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流淌過他精幹的肢體,讓黑髮服服帖帖地貼在他的臉頰和頸部,它們逐漸滑下,形成無數的水痕。曦亭將淋浴開到最大,微仰著脖頸享受著舒服的水溫,他的頸間有一條用黑色蟒皮繩串起來的琥珀項墜,橙褐色晶體的四周是一滑的帶有孔洞的規整轉輪形黑石,它正是被嵌進去的,卻很巧妙的留有邊隙,能夠轉動,而這塊有著古老刻紋的特殊石頭,他從小便帶在身上。
曦亭關上了花灑,簡單地擦乾,穿好衣服,認真告別了浮月,開啟了老樹暗門的玄關。
自那天以後,暴怒或煩躁一類的表情逐漸從曦亭的臉上淡化,可以說是既看不出來生氣,又看不出來煩悶,平淡地要死,就連黃杉秋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好事是,曦亭肯帶浮月出門玩了,而且可以說是經常。
只不過今天,他叮囑自己家哥哥在家好好休息,不用管他,他要出門辦點事。
都說他羽山曦亭有仇必報,在他陪浮月的這幾天裡,也沒有忘記尋找之前那夥綁架犯的真正業主,現在一看,黃杉秋不顧血腥味撿出來的那個對講機可謂派了大用場。
“你這瓜娃子!不知道我最討厭這股味道嗎!?我好歹也是修過道家的!不要讓我破戒好嗎!?”
他還記得那只狐狸一臉憤懣眯著一雙眼睛,氣沖沖地把那個塑料袋子扔到自己懷裡,上面的血已經盡數擦乾淨了,可憑他們的嗅覺絕對聞得到。
他向來喜歡血的味道,而黃杉秋不喜歡,就如同他們的修行一樣,曦亭唇角勾了勾,他從來都不知道他們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是怎麼成為至交的。
“總之,謝了,狐狸。”
他拍了拍黃杉秋的肩,後者一臉無奈環住胸口,輕聲嘆息。
“有些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長沒長大,曦亭……還有,我們兩個,永遠不要說謝。”
“嗯,好,謝謝。”
“……”
告別了那只狐狸後,曦亭在心裡竊喜,就好像剛捉弄完人並且成功了的那種感覺一樣,一個舒爽尚可形容。
黃杉秋辦事,他就是放心。
上一秒他還想著那只狐狸的事,下一秒,他便收起了平淡的表情,眉目冷峻,面露兇光。
“幫我查它的通話地址。”
曦亭將那對講機一扔,物體與桌面碰撞的聲音讓老者略微挑了挑眉。
“可以是可以……不過……”老者一臉疑惑,雙手合十轉而問向曦亭。
“不過老朽有點好奇,他們究竟幹了什麼讓曦亭先生這麼生氣?還要親自跑一趟查他們的據點……這種事,交給老朽的人辦不就可以了嗎?何必您親自動手呢?”
對於今天老者那些奉承的話,曦亭懶得去挑刺,只是壓低了聲音回了一句:
“他們犯了死罪。”
老者輕輕摸了摸下巴,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會意地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老朽知道了,保證兩天之內幫您搞定,地址會郵件發過去的。”
“很好。”
他一個轉身,風衣一甩,瀟灑地離開了那個大廳。
曦亭出來以後,那種在天上飛行的感覺真的很不錯,他今天要給浮月帶一些東西回去,不過不用急,在那之前,他還有一些事要做。
他選了一片茂密的樹林,收攏了翅膀隱匿了行蹤,等他從人工林的小路裡出來,他與普通人類幾乎無異,自然而健氣地邁著方步,一身黑衣更加襯托了他的帥氣與魅力。
“去世紀嘉年華,我趕時間。”
非常反常的,他選擇了人類的交通工具,花費了原本不需要的二十分鍾到達了他的目的地。
世紀嘉年華,是市中心一家高階俱樂部的名字,而曦亭要找的人,正是它的主人。
“您好,請出示您的會員卡。”
男侍有禮貌的迎上來,面帶微笑等待著客人的動作。
“給。”
曦亭將一張印有鎏金顏色的精緻卡片遞了過去,侍者看了一眼略微感到驚訝,但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真是失禮了,曦亭先生,裡面請。”
曦亭接過了卡片,大步流星地進了大門,從他進入這裡一開始,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感與厭惡。
沒錯,因為這家俱樂部是妖開設的。
他開啟手機看了看時間,又簡單地回了幾句黃杉秋的訊息,便不再有什麼動作。他的卡有著最高的貴賓許可權,高到可以直達老總的娛樂室。
來來回回穿過了無數個金光閃閃的走廊和大廳,嫻熟的避開來往的人群和試圖搭訕的人,就算有不知名的小妖貪圖他的面容和妖力突然貼上來,曦亭也面不改色,只是皺了皺眉果斷推開,那些人見他這個反應也不會再糾纏,因為那氣場強硬地不容拒絕。
不過說到底,他還是不喜歡這種嘈雜的娛樂場所。
“我找你們老闆,叫他過來。”
曦亭一手扶在門框上,另一只手揣在兜裡,亮白的暖黃色燈光對映地他的五官那樣有韻味。
“不好意思……先生,老闆他,正在忙……”
“在忙?……”
曦亭望眼欲穿,挑了挑眉,發出一個不屑的笑。
“呵,恐怕又在醉生夢死了吧……他不就這樣嗎?”
“醉生夢死是嗎?羽山,你怕不是對本少有什麼誤解?”
只見人群之中,緩緩讓出一道路,一位身著銀白西裝的墨髮青年踱步而出,整個人身上籠罩著一股捕食者的雍容與華貴之氣,乍一看就是一位風流倜儻的公子哥,而他唯一與人不一樣的,就是他那雙鎏金色的獸瞳,豔麗而危險。
“不要叫我的姓氏,最好也別叫我的名字,你這紈絝子弟。”
他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他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那可不好,總得有個稱呼吧?上次叫你亭哥哥的時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算了,不說這些了,我看你又要黑臉了。難得來一次,要不陪本少玩一局再走?”
“注意你的言辭,重斕。我活得可比你長太久了。”
曦亭咬了咬牙,略微能看出他有些生氣。
“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管好你的人!你這不知輕重的豹子!”
“我的人?”
名叫重斕的男人挑起了眉,一臉困惑。
“敢問我的人怎麼惹你不開心啦?我們一不挑事,二不殺人,只是從事著能安穩生活的事業,請問這位少爺,我的人究竟怎麼惹到你了?”
“市立動物園的黑豹,別跟我說你不清楚。”
曦亭銳利的目光掃射過來,重斕也不慌,予以回視,說白了,他也就膽子可以和曦亭稍稍比較,論修行,他還差著八百年呢。
“哦……你說那家夥啊……”重斕將手指曲起擎在唇邊,似笑非笑。
“我知道了,我會教育他的,羽山少爺?或者說,百川之王?”
“別這麼叫我。聽著耳朵疼。”
曦亭嫌惡地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今天就是來傳個話,我可沒時間陪你瞎鬧。還有,你這裡真是麻煩的要命,見面還要刷什麼卡,搞這一套,簡直令人作嘔。”
重斕接過了一支高腳杯,輕抿了一口裡面的淺色香檳,轉而看向曦亭,眼神中透露著別的東西。
“是嗎……那還真是不好意思……要不下一次,我直接過去接你好了,免得惹得你心煩~”
“不必了,管好你自己就好。我可不想被你這樣的人盯上。”
曦亭轉過頭看了重斕一眼,當著所有人的面,冷冷地說了幾個字。
“我可沒你那種癖好。”
“哼?直覺敏銳啊,不過隨你怎麼說~我的百川之王。”
曦亭已經進了電梯,他不想再陪這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嘮嗑,索性將那些議論紛紛的權利留給在場的所有人,至於那百川之王,那又是什麼時候的稱呼,他也懶得憶起了。
出來之前他在俱樂部裡買了一些價格不菲的禮品,連同精緻的包裝一起,被曦亭帶了出來。然而事後,他那卡里的錢莫名其妙地又轉了回來還多了不少是怎麼回事,曦亭只是不屑的皺起了眉。
這時候,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曦亭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裡停下了腳步。
“喂?浮月?”
是浮月打給他的電話,用的那部他買給浮月的貝殼色OPPO。
“嗯,沒事小曦,我就是擺弄一下你買的這個小東西,結果不小心就打過去了,不過正好,也想問問你在做什麼,現在忙不忙啊?”
曦亭握著手機,耳邊傳來浮月淨如甘霖的聲音,就算隔著螢幕他都能感覺出浮月好像就在身邊。
“現在事已經辦完了,等我把東西送過去就回家,晚上找狐狸一起去吃個飯怎樣?”
“是嘛,挺快的啊,小曦,那你趕緊去吧,別讓她等太久了。”
“什麼久不久的,我們不是說了嗎,給她一個驚喜,我連這事都沒告訴她啊。”
“真有你的,好了,我不耽誤你事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
聽著電話那頭結束通話的聲音,浮月保持著舉手機的姿勢回味了良久,末了,將那白色的小東西輕輕附上胸口,感覺無比的溫暖。
曦亭這邊也是,他笑著結束通話了電話,並收好了手機,在即將出去的一個拐角處,迎面走過來三個人,撞在了他身上,因為沒有防備,禮品從曦亭手中脫落,掉了一地。
“哎呦我去!好硬啊!……麼你小子走路不長眼睛啊!?”
“就是!我們大哥都敢撞!你小子膽肥了啊!!知道他是誰嗎!?”
“看你這小細胳膊小細腿,還有這小白臉兒……!!信不信我們哥仨修理你啊!??”
“哎喲?這全都是高檔貨啊?看不出來還挺有錢的?!識相的趕緊把錢包交出來,免得一頓揍啊你!!”
“就是!以前沒見過你啊,交保護費,快點的!!”
面對著這三個街頭混混,曦亭低著頭,三人因為陰暗的光線看不清他的眼睛,雙唇輕輕依附著成一條平穩的直線,那是他不為所動的常態,卻也是爆發之際的前兆。
可能是以為曦亭怕了,其中一人又道:
“喂?!你嚇傻了嗎!本大爺在和你說話啊!你是聾子嗎!?”
就在他說完最後一個音節時,曦亭默然抬首,緊蹙的眉宇之下是已經成形的龍瞳,在陽光的折射下投射出血的顏色,臉頰一旁水墨狀的妖紋已露出一角。
“!!!——”
“曦、曦亭大哥————!!??”
沒錯,就是他曦亭,曾經的百川之王。
……
“啊啊——!大哥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們這一次吧,畢竟您這妖氣隱藏的太好了我們完全沒感覺出來啊!要不然怎麼會衝撞您老人家呢……”
“是是是啊,大哥!而且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們來這座城市也沒幾天,您這模樣,行頭也變了這麼多,我們第一眼認不出來也正常啊……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對啊,和您比,我們幾個屁都不是!我們這種,就算您教訓我們也是髒了您的手啊!!”
曦亭坐在一旁的紙箱堆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態看著跪在地上的三個人……不,確切的說是那行曾經追隨過他的妖,雖然他們的話句句在理,但曦亭卻沒有饒了他們的意思。
“沒用的東西。”
只聽得從曦亭嘴裡吐出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三個人只覺得頭頂一痛,分明是被狠狠地打過一拳,但眼前的曦亭明明什麼也沒做。
“除了打劫沒用的人類,你們還會幹什麼?”
他一手抱胸,另一只手比做一個食指手勢,截然有力地指向他們三個,眼睛也因為他的情緒微微闔起,那其中,分明有著再明顯不過的嫌棄和不爽。
“是是是!我們沒用!我們廢物!!”
只見路人三個一陣磕頭,好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磕死好不用面對這份恐懼。
“都已經幾百年了,常獵,慶北,容幕,你們仨穿衣服還這麼沒品。”
曦亭視線掃過那些簡單粗暴的老漢衫和半截褲,以及嵌滿鉚釘的浮誇外套,輕輕撣了撣肩膀上的浮灰,陰暗的小巷子裡難免有些髒亂,害得他今天剛換的外衣染上了雜色。
“是是是!我們沒品!我們眼拙!大哥您教訓的是!!”
曦亭直直地盯著他們默不作聲,片刻之後,他的視線有所轉移。
“行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現在給我把東西撿起來擺好,立刻馬上。”
三個人好像把這句話當成了救命稻草,一股腦的爬起來收拾地上的袋子,並擺成一個完美的一字後,低著頭乖巧地站成一排。
與此同時,曦亭跳了下來,站在他們跟前。
曦亭很明顯感覺的,這幾個人的呼吸都在同時停滯了。
“怕什麼,沒出息的玩意兒。”
他彎腰撈起所有袋子,越過他們,邁出巷子陰暗的盡頭。
“這麼多年了,你們三個,還是老樣子。”
他說的很輕,而那三個人也像是驚醒了一般,瘋一樣的轉頭向那光明的街頭跑去,等到出來時,已然空無一人。
一趟下來,雖然沒耽誤多少時間,但後面發生的事超乎了曦亭的預算,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除了一直以來都保持聯繫的黃杉秋,以及偶爾上門騷擾自己的重斕,他還能夠見到曾經的老面孔,那些曾經稱他為王的人,想他當年一襲玄色羽甲,坐立在群山之巔,又有多少追隨者臣服於他腳下。
有時候他也靜靜想過,他們都過得怎麼樣呢……
等他重新思考起這個問題時,他已經在門外了。
“林姐,在嗎?林姐,我是曦亭!”
他隨和自然地敲響了一家藥店的門面,用清亮溫和的語氣喊著,彷彿只是一位常來的熟客。
“是曦兒來了嗎?”
裡面傳來一個柔麗的女聲,她說話的聲音彷彿林間淌過的山泉水一樣甘甜清澈。
只是一小會,那門便開了,它的後面是一位打扮清秀,眉目靈動的女性:她的皮膚乾淨白皙,臉上化著精緻的淡妝,頭髮紮成一條粗粗的魚骨辮並乖巧地垂在她的肩上,搭至胸前。淺綠色的連衣裙有著紗質的裙邊,隨著進來的風兒輕輕飄起。她正抬著頭看著曦亭,那雙暖褐色的大眼睛裡是已經長大的人。
“曦兒,你來啦,快進來吧,門外說話多見外啊。”
“嗯,謝謝林姐。”
曦亭展露出一個堪稱完美的淺笑,和女子一同進了那〔森羽藥房〕。
“林姐,林叔叔他們最近怎麼樣了,過得都挺好吧?”
“放心好了,他們在海外過得挺自在的,就是很掛念你們~”
“對了林姐,這是我和浮月的一點心意,就當做這段時間沒來看你的補償,我希望你別嫌棄可以收下。”
曦亭說完便開啟了一個包裝,原本寫著清桂糕的盒子裡分明躺著一顆潤滿紅色光紋的靈芝,這是妖類上好的藥材,服用一點便可妖力大增,其他袋子裡的也都是如此。
女子輕輕看了一眼,卻很快將目光調回曦亭身上,彷彿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即便她是一名醫者,但現在再稀有珍貴的藥材都打動不了她。
“一來就急著送東西,你是怕姐姐我這裡快要打烊了嗎?你這小家夥。”
她招了招手,示意曦亭將東西先放下,讓他好好坐著,而她則是從印有〔林喃鈴〕字樣的名片旁邊拿了兩個精美的瓷杯,慢慢為兩個人沏著紅茶。
“來,高嶺月泉今年產出的紅茶,小心點,有點燙。”
林喃鈴雙手遞了一杯紅茶,曦亭也出示了雙手,禮貌地接過。
“謝謝姐,這麼多年,還是你泡的茶最好,連浮月都自嘆不如呢。”
“好啦,就你會說話,這些東西呢,我就收下了,不過下一次,不許這樣了,聽見了嗎?”
林喃鈴戳了戳曦亭頭頂的旋,後者乾笑了兩聲,一切都那麼祥和。
“姐,我這次來除了看你,還想給浮月捎一味固氣安神的藥,你看行不行啊?”
“瞧你說的,和姐姐多小氣一樣,你們兩個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一味藥算什麼,看到你們現在這樣好好的,姐姐做什麼都願意。”
林喃鈴別了一下頭髮,起身從墊子裡拿出一個黑色的點心盒,優美的花瓣金絲在上面點點鋪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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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個,你們最喜歡了,一同拿回去吧。”
曦亭的黑眼睛裡閃過一抹光,顯然是有些激動,因為他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什麼。
小巧,精緻,鮮美的淡奶油色的身體,滾著一層淡淡的酥粉,兩朵小小的桂花戴在它的頭上,金色的果醬從糕卷的縫隙裡微微溢位,一共六盒,一盒四色。這味道刺激著曦亭的神經,和浮月不一樣,他不愛吃甜的,但對林喃鈴做的甜品卻情有獨鍾,怎麼吃都不膩,這也迫使他想起了從前的事,那個時候,除了林喃鈴,還有很多人為他們兄弟二人做好吃的,可是現在,就只剩下她了。
“怎麼啦?小饞貓不現在來一個嗎?還是說你吃的太好,嫌棄姐姐的手藝了?”
林喃鈴故意調侃他,曦亭嗤笑了一下,手指蹭了蹭鼻子下方,說道。
“謝謝林姐,我還是想回去和浮月一起吃,等等吧。”
對,林喃鈴做的花糕,不和浮月一起吃,就沒有意義了。
林喃鈴像是早就料到了,也沒有為難曦亭,而是轉手把盒子包好,放到了曦亭手邊,另一邊,她開啟了藥櫃,開始為浮月配藥。不同於表面那些給人抓藥的藥櫃,那是隱藏在之後的專門為妖填辦的藥品。
仔細想想,她的糕點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在第一時間被搶光,但有一個例外,就是浮月和曦亭小時候如果盤子裡剩下最後一個,兩個人就會你一句我一語地推讓,誰都不肯先吃,浮月往往會急得流下汗水,曦亭則是氣的小臉通紅,最後總是落得一個啼笑皆非的下場。
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林喃鈴將用自己妖力淬好的藥丸裝進瓶子裡,囑咐好了服藥方式,連同糕點一併交給了曦亭,在按下曦亭想要交付金額的手後,她說了一句話。
“曦兒,下次一定記得,把月兒也帶來。”
“嗯,一定。”
曦亭與林喃鈴又簡單的囑咐了幾句話,便與之告別。林喃鈴腦中迴盪著曦亭開門出去的聲音,心念道這是他們這幾年來最為恬淡平靜的對談,說實話,在一百多年前,她身為羽龍附屬的醫藥世交之一的鹿族,以一個微妙的節點再次與曦亭相遇,作為義姐的她即便是面對已經長大的曦亭,也是在第一時間認了出來,不可控制地撲進自己從小看著的曦亭懷裡,當街哭成一個淚人。
他們一族因為住在羽山的山麓地帶所以能在當年倖免於難,往後的日子裡,她的父親也不是沒帶頭找過他們,只是這茫茫人海談何容易。林喃鈴不曾奢望過曦亭能放下過去,只是希望他們兄弟二人好好的活著,然而那人已然失去了曾經的無憂與天真,徒勞的說辭讓她選擇沉默,她也無時無刻不在為軟禁於樹屋的浮月和染上戾氣的曦亭難過,可人畢竟活著,變成什麼樣子,都是不可預料的。
只是現在,她不需要再擔心了。
至少現在,他們過得很快樂,不是嗎。
笑容在她臉上還未被打斷,迎門又進來了一個稚嫩模樣的孩子,他的頭上插著一片葉子,看上去怪可愛的,還顯得人機靈。
“喃鈴姐姐,剛才那個哥哥是誰啊?以前沒見過呢,我看他一臉高興的,你們剛才說什麼了呀?”
“沒說什麼,他只是過來開了個藥,然後我們寒暄了幾句~”
林喃鈴雙手託腮,笑盈盈地看著那孩子。
“你爺爺感覺怎麼樣啦?好點了沒?”
“嗯,爺爺說他好多了,已經不會肚子痛了,還說住在他身體裡的兩個人終於不吵架了,可以安心睡覺了!”
小家夥說著說著就激動了起來,頭上的小葉子慢慢長成了好幾片。
“對了姐姐,我今天還有一件事,上次你借給我看的古書我已經看完了,真是太精彩了,那些羽山上的羽龍是真的存在嗎?”
林喃鈴仔細地聽著,她的眼簾輕輕闔起,摸了摸小家夥頭頂的小葉子,反問道:
“那麼你相信他們存在嗎?”
“我當然信啦!這世上妖的種類那麼多,說不定他們就在我們身邊呢?而且不能因為沒見過,就說沒有吧,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喃鈴姐姐!”
“你還真是人小鬼大啊,我有個小親戚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只會漫山遍野的瞎跑闖禍呢。”
她聲音頓了頓,又說:
“既然你這麼喜歡羽龍的故事,那麼姐姐再給你講一個怎樣啊?”
“真的嗎?好!”
……
…………
羽山,神話中與天最為接近的聖地,那是一座沒有固定位置的仙山,如行者般出現於人間的各種山林,它的作息與山上的神靈同步,羽龍們用他們龐大的純淨妖力守護著這座山,世世代代,超然物外地生活在這裡。據說那座山上的植物終年不落,四季景象一應俱全,川澤沼野猶如畫卷,飛湍瀑布爭相喧豗……
住在這座山上的羽龍們天性善良,總是以平等包容的心態看待所有的生靈,善良的守護者們也會接待一些零星的有緣人,雖然羽山世代都有聖物誠靈之石的庇佑,能形成隔離外界的巨大結界,以保證他們不被外界侵擾,但不免會有少數人類進入這裡,面對那些誤闖入羽山境內的人,他們化作人類的形態,為人們指引回家的路,並悄悄地護送他們平安回家。
羽龍們雖為妖族,但卻是最接近仙的靈妖,而且他們生來便是人形,自仙胞開始到降生便擁有百年修為,再過百年便可習得化形之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羽龍,其中,如若是天資聰穎者便可在幼年獲得龍羽,化羽成刃,天賦異稟者,則可在同年習得龍焰之術,其威力可媲美一方妖王,隨著他們修習年月的增長和必要的契機點,也就是渡劫,他們甚至可以達到六翼至高境界。據說羽龍的祖先——也就是第一條六翼白羽,為了下凡除祟,而在人間待的太久,染上了濁氣,進而成為了妖仙,再往後,受人間凡塵的困頓,擁有妖仙之力的羽龍也消失殆盡,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成了地地道道的妖。
羽龍的功力大致分四階,白者為聖,黑者為王,棕羽為林,灰羽為智。
這當中,屬棕色鱗片的羽龍為多數,也就是成林不倒,凝聚之意,灰羽的羽龍屬於變異體,數量稀少,且大多不善戰鬥,以智力超群,唯有那黑羽之人,是這一族中可稱王者而且數量較少的一類,他們生來便與眾不同,定要為家族有所作為。
至於那最至上的白羽,自初代以後,便絕跡了。不過倘若在子世代裡出現了白羽,那他一定,一定是擁有祖先能力的半仙之體,是萬眾矚目的焦點,也是全族的聖者族靈。
白羽是聖的集合,知曉萬籟的他,註定是要傾聽的,無論是族人的,還是世間萬物的……
“嗯?真的是這樣嗎……?”
而書中的內容,到此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