壞人這般非黑即白的劃分只存在小孩的雙眼裡，少年人三觀中則是構成各不相同的善人與惡人，而我們灰烏烏的獵人嘛……”趙離撣去菸灰，用菸蒂上殘存的火星點燃引信，“不是只有立場與利益麼？”
莫燁將炸彈丟入隧道入口，對洞中想要搶救幼崽的魔物進行最後道別。
“再見。”
轟！
炸彈《阿爾德》將黑火藥爆炸的熱量與光芒透過鍊金銘文全部轉化為衝擊，天崩地塌的聲勢中，孽鬼隧道的入口徹底垮塌，即將探出地表的孽鬼頃刻間被砸成血肉一團，這卻不是結束。
孽鬼和老鼠一般柔軟，也同樣喜歡打洞，尖利的指爪能輕易破開各類岩石，製造肆意穿行的隧道。然而原本可供穿行的隧道突然受到阻擋，狹小的隧道尺徑卻沒有回頭這個選項可選，孽鬼的本能會讓它們將面前阻擋自己的一切全部挖開一路向前。
即使前面擋著的是自己的同類。
入口被倒下的泥石阻擋，隧道最前方的孽鬼便開始伸爪破土，保持一定距離跟在後面的孽鬼在些許時間耽擱中同樣抵達，不管面前是何物，它們下意識伸出雙爪將阻擋的一切東西攪碎，待到它們穿越屍塊臨抵被密封的入口，跟在後面的孽鬼再度到來……
莫燁與趙離腳下土壤滲出橙色痕跡，想來腳下隧道已經變成了被屍塊淤塞的絞肉場。
隧道中最後一隻活著的孽鬼從碎土和骨骼碎片的混合物中挖掘出破碎的幼崽屍體，連忙探出土去儲藏室尋找人類的魔藥為孩子進行搶救，臨到地面卻只看到冰冷的槍眼正對自己額頭。
砰！
用腳將爬出地面的屍體掃開，趙離俯下身監聽隧道中的動靜，除了血液滲入泥土的聲響外再聽不到其他。
“解決一大半了。”趙離站起身道，“更後方的孽鬼想來已經聽到了隧道中的動靜，從外界的出口離開了，它們將從我們進來的入口發動反擊。”
“意料之中，不是麼？”莫燁和趙離轉身，卻見黑暗中謝依推著大型嬰兒車，將育嬰房中的幼崽全部堆在上面。
少女緊咬嘴唇，輕聲道，“剛剛你們在洞中進行佈置的時候，我便有些猜測……你們接下來該使用的武器，就該是這些小家夥了吧？”
莫燁和趙離對視，而後同時點頭。
“明白了。”謝依眼睛中滿是勉強的決然，“我來幫忙。”
最後的佈置不算複雜，謝依推著車子跟在兩人身後，身形纖瘦的趙離踩在莫燁肩膀上，將哭泣的孽鬼幼崽綁在上方的鐘乳石上，同時將早早準備好的拉線纏在幼崽腿上，連線綁在更上方的炸彈。
莫燁和趙離的配合已經說得上是天衣無縫，謝依無聲地進行著自己的工作，一番佈置耗時不多，待三人回到育嬰房，十餘隻幼崽已四處分佈在石廊頂上，手頭上只留下最後一隻。
用人類造物佈置溫馨的石室中，謝依拉了張椅子坐在莫燁面前，柔聲請教道，“師傅大人，請問綁在鐘乳石上的炸彈是什麼，你們在外面將小家夥們與那些炸彈連線，又打算如何運作？”
“外面的炸彈用的是阿納海姆公司最基礎廉價的制式炸彈，沒有特別的地方，只不過我在定製時把引爆改造成了拉繩。”莫燁解釋道，“這種炸彈俗稱《絆雷》，拉繩一經拉扯便會立刻引爆，趙離把拉繩和孽鬼幼崽相連，只要成年孽鬼企圖解救幼崽時觸動機關，制式炸彈便足夠將它們炸得粉碎。”
“有趣的設計。”謝依笑容勉強地取出筆記本，手指顫抖地寫下莫燁的話語，繼而再問道，“那麼為什麼要把它們綁到高處呢？”
“孽鬼普遍身高一米，四肢細瘦，攀爬能力弱小，想要夠到三米多高的地方只有組成人梯，而且往往需要七八只甚至更多。”莫燁聳聳肩道，“那麼一發炸彈也就可以解決七八只甚至更多。”
轟！
第一聲絆雷驚響，石壁在衝擊中被震下大片塵土，謝依有些緊張地站起身，趙離卻示意她安心坐下。
“孽鬼智力低下，但為幼崽挑選的居所一定是全洞窟中最安全的位置。”
石廊外驚起煙火般的炸響，隱隱混雜鐘乳石破碎聲與孽鬼的慘叫，掛在石壁上的提燈光亮也逐漸細弱下去。
趙離閉上眼睛計算爆炸的次數，待到最後一聲結束，他發動額輪帶領莫燁與謝依摸黑前行。三人方才為絆雷挑選的佈置地點只在石廊一側，碎石散落已經不能夠再通行，另外一個出口卻依然暢通。趙離追尋力竭的慘叫聲為半死的孽鬼一一補刀，莫燁在後方向謝依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如何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線？”
“你們剛剛離開後，我一個人在育嬰室中有過一番掙扎，想要悄悄放走那些可愛的小家夥。”謝依坦誠道，“在尋找洞窟其他出口的過程中，我找到了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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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被破碎車門板擋住的石室門口，垛疊著大量人工箍扎的木桶，翻開蓋板一聞，可以從桶裡嗅到鹽巴、味精、香辛料的氣味，那麼這個房間絕對與廚房有所關聯。
莫燁看到木桶旁側有一灘新鮮的嘔吐物，扭頭看向謝依，訝然問道，“你，進去過了？”
謝依雙眼通紅地點點頭。
透過破碎門板的縫隙，隱隱可以看見這露天的石室中有月光灑落，在地上投下被鐵鏈竄掛的一排人形影子。
“留著這些孩子做什麼？”謝依笑容決然道，“讓它們長大後再以人類為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