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q 誠凜預賽的征程（三）
秀德的比賽開始了。
體育館內零零落落地坐了些人，一眼望去，竟然都是其它學校籃球隊的。大家隨意巡視一番，便心中有了數。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賽，而坐在觀眾席上的，也不過是看看新生的秀德到底成長到了什麼地步？
可惜的是，對手的水平還不足以激發秀德全部的實力，但僅僅是如此，秀德的強大也無法讓人忽視。
誠凜一行人坐在籃球場的右方的觀眾席上，分坐了兩排。正選一排，一年級一排。
相田麗子的眉毛從開場開始就死死地皺在了一起，眼神如同具現的x光在場上五人間來回掃視，微微前傾眯起了眼，“更強了啊。”各關節肌肉的平均值都在四千以上，力量和速度都在百分之八十，這樣的素質放在全國來看都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場中五人中的中鋒大坪、控球後衛高尾，在上一年的比賽中就有極其出色的發揮，一直都是首發選手無可動搖。
中鋒大坪身高198cm，東京境內屈指可數的高大體型的中鋒，一直是秀德內線的得分點。靠著這一員猛將，可謂是斬落了不少強隊下馬。
而在今年……
相田屈指摸了摸鼻頭的汗漬，目光落在了站在眾人之後的一個高大的身影——得分後衛，綠間真太郎。
場中的綠間站在原地，輕鬆地接下高尾傳來的傳球，如同老僧入定，對前方衝來防守的隊員視而不見，雙臂慢慢舉高躍過頭頂，丟擲——
高大的弧線，緩慢地彷彿凌遲前的頌讀，一寸寸切割著人的神經。
唰……入網。
相田不清楚自己是在苦笑還是在哭了，聽著場邊不斷傳來的驚呼聲“天啊，這麼高的球”“不愧是奇蹟世代啊”“還沒有失誤啊”……
今年的秀德，如同被全面武裝的堡壘，內線至外線，被打磨的堅硬無比。全方位沒有弱點的隊伍。
如果說誠凜還在成長的幼苗，而秀德，就已經有了雛形的樹幹。這一戰，要比想象中艱難的多。黑幕擋住了前方，無任何亮光滲透，每一步都踩在虛處，寒氣滲人。
想到這裡，相田忍不住看了眼身後的白羽一行人。
場上的比賽已經是一片倒的局勢了，對方被秀德碾壓的甚為悽慘，大汗淋漓地徒勞無功地追逐著秀德的腳步。明明是坐在場外，但場外所有的人都覺得一股同樣的冰冷的漫上了自己的四肢，彷彿站在場上與秀德對戰的就是自己。或者說，場上的那一隊就是自己的下場。
綠間又接到了球，微微屈膝，伸展，腳尖踮起，與此同時的是同樣完美的出手——球越來越高……
場上的人禁不住抬頭，連場外的人也忍不住跟著抬起了頭，微微張大的嘴巴，連呼吸聲都被抑制住了。
這是能到達天空的籃球。
超高的出手角度、超高的弧線、如同被神劃出的緩慢的而又精準的弧線。白羽隨著籃球漸漸增長的高度，猛然有了一種仰望虛空的感覺。她知道，這球會進，誰也無法攔下。
真是討厭啊。這種如同天神般需要仰望的籃球。
白羽的手指掐住了大腿下的座椅，塑膠的座椅硬的有些硌人。
“哇——”“天啊，太恐怖了。這無法阻擋嘛！”“這真的是高中生可以投出來的球嗎？”……隨著球的與球網的溫柔摩擦後，驚呼聲此起彼伏。
而與之相反的是成凜極度的安靜。黑子的反應最為平靜，他轉過頭瞥了眼繃緊了身體的白羽，只是一看比賽就比誰都還容易進入狀態的傢伙。
“要不要喝點水？”
黑子的聲音響在白羽的耳畔，如同之前無數次一樣，略低的平靜的聲音輕易地把她的意識帶了回來。她轉過頭，微微蹙眉，顯得有些迷惑。
“緊張嗎？”黑子看了眼場中的綠間，突然想：不知道綠間君還記不記得白羽。
“不。”白羽接過了黑子手中的水，灌了一口，清涼的水順過喉嚨後，突然覺得自己輕鬆多了。還是緊張了啊。她垂下眼睫毛，不再去看場上。
無論她投過多少種投籃，但投不出來的，就是投不出來。
“你們的對手會是他們嗎？”白羽問。
“如果進決賽的話，是的。”
白羽安靜了，許久抬起頭，“那你們沒有機會了。”現在的成凜，無法匹敵。她的眼睛裡，是化不開的濃墨。
黑子的眸子裡閃爍了什麼，他與白羽對視了幾秒，突然張口道：“不，是我們。”誠凜裡面，還包括你。
白羽愣住了，隨即低下了頭，臉埋在了陰影中。
而一直坐在前面的相田終於嘆了口氣，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頭。哎……為什麼她一個教練當的比老媽子還要辛苦？
好不容易來個火神，還是個暴躁的野生物種，要打磨成熟還要漫長的一段路，要成為隊伍真正的核心人物也需要許久的鍛鍊；黑子是個半完成品，偏偏卻找不到完成品的方向，卡在瓶頸中上不上下不下；木吉在修養，連蹦都蹦不起來；好不容易來個外線的投球手，卻是個女娃。是女娃就算了，還一堆心理癥結，到現在還沒有接受誠凜……
誠凜的未來充滿希望也充滿了坎坷。可偏偏再過不久就是決賽了。這樣只能靠著爆發、突破超常發揮過掉強手真的沒問題嗎？
相田的眼角瞥到了身後低頭默然不語的白羽，內心的煩躁如同雜亂的海草不斷生長著。
白羽的表現不正常。這不是一個對籃球有著熱情的人會有的表現。雖然白羽似乎願意接受籃球了，但在心底深處似乎總有什麼東西剋制著她的動作。平時訓練就可以看出來了，只做些基礎動作，不做過分的動作，至今她看到的最精彩的出手依舊是那一天救下她時的暴力投球。與人正面對戰，也是極力的避開，下意識的會選擇更加投巧的方式出手。
這一次碰上秀德、綠間也是，相比於興奮的火神，白羽她退了，她感到畏懼，首先想到的失敗。這是下意識的一種退卻，她在逃避。
這不正常，任何一個在某方面領域的熱愛者都對強者有一種渴望，一種興奮，這引發的是一種想要打敗對方的慾望。
看看那個興奮地像猴子一樣忍不住蹦上籃球場的火神就知道了。
之後的整場比賽，白羽都再也沒有抬起頭看比賽。
如同弱者一樣躲避的行為，讓相田和黑子都皺起了眉頭。綠間如同一個按鈕，剛好卡在了白羽的某個機關上。
一場比賽就在這種黏著的令人噎著難受的氣氛中，落下了帷幕。
場中的綠間在最後一個壓哨球為比賽劃下完美句號的一瞬間，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往右方的觀眾場看了一眼，透過有些模糊的鏡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白羽，走了。”黑子無奈地瞅著眼前發呆的女娃，“你是要我扶你嗎？”像你之前一樣？
反應慢半拍的白羽總算回過了神，一眼看到了放大的藍毛，一個發愣，又愣住了。
這貨不會真的打算要繼續發呆吧……黑子看了眼已經走遠了成凜眾人，下定決心，抓起白羽的手腕一把拉了起來，“你幹你的，不用理我。”說完後，就拖著白羽走了。
……
秀德的比賽是看完了，但接下來的就是成凜的比賽。而從第五戰開始，比賽的安排有所變化，一日兩場比賽令眾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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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兩場比賽，對成凜來說是一個噩耗。他們人員調配的靈活性幾乎為零，正選隊員幾乎撐完全場比賽，平時一場比賽下來就累得夠嗆了。現在一天兩場比賽，對成凜來說是巨大的考驗。即使對手比自己弱，但在高壓力的淘汰賽制和高強度的體力消耗下，一不小心，成凜就會敗倒在疲勞度和耐力上。
這對成凜來說，是最糟糕的離開比賽的原因。敗在了人員不夠的情況下。
而相田所擔心的，在後面陸續多天的一天兩場比賽中得到了驗證。
日向的暴脾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為了鼓勵眾人），伊月俊的運球出現了失誤，火神的力量和速度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削弱，連向來穩定的黑子在傳球的準頭上也出現了偏差……
而坐在場外的相田卻不能說任何話，她一反往常的千叮嚀萬囑咐帶恐嚇，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場邊。
“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嗎？”相田越來越愛和白羽說話了，各種瑣碎的，有關誠凜的、有關比賽的、有關籃球的、有關寵物的……“因為真正上戰場的是他們。有些東西，只能他們自己熬過去。”
誠凜的蛻變，她只是催化劑，卻不參與化學反應。
白羽望著場上的誠凜，漸漸地入了神。
白羽也是一路陪著誠凜下來的，每一場比賽都是在她的見證下結束的。她看到了一下場就癱倒在地上的小金井，也看到了疲憊卻強撐著的日向走進了休息室鎖上了門，火神拖著黑子下場坐在凳子上不肯起來……他們都很累，每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透露的累。但這僅僅是在場下，只要一上場，他們依舊是那雄赳赳氣昂昂的要吃人的誠凜。
白羽的內心深處，騰昇的一種，稱之為感動的情緒。
這是另一種她不曾碰觸過的籃球精神，互相支撐、互相鼓勵、不離不棄、永不放棄、朝著一個目標前進的的團隊精神。
她突然覺得一切都很陌生，場上的東西離她是那麼的遙遠。打籃球的人是陌生的，籃球的聲音是陌生的，過人的動作是陌生……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碰過籃球。
——你感受到的籃球的快樂，只有一半。
永遠只有一半。
……
高節奏的緊張的比賽程序下，白羽跟著誠凜一起走了下去。
有人會看見，寥寥幾人的誠凜隊伍後面總是會跟著一個黑髮黑眼的瘦瘦的女生，提著一個巨大的環保袋亦步亦趨的跟著。
多場比賽白羽都站在場邊，盡職地做好一個經理的工作。相田會經常忘了白羽不僅僅是個經理，誠凜的隊員也忘了白羽會打籃球，他們更習慣了一下來就遞上來的毛巾和水，也習慣一個一直在場邊記著投球、籃板、斷球數的白羽。而忘了這是個暴力的籃球少女。
白羽有時候自己也忘了。偶爾看到一個精彩的投球後會稍稍發一下呆。
飛速旋轉的時針下，無人再有心思去思考更多。
直到準決賽的到來——對手：正邦。
而正邦的後面正是秀德。
這是具有的特殊意義的一戰，準決賽和決賽一天內比完，同時和西、東之王者的對戰……靠，這還真不是一般的挑戰人的神經。怎麼看誠凜都是死路一條，累死也是極有可能的。
在看完正邦的錄像帶後，誠凜的死寂持續了將近十分鐘。這是個和他們風格幾乎相反的對手，強大的防守型，如同雙層漁網層層把關，密不透風。詭異的防守動作，飄忽令人難受的奇怪節奏，怎麼也甩不掉的盯防……
而在所有人身後的白羽，手裡正在記錄的筆也屢次停下。防守，也正是她無可忽視的致命點。
“不管怎麼樣，全力上吧。終點線前的最後一步，沒有理由倒下。即使和正邦對上10次，會輸掉9次。但只要把那一次贏了就好了。”相田的手指敲打著桌面，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眾人的目光互相對上，卻也是義不容辭的堅持。
是的，沒有理由倒下。死也要踏過去。
白羽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了筆……有那麼一刻，她又逃避了。
她想得是：誠凜要輸了。
“白羽，辛苦你了。每次都讓你準備那麼多東西。”日向的聲音穿過眾人，落在了所有人遺忘的身後。
大家才紛紛回過神來，“對啊！辛苦小羽了。”“小羽真是太了不起了，每次準備都好好啊。幸虧不是教練……啊！痛啊！”
“有了小羽滿滿的愛，一定要拼命啊！”小金井揮著拳頭，被日向一個拳頭捶了下去。
白羽錯愕地看著誠凜眾人，手裡的筆松掉了。
她看到了相田的笑容、日向的笑容、黑子的笑容，大家都笑著。
誰都沒打算放棄。
白羽的嘴角忍不住慢慢地彎了起來，她突然開始相信這個隊伍了。即使誠凜是夜空中小小的一枚星辰，也有著無法忽視的奪目的光彩。
……
終於迎來了決賽當天。
各大球隊早早地來到了體育館，熟悉場地和觀摩比賽。而決賽的當天，觀眾也是空前的暴漲，隊員一不小心就淹沒在了人群中。
誠凜一行人下車後陸續走進了體育場，而最後一個下車的自然是拖著一個白色環保袋的白羽。在眾人的鼓勵後，她比平日多買了一倍的飲料，一大早就拖著飲料到處溜達了，誰也沒攔住。
這一次也不例外，跟在誠凜的身後小步跟著。
來往不時有行人穿過，白羽停停走走，沒兩步後就和成凜前面的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而離白羽不遠處卻是另外一邊的球隊下車。
“哇！今天人好多啊！”津川摸了摸自己光頭，扯開閃亮的白牙，“今天比賽會很爽啊。”
後面緊跟著數人下車，而一行人身上穿的隊服的字型赫然是：正邦。
“誒誒！那邊那些就是成凜吧。”津川指著不遠處的成凜隊服興奮地叫著，“去打個招呼吧隊長。”他的笑容燦爛分明，“好歹是等會就要被打敗的對手啊……”
旁邊的隊員給了他一個爆栗子，“別亂來。”
津川轉動著手裡的籃球，“不要這麼嚴肅嘛，不覺得很好玩嗎？”邊說著，他已經往成凜一邊走了過去。
“都叫你不要亂來了。”旁邊的隊員匆匆跑了前去，重重地拍了一下津川的肩膀。
“喂喂，你幹什麼啊……”津川肩膀被打的太重，身體前傾，手裡的球就自然地飛撲了前去滾落了出去，自己的身體也晃動了幾下才穩住，“不就是開個玩笑嘛。”津川撓撓頭，“我知道要人的痛苦的表情在場上才是最好的。真是的……喂喂，那邊那個女生，那個球是我們——”
似乎聽到了什麼。
白羽走了兩步，似乎踢到什麼。把環保袋拿開，才看清了腳下的籃球。
不遠處又傳來的什麼聲音，但因為周圍的人聲喧譁，聽不清楚。
白羽撿起了籃球，就看到隔著一些行人對面一個男生雙手虛託成一個球形在說著什麼。
“你等一會，人太多了，我馬上過去拿。”這是津川在說的。
白羽理解的意思是，“那個球是我們的，還給我們吧。”
白羽匆匆看了眼誠凜離開的方向，發現人已經隔得有點遠了。有些著急，瞥了眼津川的方向，一手拿球，手猛地託高甩了一下——
津川還在笑，笑容卻突然有些僵硬了。誒那個女生為什麼就直接走了……籃球呢？籃球呢……等等——與之相對的，津川的表情猛地有些錯愕，那個在人群上方飛速衝過來的橙色球形不明物體是什麼？什麼時候出現的……到底是什麼時候。剛剛明明還在……
不！他在想什麼啊！球已經衝到了他的前面了啊，他微微一閃身，才突然才發現、靠……自己還不快閃，但更快，他感覺雙手一沉，習慣性地抓住。熟悉的手感……呃，他低下頭，看著手裡穩穩的籃球。
呃……剛剛發生了什麼？
手裡的籃球突然沉重得令他覺得有些抓不住。他猛地抬起頭再去看原來那個女生的方向，卻只看到往來的人群。
有些不可思議，卻讓他不得已相信，剛剛那個球的確是從人群中飛躍而來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自信，才敢在人群中這樣丟球啊。一不小心可以要砸人的啊！
而且……津川低頭看著手裡緊緊抓住的球。
後面傳來了叫聲，“喂津川，還沒拿到球嗎？”
“啊，拿到了拿到了。”
說完這句話後，津川的笑容突然張大，總覺得，有什麼有趣的事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