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歲,黃巾起於四方,張角舉旗於冀州,召四方黃巾之眾往歸之。
時天下信教之人數以百萬計,自南北去,皆是背井離鄉的流離之人。
舉家而行,攜子帶女,而北赴之人多無餘財,故大半死於路途之上。
因飢餓,因兵災,因同行之人相互爭鬥。
路邊多餓殍。
泰山郡境內,劉備正站在邊境沿線策馬而望,身後是他帶來的三千騎軍。
高頭大馬,長矛硬弓。
南人多乘船而少騎馬,如今北海國中兵力共有七千之數,只是其中多是步軍。加上國內尚不安穩,故而他將步軍都留給了賈詡等人守城。
長途馳援,千里奔襲,自然是騎軍為宜。南方馬匹不多,他能組成眼前這支三千騎軍,還是多虧了在北方的張飛等人支援了不少馬匹。
舉目望去,流民北去,密密麻麻的竟是見不到頭尾。
頭裹黃巾,如同一個個朝北奔去的“蝗蟲”。
仔細看去,可見不時有流民栽倒在地,隨後便再也不曾起身。
層層疊疊的“蝗群”在緩緩向前移去。
他身後的數千騎軍,與不遠處的黃巾比起來不過是如汪洋之中的一顆水滴。
“這些才是真正的黃巾。”劉備於馬上慨然長嘆。
真正能夠傾覆天下的,不是張角,不是他手下號稱百萬的那些持刀橫戈的黃巾賊,而是眼前這些想要生,卻不知該如何而生的流民。
“兄長多想無益。如今黃巾大勢已起,唯有早些將其平定下來才是首要的大事。”關羽策馬上前,“即便他們確有可憐之處,可總不能讓他們牽連更多無辜之人。”
“雲長說的有理。”劉備點了點頭,緊了緊手中的馬韁,率先策馬前行。
………………
泰山郡,牟縣。
黃巾忽然而起,泰山諸縣大多陷落,如今只剩下牟縣尚在堅守。
當初牟縣之中的黃巾也曾想在城中舉事,只是被人阻攔了下來,迫不得已之下只得退出城去。
如今眼見牟縣久攻不下,他們更是召來了附近縣中的黃巾人馬,將此處圍了個水洩不通。
牟縣城頭上,幾個年輕人正靠在牆角處大口喘息。
一個手上裹著白布的年輕人站起身來,朝著城下打量了一眼。
城頭下,是密密麻麻的黃巾士卒。
他吐了口氣,論單打獨鬥那些黃巾士卒自然沒人是他的對手,可如今城外的黃巾是他們的數倍之多。
當初他也是個敢劫囚救父的狠辣人物,如今見到這般場景卻也是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
“宣高,和兄弟們說句實話,這牟縣咱們還能守上幾日?”另一個留著些鬍鬚的漢子站起身來,上前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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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裹白布的漢子嘆了口氣,“仲臺,是我拖累你們了。”
此人姓臧名霸,是泰山郡華縣人,少年時曾為救父劫囚,也是個聞名鄉里的勇烈人物。
而這個留著鬍鬚的漢子姓孫名觀,是臧霸的生死兄弟。
“兄弟之間說甚連累不連累的。只是我知你素來有大志,不當死在此時此處。”孫觀嘆了口氣,“若是實在守不下時,我會帶著兄弟們護你出城。”
臧霸搖了搖頭,按著腰間的環首刀,“你我兄弟,當初就曾說過要同生共死,如今臨事在即,更不可背棄誓言。”
“當初咱們兄弟就是看你是個人物,日後早晚會做出些事情來,難道你就甘心死在這裡?”孫觀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初咱們就看你和那於文則是有出息的,如今他不在此處,你可不能叫他給比下去。”
臧霸抹了抹嘴角,笑道:“事情尚未結束,仲臺也無須如此擔憂。此間多山路,這些賊人的攻城器具從遠處運來還需要幾日,到時未必不會有轉機。”
孫觀苦笑一聲,“你我都是當地人,這泰山郡中的官吏都是何等人物,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是真的有本事,也不會有你當初攔路劫囚之事了。”
“不論如何,此城咱們定然是不會棄的,無非與城共存亡而已。”臧霸抽刀而出,伸手自刀背上掠過。
………………
一日之後,黃巾攻城越發急促,城外的黃巾實在太多,前赴後繼之下幾次險些被他們登上城來。
好在臧霸等人勇悍,冒死又將他們打了下去。
時值日落,殘陽落在城頭上。
其上滿是屍首,既有黃巾,也有守城的士卒。
臧霸等人靠坐在城頭上,身上滿是血汙。
當此之時,城外鼓聲復起,黃巾又要攻城了。
臧霸伸手去摸身側的環首刀,握了幾次之後才握住。
他以手中的刀支撐著站起身來,遙望城外。
城外的黃巾如一群群螞蟻,正朝著城頭攻來。
他提了提手上的力氣,便要上前與這些人再鬥上一場。
無非也就是搭上性命。
只是在那些黃巾正在攀爬城牆之際,有一支騎軍突然自一側殺出,將黃巾軍從中攔腰斬斷。
而一擊之後這支騎軍也不停留,而是只在黃巾之中左右穿插,一擊即退,絕不給黃巾將他們包圍起來的機會。
騎兵以速戰為利,一旦失去了戰馬之力,為人所圍困,甚至比不得兩三個步卒。只是道理素來都懂,要做到卻非那般容易。
而這支騎軍之所以能做到這些,除了那些馬上騎士身手頗為凌厲之外,統率這支騎軍的那個長髯漢子更是勇勐異常,而且極為擅長抓住時機。
“那長髯漢子倒像是個厲害人物。也不知與文則比起來如何。”孫觀看著城下開口道。
臧霸看向城下正在左右衝突的長髯漢子。
在戰陣之間左右馳騁,宛如一把大刀縱橫揮砍斬掉了其中不少多餘脈絡。
“此人善攻,文則善守,他日若是相逢,倒真是件有趣之事。”
雖不知這支騎軍的來歷,可看其如今的作為,分明是他們的援軍。
大難驟解,臧霸的心思也松了幾分。
當此之時,城外的騎軍已然殺敗了黃巾。
城外的黃巾本就是烏合之眾,加上攻城疲憊,如今驟然之間遇到如此精銳,抵擋不住,自然很快就軍心渙散。
而在那支騎軍開始打掃戰場之時,有數騎直奔城下而來。
黑馬之上那個身披鐵甲的年輕人,正抬頭自城下朝城上打量。
……………………
廣陽黃巾殺幽州刺史郭勳及太守劉衛。
涿郡,涿縣,公孫瓚策馬入城。
“伯珪想要藉此動手?”
桃園之中,張飛打量了一眼行色匆匆的公孫瓚。
只是如今公孫瓚雖是行色匆匆,風塵僕僕,可眉目之間卻滿是興奮之色。
“如今幽州大亂,正是你我有所作為之時。這些日子承你們的資助,多與那些烏桓人結交,結下了不少弓馬嫻熟的好手。”公孫瓚目光灼灼。
他北返的這些日子自然也不曾閒著,靠著劉備張飛等人時常給予的資助,拉攏了不少烏桓勐士,更是尋了不少白馬,與這些人暗中習練弓馬,只待有用之時。
如今幽州大亂,在他看來自然是建功立業之時。他與劉備的關係深厚,自然也知如今劉備在涿縣培植的勢力之強,故而他這次前來就是為了說服張飛能與他同行。
“如今確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張飛笑道,“只是方才伯珪所言一起出兵之事卻是不合適。如今兄長執政北海,以他的本事定然會在此次有所作為,涿縣是他家鄉,若是我等此時在北方再做出大事來,難免會引起有心之人的覬覦,對兄長不是好事。”
公孫瓚沉吟片刻,也是點了點頭,“益德說的有理,你確是不方便出手。”
他站起身了,拍了拍身上遠道而來裹挾的塵土,開口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我獨成大功了。”
“伯珪還是要小心一二,你的白馬義從雖然不差,可如今黃巾勢大,要對付他們不是件容易事。”張飛勸說一句,雖然他知道以公孫瓚的性子未必會聽。
“無須益德提醒,我自有計較。”公孫瓚笑道,“如今玄德執掌北海,也算是有了一番作為,我昔年與他稱兄道弟,往日裡又多賴玄德供給,若是不能做出些事情來,他日還有何面目與玄德相見。”
張飛笑道:“伯珪也知我兄長不會計較這些。”
“玄德計不計較是他的事。”公孫瓚笑了笑,“至於如何去想卻是我的事。”
他磨砂著腰間刀柄,振了振身上的甲胃,“我年歲比玄德大上一些,玄德已先行一步,若不拼命試上一試,只怕日後再也比不過他了。”
“益德,人生,又有幾個十年。”
………………
豫州,譙縣。
聽聞黃巾事起,原本住在郊外,自詡只想閒居讀書,不願過問天下事的曹操已然連夜返回城中。
此時他正在大宅的前院之中踱著步子。
一身甲胃隨著他的走動鏹然作響。
若是仔細看去,可見他握住腰間佩劍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孟德可是怕了?”站在他身後的樂進知他是第一次上戰場,開口打趣道。
“按理說確實應當害怕。”曹操轉頭一笑,“只是我如今心中反倒是興奮的很。”
此時有二人相攜著步入院中,正是夏侯惇與夏侯淵兩兄弟。
夏侯惇笑道:“方才收到孟德書信,我心中還著實驚訝了一番,還以為孟德真如當日在竹林之中所言,再不願過問朝堂之事。怎的如今黃巾之事一出,還不曾通知於你,孟德倒是來的快。”
夏侯惇自來與曹操關係最好,如今眼見他頂盔摜甲,全副武裝,忍不住要開口調笑一番。
曹操卻也不以為意,只是咧嘴一笑,“當日是當日,當日操確是有隱退之志,只是如今眼見黃巾為亂,天下之人多受其苦,我又如何能獨居林中,以成個人之名?如此豈不是成了沽名釣譽之人。”
夏侯惇撇了撇嘴,卻是也不辯駁於他。
曹操自小就有好口才,他們這些兄弟最是清楚。
當此之時,又有數人自外而入,正是曹洪曹仁等曹氏族人。
“子廉何來之遲也,不過能來就好,我還以為今日在此見不到子廉了。”曹操見到曹洪後朗聲笑道。
行軍作戰如何少的了錢財,如今曹洪到來,他可無憂了。
曹洪一臉沮喪,想來也是知道今日來到此處是要大出血的,故而只是強撐起一個笑臉,“孟德說笑了,如此大事我豈能不來,只是方才洪在家中清點家產,想著也不知夠不夠孟德的花銷。”
院中眾人都是笑了起來,曹洪的吝嗇性子他們自然都知道,不過曹洪雖說往日裡頗為吝嗇,可遇到大事之時卻是從來不曾含湖半分。
曹操見院中人已到齊,目光自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院中諸人都是如今曹氏和夏侯氏兩族這一輩的年輕才俊。
曹操笑道:“黃巾大起,正是咱們做大事的機會。如今夏侯氏和曹氏兩家雖在譙縣有些名頭,可還比不上那些世家。”
“兩族能夠走到哪一步,我等能夠走到哪一步。”他拔出腰間的倚天劍,“便從今日對付這黃巾開始看起。”
………………
魯國,魯縣。
黃巾已然殺入縣中,喊殺之聲連一片。
如今縣中已然陷落,一處宅院之中,一個身著長衫的男子卻是正在彈琴。
此人正身端坐,神色從容,似是半點不為外面的喊殺聲所擾。
琴聲悠揚,顯出此人在琴之一道上頗有造詣。
“家主,黃巾已經入城了,咱們還是快些出城吧。”一個僕從自外跑了進來。
長衫男子搖了搖頭,“不過是區區賊人而已,有何可怕之處,可惜朝廷不曾用我,不然彈指之間便可將這些賊人撲滅。”
只是還不等他將言語說完,另一名僕人卻是滿身鮮血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家主快走,黃巾賊殺進來了。”
長衫男子一驚,方才雖然嘴上說的厲害,此時卻是手足無措。
身旁的僕人見狀也不再多言,拖著他便要向外逃去,只是他們剛跑入院中,便見到有數十賊人正朝他們奔來。
長衫中年人眼見那些賊人朝他們奔來,目中露出惶恐之色,嘆息一聲,“不想我竟死在此處。”
當那些賊人與他們相距十餘步時,忽聽得弓弦聲響起,身前的賊人竟是皆被射殺。
有人縱馬來到兩人身前。
那黑馬之上身著鐵甲的男子打量了兩人幾眼,笑意溫醇。
“君是孔文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