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說了麼來著?
哦, 入。
怪不得謝識衣用那種語氣喊他“小師弟”。
言卿:“……”
剛好忘情宗的午鐘聲想起,渾濁厚重,傳遍三百餘峰。言卿如被雷劈, 頭皮發麻,一股熱氣躥上天靈蓋。不想再呆在這讓他窒息的地方一秒,手摁在窗沿上,直接翻窗而逃。
剩下教室一群弟子如僵硬石像,下課了也不知所措。
不得志在謝識衣來後,就警覺地躲進言卿的袖子。現在被言卿帶出來, 才舒口氣, 慢悠悠扇著翅膀飛到了言卿的肩膀上,好奇地轉著眼睛:“你咋了?”
言卿冷靜問:“有沒有可以讓人失憶的藥。”
不得志:“啥?你給自喝?”
言卿:“不,我想給謝識衣喝。”
他輩子加起來沒那麼無語尷尬過!一想到今晚玉清峰還面對謝識衣,言卿就痛苦到恨不得以頭搶地!
他走進竹林深處,結果迎面撞上了同下課的天階教室弟子,明澤在人群一眼就看打了他, 眼放光,跟身邊的同學道後,樂顛樂顛地過來找他。
“燕兄!”
言卿見了他, 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問道:“明澤道友?你從南市回來後,沒受傷吧。”
明澤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不好意思:“沒有沒有,我沒有受傷。倒燕兄你被那魔種拐走後沒發生麼事吧?”
言卿幽幽吐口氣道:“沒事。”
那晚沒事,今天出事了。
明澤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笑道:“我本想跟著你和謝師兄的,但那位仙盟前輩說,我被魔種施了陣法, 需早點回宗門休息,於我就先走了。”
言卿沒忍住看他一眼,笑笑:“你跟我解釋麼。說起來,那天還我拖累了你。”
明澤:“不不不,如果不我落入魔爪也不會害得你被抓。”他視線落到不得志身上,又好奇地問:“話說,燕兄,你這靈寵到底麼啊?看起來像蝙蝠,不過仔細看又更像只鳥。它有名字嗎?”
言卿看了一眼不得志。不得志驟被問名字,馬上精神起來。但它被言卿下了咒,在人面前不能說話,就很憋屈——它“雷霆滅世黑蝠”的威名,難道只能被一個人知道?
言卿笑笑說:“我也不知道它麼。名字,有啊,叫不得志。”
明澤:“啊?不得志?”
……鬱郁不得志?為麼會有主人給靈寵取這個名字啊。
言卿意味深長說:“這個名字吧,也有一番來歷的。”
來歷就因為這蝙蝠太能槓了。這麼能槓的人生活一定很苦吧,所以句句“似訴平生不得志”。
言卿笑意莫名,卻緩緩說:“說來話長,說來話長。”
明澤愣住,說來話長?反應過來後馬上肅起敬。看不得志,目光萬複雜。對不得志的印象也從“一隻猙獰邪惡的鳥”變成了“一隻揹負沉重過往的猙獰邪惡的鳥”。
眼帶了濃濃的感慨。不得志,不得志。
愛恨生平不得志。
得怎坎坷掙扎顛沛流離的人生才能擔得起這一個名字啊。
不得志:“?”
不得志:“這人咋看本座的眼神為麼那麼奇怪啊?”
言卿低笑一聲,道:“被你的名字給震驚到了吧。”
明澤又道:“燕兄,等下我去靜怒峰一趟,你我跟我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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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卿一愣:“靜怒峰?”
明澤道:“對啊,我師祖前幾日出關,才知曉紫霄前輩隕落的事。託我到靜怒峰送個東西。”
言卿點頭,靜怒峰,看來就紫霄在忘情宗的洞府了。
“好。”
紫霄雖身為太上長老,但一生孑,不收徒弟也不招童僕,所以居住的靜怒峰只一座外峰。
靜怒峰沒有佈置任何陣法,也沒有像謝識衣的玉清峰般霜雪皚皚飛鳥難度。
走進去,先看到的就那漫長的青楓林。春光燦爛,葉子積了厚厚一層。
明澤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紙鶴,讓它在前面引路,邊走邊好奇說:“紫霄前輩性子暴躁、嫉惡如仇,也不知道為麼會在洞府前種下那麼多的青楓。”
言卿沉默了會兒,輕輕說:“可能因為,青楓樹在間,寓意著相思吧。”
明澤:“啊?”
言卿伸出手,一片楓葉飄零手心,說道:“也寓意著留戀。”
掌裂的葉子被風從手卷走。
楓葉形狀如同張開的翅膀,自由飛翔。而青楓紮根故土,挺拔沉默,像安靜的挽留。
言卿在洞虛秘境看過他的生平,走在楓林也沒那麼陌生。
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地點:看到了佈滿灰塵枯葉的石桌石椅,看到了破舊的三層青石臺階,也看到了模仿舊時故居的廂房迴廊。
紫霄的居所在楓林深處。
鏡如玉就在這雨下跪,在這掩面而哭,在這無助地伸出手,鮮紅丹蔻起落間,落下無數血色。也在這,一步一步從不受重視的少女,替姐姐成了尊貴無雙的浮花門主。
恩怨清,最後的告藍裙少女風回首,扮做黃泉故人輕輕的一句“哥哥,我原諒你了”。
紫霄當時或許差點走火入魔吧。
言卿不無諷刺地一笑。
明澤沒敢走進去,就站在門扉前小聲道:“我聽師兄們說,紫霄長老在宗門個特古怪的人。他身為太上長老,卻總提著時懟刀,遊歷四方懲惡除奸。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
言卿:“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那你師祖怎麼和他相識的。”
明澤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師祖承過紫霄長老的恩情。”
言卿道:“既承了恩,你師尊為麼不親自過來。”
明澤頗為尷尬:“因為,後面師祖又和紫霄長老結了仇。其實,紫霄長老的性子率直,在上重天挺多仇人的。”
言卿笑笑。
明澤又說:“燕兄,你知道為麼這座峰叫靜怒峰嗎?”
言卿:“為麼?”
明澤道:“我聽師兄們說,這原本叫觀霞峰的。紫霄長老拜入門後宗主賜此峰給他後才換了名。靜怒,靜怒。也宗主對紫霄長老的勸誡。”
言卿說:“勸誡的很有道了。”
紫霄個麼的人,從洞虛秘境就可見一斑。孤僻、兇惡、暴躁、易怒。言卿現在還記得,秘境的第一幕,那個一隻眼珠子受了傷的黑衣青年,疤痕貫穿整張臉,提著刀從鄉陌歸家的路上,眼的怒意幾乎把靈魂灼燒。
之後便血流成河,記憶深處,蒼茫雨下。位老人臨死前擔憂的眼神,女孩哭喊撲過來的一句哥哥。
過往種種,為如今靜怒峰漫長的青楓林,鋪成回不去的故鄉。
明澤從袖子拿出一個盒子,把盒子開啟,一杯酒。
他奉師祖之命,將酒酹在地上,算最後的告。
把酒杯放在地上,明澤說:“燕兄我們走吧。”
言卿點頭。
明澤若有所思望著青楓林,說道:“我之前聽過謠言,說紫霄長老在人間殺親證道,後面拜入靜雙峰後才知道了真相。紫霄長老被奸人所害:奸人設定幻象迷惑他,讓紫霄長老以為親人死在妖魔手,妖魔還變成他父母的模,在家等著他上門送死。”
“長老提刀雨夜回家,殺光妖魔報仇雪恨。清醒過來,才發現死的不妖魔,他的父母和妹妹。”
言卿對這些早有瞭解,於沒說話。
明澤抓耳撓腮,很不能解:“燕兄,你說,怎麼會誤殺呢?在紫霄長老動手的時候,他的父母不會喊他名字嗎?如果血肉至親,怎麼會不出真假呢。”
言卿回想著洞虛秘境的一幕,靜靜說:“概,他那時被憤怒衝昏了頭。”
楓林簌簌作響,楓葉輕輕落下。
葉片落入一雙秀美白皙的手,又被內力粉碎。鏡如玉結束修行睜開眼,從璇璣峰的臥松石上走下來。往外走,旁邊新面孔的侍女恭敬上前說:“門主,秦家三公子已經在璇璣殿等候多時了。”
後山到璇璣殿的路上,宮婢侍衛在長廊跪成一排,深深折腰,氣不敢出。
鏡如玉問侍女道:“秦長熙來了多久了?”
侍女不敢直呼秦三公子的名字,顫聲說:“回門主,來了有幾個時辰了。”
璇璣殿浮花門主殿,專用於議事,閒雜人等不得入內。侍女畢恭畢敬地候在門外,鏡如玉走進去的時候。秦長熙沒有坐在位置上,而抬著頭,打量著璇璣殿上方的門匾。璇璣殿取名“璇璣”,裝扮也極盡人間華貴。門匾尤其用心,璇璣二字由上上任門主親筆撰寫,蘊含了浩瀚的神期道意,周圍以琉璃點綴起北斗星河,璇璣玉衡相閃爍。
秦長熙帶著銀色面具,穿著一身紅袍,見進來,先裝模作行了個禮:“拜見門主。”
鏡如玉微笑:“你我之間不必多禮。”語氣平靜道:“不知秦公子剛剛在看麼?”
秦長熙笑了笑,拿著摺扇說:“我在看門匾之下的珠子。”
鏡如玉挑眉:“珠子?”
秦長熙:“對,這顆珠子看似平平無奇,卻包含造萬千,想來應該琉璃翠玉珠?”
鏡如玉微笑不變,說:“秦三公子倒好眼光。”
秦長熙與鏡如玉交流不多,關係說不上親密。更知道浮花門現在這位門主,耐性並不很好。笑笑過後,便直入主題:“其實我今日過來,想問門主,這一次浮花門將青雲會的場地佈置在何處?”
鏡如玉紅唇微勾,似笑非笑,滿戲謔:“秦公子,你問我青雲會?”
青雲會雖說百年一次的上重天盛事,但也只“盛”在那些宗門弟子和天下散修眼而已。一個宗門新招幾個弟子,根本不會被長老放在眼,何況宗主。
對於他們這身份的人來說,青雲會猶如兒戲。世人津津樂道的青雲榜,也不過少年人好出風頭的象徵。青雲會,唯一讓鏡如玉在意的只有九宗三門會在這件事集聚。
鏡如玉毫不在意道:“我將青雲會交給了我派蒼青長老處,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秦長熙意味深長,笑笑道:“我勸門主,這一次還親自安排吧。”
鏡如玉說:“嗯?此話怎?”
秦長熙說:“門主可曾見了謝應。”
鏡如玉聽到這個名字,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眼神直直盯著他,語氣若冰霜:“見了。你說謝應百年前十方城破無情道到底真假。我看他——”
秦長熙:“看他現在依舊神巔峰對嗎?”
鏡如玉沉默不言。
秦長熙手指摸著摺扇上鏤空的梅花:“謝應對你說了麼?”
鏡如玉冷笑連連:“他讓我好好猜猜,他閉關這一百年去做了麼。”
秦長熙朝一笑,好生安撫:“門主生氣,毀道重修不那麼簡單的事。他竟敢毀無情道,丹田內必會留下重傷,百年後行事總會收斂些。”
鏡如玉繼續冷笑:“收斂?閉關出來連殺秦家、蕭家、殷家六人。這就你口的收斂?”
秦長熙沒有直面回答的話,笑道:“鏡門主,謝應現在不在霄玉殿。”
鏡如玉微愣:“不在霄玉殿?”
秦長熙點頭:“對,上次我和殷宗主去見他,根本就沒有看到真人,只有一隻蜂鳥停在那——謝應如今,在忘情宗。”
鏡如玉挑眉。
謝應自入主霄玉殿後,就很少再現身南澤州。誅魔陣上風雪萬重,他們每一次拜見,只能遙遙看到坐於高位,那只握筆的手。輕描淡寫用硃筆寫下名字,落下生死。
“他回忘情宗做麼?”
秦長熙微笑:“我聽流光宗說,謝應多了一個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