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路德維希抵達小鎮。
他停完車過來的時候,殷妙正支著下巴,乖乖坐在宿舍大門臺階處他。
身邊還放著個行李箱。
女生的思想一出是一出, 完全沒有規律可循,剛剛發消息還嚷嚷著要吃維也納炸豬排,這會已經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說辭:“路德維希,晚我們做幹炸丸子好不好?”
自從知道路德維希從未到過華國, 品嚐過華國美食後, 他在殷妙中就成了沒吃過好東的小可憐兒, 時不時就想設法做些地道的華國家常菜向他安利。
路德維希點點頭, 目光落在她腳邊的行李箱。
“你拿箱子幹嗎?要哪?”
“用來裝東的, 我們一起超市啊。”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 殷妙連忙解釋:“我跟林錦書學的, 這樣可以裝好多東, 很省的。”
自從看到林錦書推著行李箱超市後, 她無師自通, 很快學會解放雙手的好辦法, 凡是出門購物必定推個行李箱, 不然拎著厚重的購物袋一路走回來,總勒得她胳膊酸手痛。
路德維希捏著車鑰匙, 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們開車, 東放後面,不用你走回來。”
殷妙眨眨眼:“哦。”
忘了忘了, 以前她有行李箱,現在她可是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就是比行李箱好用。
小鎮沒有亞超,除了專營用百貨的dm,附近只有一家lidl。
兩人開車到達後, 排著隊進採購。
經過食品區的時候,迎面正好碰一對中年夫妻,太太親暱地挽著丈夫的胳膊,兩人時不時交頭輕言細語,情到濃時還旁若無人地接起吻,非常恩愛的姿態。
殷妙看得一愣一愣的,腦袋直直向後轉了九十度,一不留神“砰 ”地撞路德維希的後背。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你看這裡有老乾媽哎,我們買點吧~”
路德維希若有所覺,順著她張望的向看,眼神微頓。
殷妙假裝認真地研究貨架的老乾媽拌飯醬,其思已經飛遠了。
話說回來,她和路德維希好像相處得很矜持剋制……說親親了,連拉拉小手都很少,兩人距離最近最有希望的次,還被她突然流鼻血給搞砸了。
可是她想要甜甜的戀愛啊,又不是幼兒園小孩子過家家。
殷妙喪喪地垂下嘴角。
從超市出來,她情鬱結地擰開一瓶氣泡水,咕嚕嚕喝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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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合車後蓋,輕輕問道:“你有?”
殷妙欲言又止地瞪了他一眼,裡倒是很想問問他到底怎麼想的,就是開不了口。
總不能直接說,路德維希你為什麼不親我呀?
拜託,她也是要面子的。
她撅著嘴巴在後頭胡思亂想,前面的路德維希忽然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眼神深深地看向她。
浪漫的夕陽下,他逆光的英俊面孔被暈染得模糊起來,隱約透出溫柔的色調。
殷妙的小髒砰砰直跳起來。
要來、來了嗎?
路德維希伸出手,摸了摸她耳邊的頭髮,然後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超市出口處有滿載而歸的行人經過,購物車滾輪的碰撞聲異常清脆,公路時不時行駛過輛復古的轎車,周圍的氣氛有著喧囂躁動的塵世筆觸。
路德維希微微俯下-身。
殷妙感受到離她越來越近的氣息,情不自禁地閉雙眼,微微仰頭。
什麼都沒有發生。
——不,有人抽走了她手裡的空瓶。
她茫然地睜開眼,剛好捕捉到路德維希嘴角沒來得及收回的笑意。
“我把瓶子押金退了吧。”
殷妙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自助退瓶機邊,看著他用瓶子退了張價值0.25歐元的小票。
她情緒大起大落,只覺得裡有什麼譁啦啦碎了一地。
用502強力膠水也粘不好的種。
晚飯是在宿舍吃的,殷妙做了簡單的三菜一湯,還有她今天的主推菜幹炸丸子。
擺放碗筷的時候沒見著人,她找了一圈,才發現路德維希倚靠在陽臺,正翻閱一本書。
晚霞的餘暉依依不捨地灑在他身周,原本冷峻的眉眼描繪得柔和起來。
殷妙隨口問道:“你在看什麼呀?”
路德維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讀了出來。
ich glaube, die wellen verschlingen
am ende schiffer und kahn,
und das hat mit ihrem singen,
die loreley getan.
我想小舟和船伕,
最後都在海波中葬身。
這是羅雷萊海妖,
用她的歌聲造成的。
是殷妙擺在寫字檯的本《海涅詩集》。
這首詩講述得是海妖羅雷萊用歌聲熒惑航船觸礁的故,具有濃厚的幻想主義色彩。
原本穩重硬朗的德語被他大提琴般的嗓音念出來,莫名帶分誘人沉淪的魔力。
殷妙感到分新奇:“這是我天隨便買的,你竟然喜歡看這個?”
路德維希微微抬眸,祖母綠的眼睛裡暗潮湧動,和羅雷萊的歌聲一樣危險。
船伕殷妙一無所覺,還巴巴地湊:“這本書要二十歐元呢,可貴啦,我都捨不得……”
路德維希圈住她的腰。
殷妙驟然失聲。
他緩緩低下頭,她壓在陽臺和自己之間,紙質的書籍擋住兩人的側臉。
有風吹過,帶得書頁嘩嘩作響,帶起了藍色的窗簾,遮住兩人彼此交疊的身影。
青草和夏的氣息在這剎變得濃郁。
不知過多久,兩人氣息紊亂地稍稍分開。
殷妙雙頰飛紅,眼神溼潤得像是快要沁出水。
路德維希緊緊地扣著她的腰,頭靠在殷妙脖頸處,低低平復微喘的呼吸。
他撥出的熱氣激得殷妙尖顫抖,像被毛茸茸的羽毛掃過,全身發軟。
良久,路德維希才抬起頭,又剋制地輕輕啄了她一下:“吃飯吧。”
在殷妙看不見的地,他終於露出無聲的苦笑。
不是不想接近她,不想觸碰她。
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暑期班的子繼續流逝。
某天殷妙踏進教室的時候,意外碰到了熟人。
是位俊雅的諾亞學長。
這節課是交替傳譯訓,一週前學員們就收到郵件通知,說屆時會請一位非常厲害的學長擔任臨時助教,大家還曾好奇地打探過訊息。
老師面帶驕傲地介紹起諾亞的履歷,眾人這才知道,他不僅是皮特教授的得意門生,還是德國註冊的法庭宣誓翻譯,這個資質的含金量非常,因為目前全德國境內正式登記在冊的漢德宣誓翻譯不過區區三百多人。
諾亞的經歷在太過閃耀,底下學員們對其佩服得五投地,殷妙同樣也生欽佩。
她向來尊重一切有力的人。
輪到她進行訓的時候,諾亞看了眼名單,再抬頭的時候顯認出了她,微微頷首示意。
殷妙也拘謹地向他問好:“學長好。”
經過這段時間的強化特訓,殷妙的臨場反應能力提升了一大截。
這次課堂的表現尤為出色,她翻譯的時候不急不躁,認真傾聽,娓娓道來,配合精簡的口譯筆記,深刻現了翻譯的三大要素——信、達、雅。
老師面帶微笑地表揚句,鼓勵她繼續努力。
她出門後,才轉過頭向諾亞調侃:“倒是有分你當年的風采。”
諾亞翻動殷妙剛剛做的筆記,看到清晰的邏輯線時微微凝神。
他沒有反駁,算是預設了。
第二天中午,殷妙再次在食堂偶遇被眾人簇擁的諾亞。
他身邊不僅有這期暑期班的學員,年長的教師,還有留校的年級學生。
就連端著餐盤路過的人也會時不時停下腳步,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諾亞彷彿人群中的發光,自帶強烈聚光效應,吸引周圍的飛蛾奮不顧身地朝他這團火焰撲。
殷妙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向他打聽皮特教授的招生條件,但這會時機在不好,這麼多人找他,對估計也顧不自己,想想只能先作罷。
她歇了思,加快腳步朝門口走,卻被諾亞出聲喊住。
“殷妙,一下。”
諾亞和身邊人客氣地點頭,迅速結束話題,起身站到她面前。
殷妙連忙問好:“學長好,請問有什麼嗎?”
“的確有點,想請你幫個忙。”沒有寒暄客套,諾亞直截了當地道來意,“今天下午有個非公開庭審,我會全程進行交傳翻譯,所以需要一位私人記錄員,你有時間嗎?”
殷妙愣住了。
這可是難得積累經驗和增長見識的好機會,她飛快地應下來:“我都有時間!”
這句話說完,她下猶豫秒,還是堅持問出了另一個問題:“不過學長,你朋友麼多,請人幫忙應該很容易才對,為什麼會找我啊?”
殷妙不是傻白甜,從來不相信天會有掉餡餅的好。
雖然是難得的機會,還是得問清楚才好。
諾亞聞言,臉的神情似乎笑了笑,但笑意消失得太快,殷妙沒能看清。
他平靜地解釋道:“因為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你不用多想,我是個完美主義,某些面比較挑剔,只是不能接受些亂七八糟的人攪亂我的安排而已。
“之前課聽過你的翻譯,覺得還可以,所以才請你幫忙。”
殷妙微怔。
裡不合時宜地閃過某種直覺。
這位諾亞學長,雖然表面溫文爾雅,可這瞬間她總覺得,對似乎是個非常冷漠且矛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