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q 來打籃球吧（二）
這是一個很喧鬧的場地，背後是沖天的歡呼、驚叫和吶喊，還有背後那永遠不會改變的籃球場地。
“勝利了，很開心是嗎？”應該是採訪的人。
“是的。雖然只是一個小型的市級比賽，但我們很開心。”
“請問是什麼讓你在如此激烈的比賽和嚴峻的情勢下戰勝對手的？”
喧鬧聲蓋過了所有的思考，一切彷彿都如同潮水般往後湧去，所有的聲音漸漸消失，如同幻影一般不可捉摸。什麼都聽不見了，但有那麼一句話一直飄蕩在腦海，一直無法被抹去。
——因為這是我的世界。
一旦站上籃球場，就猛然湧上了一種這就是我的世界的感慨。所有的所有，28米的邊線、15米的端線，用白線劃出的限制區、罰球區、三分區，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細節都印刻在她的腦海。這就是她的領地，還有她的王者地盤三分投籃區，站在這裡，她即為王。
“白羽醬！白羽醬？”
白羽突然回過神，身體差點往前栽倒，她轉過頭正對上松原擔心的面孔，“白羽醬怎麼了？走神了？”
白羽有一瞬間覺得不真實，這裡是哪裡？耳旁縈繞的依舊是吶喊聲，還有熟悉的籃球的跳動聲，她的目光漸漸挪到賽場上——
進入第四節比賽後，兩隊之間的拼搶更為激烈。如果說一開始還存在技術、戰術，但最後一節就完全是對抗了。兩邊，誰的意志更強？誰對的勝利的渴望更大？就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贏家。
籃球是一項團體的對抗性運動。對抗，即是它的本質。技術的對抗、肉體的碰撞、精神的決鬥。
在日向一個精彩的三分球後，兩隊比分拉平。
全場的氣氛飆到最高點，所有人的聲音都變得嘶啞，想要尖叫卻又哽在喉嚨裡。
最後關頭到了——
場上的人已經殺紅了眼，身體的疲勞忘記了，比分也忘記了，一切都拋諸在了腦後。腦海只剩下一個詞：得分！
“加油啊——”
“衝上去——”
……
“大家都好厲害，”松原愛喃喃道，很明顯，這場比賽征服了她，隨即她轉過頭對白羽笑道，“白羽也很厲害。”
你對籃球真是瞭解啊白羽醬。
場上的熱度如同沸騰開的熱水，但白羽卻如同隔離在這個場外。她看著比賽，卻似乎什麼也看不見。
——白羽醬你很喜歡籃球啊。
——你喜歡籃球嗎？
——喂小羽，今天放學來打籃球吧。
……
許許多多的聲音充斥著她的腦海，白羽突然失神。
場上誠凜與海常比賽只剩下最後十秒！誠凜持球！比分打平！
天啊——
所有人心卡到了嗓子眼，松原愛卻是在極度緊張中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到底誰會贏？
而攔截在火神前面的赫然是眼神冰冷的黃瀨：不會讓你過去的！奇蹟世代怎麼會被你打破！！
“才不會這麼簡單啊！！”火神的聲音劃破安靜，如同火箭炮一般的破壞力衝向黃瀨。就在黃瀨迎上之際，火神一個詭笑，他把球一扔——黃瀨瞪大雙眼突然看見旁邊出現的黑子，黑子投球？開什麼玩笑？
前面是兩個人，一個擁有極大的潛力的火神，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黑子。
光與影，火與冰。
當然是要攔截火神啊！黑子怎麼可能投球！
就在黃瀨衝向火神的那一刻，他不可抑制地發出驚呼聲，黑子出手了，手腕翻動，球出去了——
“怎麼可能？黑子投球？”場下的誠凜眾人也驚呼了。
球的弧度一出來，場下的白羽就撇了撇嘴，果然是投球廢！
“傻瓜！”火神的聲音響在黃瀨的耳畔，“這是空中接力啊——”
火神一個大步躍起，高難度的跳躍位置和恐怖的跳躍高度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直到他的手碰到了籃球，笑容在他的臉上綻開，“進去吧！”球被狠狠扣進了籃筐，整個籃球架都彷彿震動了一下。而整個籃球場也被震住了。
哨聲貫穿全場——比賽結束！
誠凜對海常，100:98！
“天啊——”
“哇——”
吶喊聲和歡呼聲猛然響起，整個場地都被掀翻了。
而同樣躍起卻沒有阻止成功的黃瀨摔倒在籃球場上，籃筐在那一刻，離他的距離變得那麼遙遠，一切都模糊了起來。輸了。真的輸了。
眼裡的一切都渾濁了。
到底這場比賽，誰改變了誰？
“喂白羽醬？”
白羽站在籃球場地外，身體也在剋制不住的顫抖，同樣瘋狂的比賽，同樣來之不易的勝利，同樣剋制不住的吶喊——記憶如同影片回放一般逆襲而來。
——小羽，好樣的！
——太棒了！今天要吃大餐大餐大餐！
——現在我死了都無憾了。
……
“喂白羽醬？喂！白羽醬你要走了嗎？”
“白羽醬？”
松原愛眼睜睜地看著白羽離開了體育場，卻不知道怎麼阻止那個面無表情的女孩。一副幾乎崩潰的表情。
白羽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身體湧上的一股又一股湧上寒潮。她曾經以為，她再也不會想要回到籃球場上，她再也不會想起勝利的感覺了。
對勝利的渴望，對籃球的渴望，她以為，她徹底埋葬了。
不行。
不可以。
要剋制住自己。
此時下午五點左右，外面的天氣明朗，街上的人還很多。
“砰——砰——”
有節奏的拍打聲。熟悉的聲音讓白羽停下了腳步，此時的她的神智才漸漸清明，轉頭看去，隔著鐵網是一群打籃球的少年。
街頭籃球嗎？
……
誠凜與海常的比賽結束了。
對誠凜來說，這是開場之戰，也是一場苦戰，這一戰對他們而言意義非同尋常。也是火神和黑子第一次用王牌的姿態出戰。
對於海常來說，被一個意料之外的對手打敗如同當頭一棒。豪門學校身上都多多少少帶著輕視普通球隊的傲氣，而這一次也算收了個教訓。但影響最大的莫過於黃瀨，站在球場上，他許久沒有緩過神來。輸了，真的輸了。
這個時候，有一腳踹了過來，“喂有點男子漢氣概好不好！太丟臉了。下次贏回來就好了啦。”是笠松。
轉過頭，是笠松咬牙切齒的臉，“怎麼會有你這麼幼稚的隊友？”
隊友？
回頭——是的，笠松身後是一群誠凜隊的隊員，他們都顯得有些沮喪：“很抱歉。”他們的實力不夠強，所以才沒有幫助到黃瀨。他們面露疲憊，卻努力地對黃瀨露出笑容。
有那麼一瞬間，黃瀨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
“喂，擦掉你臉上的東西，丟臉死了。”笠松又踹了他一腳，“你別告訴我你重來都沒輸過，你臭小子不要瞧不起人了。”
黃瀨摸了摸臉，溼溼的。
真的挺丟臉的。
“走吧，”笠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說好要跟你講那個女生的動作嗎？”
黃瀨，快點成長起來吧。今天輸得球，必然有一日，要加倍奉還。
“那個女生的動作，並不是很快，但精華之處在於她的移動和單手。”笠松的觀察能力已經達到了極其高的水準，觀察、判斷、分析，他是海常不可撼動的控球後衛。
五個球同時衝擊而來的時候，存在角度差和時間差。這既是躲避的難點，也是躲避的有利之處。
為了在最短時間內抓到籃球，那個女孩子選擇使用單手，拍開面前的球。這的確最省力也最快速。這就說明她的站位非常的精準，第一球到來之時就已經判斷出第二球的位置甚至是第三個球，並在瞬間找到了有利的站位，同時精確地卡好了時間差，才能在這場亂戰中得以逃開。
第一個籃球最好接住，但她選擇了退後一步，而那個位置恰是第二個籃球的落點，右手拍開第一個籃球後，左手順勢包住第二個籃球壓進了鐵筐。第三個籃球的弧度較大，時間上更久，她選擇了先接第四個籃球後再跨步反手抓住第三個球。而第五個球是她跑出去接的。
聽起來很簡單，但真正地操作起來，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就在那幾秒鐘瞬間完成的動作背後卻包含著驚人的觀察力、判斷力和站位。沒有對球達到極致的熟悉，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感覺好難。”黃瀨嘗試著把自己放到當時的場景，用手做了幾個類似的動作，“不對勁，太快了。而且兩隻手完全不同，還要兼顧腳下的移動和頭上的籃球，最後還要拍進鐵筐……”
“所以說不可思議。”笠松陷入了沉思，那短短的數秒不斷在他的腦海裡回放，女生微小的移動和大幅度的手部動作形成微妙的充滿流動感的畫面，彷彿當時周圍的整個空間都在她的掌握範圍內，而在那個空間內出現的任務物品都受她的控制。
嘖,
這種感覺。
“和那種人對上很要命吧。”黃瀨打哈哈道。
笠松瞥了黃瀨一眼，嘆了口氣，並沒有說什麼。就算黃瀨那樣說了，但他們都清楚，無論那個女孩的接球和站位多強大，但在賽場上，卻是有無數種方法可以打敗她。
就例如黃瀨，在絕對的身高和身體素質面前，那個女生根本無法有任何動作。不可能過人，更不可能接到球，投球什麼的更是妄想了。
籃球畢竟是一場對抗性運動，尤其是存在合理衝撞區，那樣瘦小的女生根本無法頂住一米九的大個子的壓力，在場上會被封殺的。女生天生的身體素質的差距也決定著兩者不可逾越的鴻溝。
天生的，就是這麼殘忍。
男生與女生在體育上的水平的差異，就如同天才和普通人,是不可跨越的。同樣的條件下，超越天才就是痴人說夢。
也就意味著，女性無論付出了多少，她們都站在男人的陰影之下。
一個女性運動員，無論再怎麼了不起，也難以被周圍人認可。
而在中國，一名籃球運動員，無論再怎麼強大，也不會被奉為英雄。這就是中國和美國的差異。
更何況是女性選手。
所以對於黃瀨他們來說，那個女生勾起了他們的興趣，但絕對不會產生把對方當做對手的衝動。潛意識就是這樣決定的。
而在另外一邊，
誠凜眾人都被拉去了吃超大份牛排，按相田的說法就是：哈哈大家就盡情地吃吧！不用客氣！
不用客氣個毛！所有人盯著眼前的五釐米厚的牛扒流淚。
黑子率先戰敗，理智地表示自己吃飽了，然後用紙巾擦嘴。在眾人痛恨的目光中，毫無自覺地直接走出了牛扒店。店員根本看不見他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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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門就碰上了黃瀨君，“小黑子，我們聊一下吧。”
……
黑子與黃瀨走到了街頭的露天籃球場時，黑子頓了一下，他看到了靠在鐵網上喝著飲料的白羽。
“怎麼了？”黃瀨說。
“那個，”黑子指了一下不遠處的白羽。
黃瀨轉過頭看了那女孩一眼，似乎有點眼熟，“怎麼了嗎？”原諒這個每天都見過無數少女的少年吧。
“啊，沒事。”
白羽沒有注意到黑子這一邊，背靠在鐵網上，耳邊迴盪著籃球的跳動聲，口裡咕嚕咕嚕灌著剛剛買來的冰鎮汽水。微微刺鼻的感覺湧上喉嚨，讓她發起了呆。
即使是在露天的籃球場，也幾乎沒有女性會打球。
女性的角色，是場邊的，負責加油的。
後來一切都好說了。
火神找上了黑子，加上黃瀨，三個人總算對上了。
黑子和火神，到底能走多遠？
“小黑子，如果你想要的是這樣的籃球，小火神，他遲早會離你而去的。因為他擁有跟奇蹟世代一樣的潛質，他遲早會開發出獨屬於他的能力，他會站在跟奇蹟世代一樣的位置上。”
黃瀨的話冰冷不帶感情，卻是幹淨利落。
光會越來越強，有一天，影子無法追隨上光的腳步，你怎麼辦？
“喂喂，籃球場地該換人了吧。”旁邊的籃球場突然傳來吵鬧聲。
“你說什麼？……要不就用籃球決定吧。”
吵鬧聲吸引了黑子三人的注意，也吸引了白羽的注意。
“你們太過分了！不是說三對三嗎！？”說話的人還沒說完，一個肘擊就撞上了他的肚子，“噗！”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啊……”哈。
街頭籃球總是會出現的爭鬥。白羽閉上了眼睛，又灌了一口汽水，冰涼滲進舌頭，讓她打了一個冷顫。
很快就會結束的，弱者很快就會被逐出這個場地。
——就好像，女性一樣。
白羽的動作突然一頓，她聽見了一個聲音：
“打籃球可不是怎麼打的，是不能使用暴力的。”熟悉的聲音，平調，有些低，每個字發音都很清晰。
白羽沒有轉頭，卻遏制不住自己身體的顫動，抓著汽水的手就好像扭動了機關一樣。
“你這個小子——啊！”還來不及對這個狂妄的小子出手，就被人阻止了。
黃瀨和火神。
“要不，和我們打吧。三對五也可以喲！”聲音很愉快，但那笑容卻是冰冷至極。
白羽順著鐵網慢慢地滑下了身子，蹲坐在地板上：呵。被阻止了嗎。
她背對著鐵網，不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的目光落在很遠的街道上的一家泡芙店面上，有兩個小孩在那裡躊躇，似乎想吃的樣子。她肚子也餓了，還沒有吃飯。松原愛很著急了吧。
天色漸晚。
那個熟悉的咬字清晰的聲音又響起了，
“火神君，你休息一下吧。如果要打的話……”他的聲音穿透了整個場地。
白羽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不安，手顫動了一下。
“白羽，你要不要加入。三對五。”一個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哈？
說笑的吧。
背對著鐵網的一個蹲坐的身影突然震了一下。白羽死死地握緊了汽水瓶，眼睛無焦點地落在了遠處。
而黃瀨和火神，此時，順著黑子的目光，才注意到鐵網後那個瘦小的身影（在他們看來真的很小）。
“白羽，加入吧。”黑子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