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昕皺眉:“真的?”
“真的!”永昀道, “怎麼可能偷聽!我是那種人嗎!”
你是。
永昕邊在心下自言自語邊鬆開了他的耳朵。
永昀一耳朵全紅了,不滿地揉了半,永昕抱臂:“剛才那些話, 可別跟哥亂說。”
“我知道!”永昀忿忿地瞪他, “我又不傻!”
兩兄弟一頓吵嘴, 不快之餘存著輕鬆。這份輕鬆自是因皇后精神尚可才有的, 卻未能延續到次。
——半夜,喪鐘撞響。
靜謐的行宮在一聲聲低沉的鐘鳴中被驚醒, 宮人們慌亂地奔入各處宮室稟話, 不出兩刻, 椒房殿前跪滿了啜泣不止的人們。
每逢宮中有了喪事, 這樣哭喪的場面總能見到, 然而哭得狠的卻未必難過, 難過的反倒未必多流多少眼淚。
眼下,顧鸞與兩位貴妃跪在前頭, 身後是幾個孩子。他們幾個便算是宮中與皇后交集多的人了, 麼個人都滿心低落, 唏噓不已, 但反倒流不出幾滴淚來。
身後不住哭泣的宮人們倒將氣氛烘托得好,顧鸞聽著哭聲,望著面前緊闔的殿門, 一時心裡竟有些空。
一眨眼的工夫, 她與皇后也相識十幾年了。從初的相安無事到爭端四起, 再到她與楚稷聯手將皇后逼退,又一直走到了今……
回想皇后這一輩子,再想到這命中註定的早逝,顧鸞嘆了口氣。
她重活一世, 彌補了唯一的缺憾。而皇后,可千萬不要再重走這一世了。
胡思亂想,殿門在吱呀輕響中被推開。
顧鸞抬眸,看見楚稷與永昌先後走出來。
她站起身,啞了啞,直不知該先安慰哪一個。
楚稷喟嘆一聲:“永昌,喪儀會由你佳母妃理,你這些子便住在清心苑吧。”
永昌垂眸:“臣想為母后守靈。”
楚稷皺眉,想勸他別太難過,更別自己悶著,顧鸞先一步道:“也好,讓永昕永昀來陪你。”
“多謝母妃。”永昌朝她一揖。
之後幾,永昌便都守在椒房殿中,另外幾個孩子輪流過陪著他,直到皇后下葬。
皇后下葬那,陣仗頗,百官齊至,山陵一派哀傷。但其實葬入帝陵的是個空棺,真的靈柩被另一般人馬悄無聲息地挪出了皇宮,葬到北邊的草原上了。
皇后這輩子都沒見過草原,但她說她想葬在那裡。
她說草原上必定一派自由,有馬奔騰,有牛羊悠閒的吃草,有一望無垠的綠色與高雲淡的好風光。
她還說,不必修陵寢了。她想帶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走,不想弄那些繁複的禮數。
這話她是私下裡同楚稷說的,說得委婉。可楚稷聽懂了,想了想,問她:“你是不想讓後世知道你給朕當過皇后。”
皇后避開了他的視線:“臣妾沒有那個意思。”
他說:“朕依你。”
便將此事安排了下。
皇后病故乃是國之事,喪儀之後還有諸事要忙,闔宮更有百熱孝要守。這百裡,除卻楚稷和身為長輩的太后太妃們,餘者皆是一身素白,見不著一點喜慶的顏色。
這樣的氛圍令憂傷更重了一層。永昌時時將自己悶在屋裡不肯出來,顧鸞看過幾次,宮人說他在為皇后抄經。
與此同時,楚稷則琢磨起了立儲之事。
立儲其實不急,他自知是個壽數不短的皇帝,再等十年立儲都不遲。可若放著嫡長子不立,有些事便還是提前鋪墊為宜,可免朝臣們不服,更可免孩子們不睦。
上一世,這件事是懸而未決太久了。以致於永昌不得不一直逼自己上進,後來得知自己不行,更心中沉鬱。
現下孩子們都還,兄弟關係也好。他從現下開始著手安排,或許能讓他們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件事。
於是在百熱孝將過的時候,顧鸞聽楚稷提起:“跟我四川一趟吧。”
顧鸞一滯:“四川快地震了,你忘了?”
“沒忘,已找了理由將百姓遷走。”他頓了頓,“但總還有多事情要忙,我想帶孩子們歷練歷練。”
顧鸞一聽即懂,凝神一想,道:“那我不了。”
“為?”
她道:“他們都沒經手過政事,準有辦不周全的地方。你當個嚴父在旁邊教他們便是,我若也在,他們委屈了我哄還是不哄?”
不哄,怪傷人的;哄,心神一鬆懈又不免學不到東西。
“再說……”她抿抿唇,“皇后剛走,永昌難過。你帶他們出,都沒有母親在身邊也算了,我若跟著,永昌怕是心裡更不舒服。”
楚稷聽得皺眉:“永昌跟你也親近。”
“親近歸親近,可他既知皇后才是生母,我便是不一樣的。”她搖搖頭,“這會咱們多顧著些他的心思總歸沒錯。永昕永昀也了,不是離不開我。”
“……”楚稷沉默了一息,“可我離不開啊。”
顧鸞滯了一下,皺眉瞪他。
“真的啊。”他張開雙臂,不管不顧地將她擁住,“你怎麼知道想孩子,我不配讓你費費心嗎?”
“別鬧。”她雙手在他雙頰上一拍,夾住,踮腳有安撫之意地與他一吻,“聽我的,這回你帶他們個好。別勝新婚,我們別一下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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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稷不滿地撇撇嘴:“好吧。”答應得十分勉強。
於是在冬意襲來的時候,聖駕便帶位皇子離了京,馬不停蹄地往蜀中趕。
一時之,顧鸞有些不適應。她和他好像從來沒分開過這麼久,從上一世她到御前開始便是他哪她都跟著,兩個人一起看盡了下風景。
但霽穎卻開心。父皇離宮的當晚,她歡喜地地擠到了顧鸞床上。
“你幹什麼啊?”顧鸞扭頭看她。
霽穎堆著笑,笑得眉目彎彎:“我陪母妃睡,母妃不害怕啦!”
顧鸞挑眉:“母妃來也不……”話沒說完,被霽穎一把捂住了嘴。
霽穎在她身上蹭蹭:“睡覺睡覺……”
顧鸞沒辦法,嗤笑著翻過身來,將她攬住。
安靜了會,顧鸞探問:“你悅穎姐姐近來怎麼樣了?”
“悅穎姐姐?”霽穎仰起頭,“挺好的呀,怎麼了?”
顧鸞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算了,指望不上這傻丫頭。
啟德宮的廂房裡,悅穎在案前讀著信,短短幾行字被她全神貫注地讀來又讀,全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躡手躡腳地接近。
直至信被一把抽走,悅穎霍然回頭,起身怒喝:“給我!”
“不給!”明穎跳開,背著手將信藏起來,“你近來總鬼鬼祟祟的,告訴我,你在幹什麼?”
悅穎瞪眼:“你胡說,我沒有!”
“我才沒胡說。”明穎挑眉,“你若不說,我可看信了!”
她這麼一說,悅穎倒笑了:“你看看。”
明穎不料她是這樣的反應,皺了下眉,真將信拿到了身前。
定睛一看,她知道悅穎為不怕了——這信是維那穆語的。
悅穎看著她的神情笑出聲:“快還我吧?”
“我不。”明穎又把信背回身後,“你不告訴我到底有什麼事,我鴻臚寺找個人將這信譯出來。”
“你譯也無妨。”悅穎抿笑,“是首詩,在維那穆流傳廣的那種,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真的?”明穎量著她。
她不肯信,可悅穎神色坦然。明穎僵了僵,覺得自討沒趣,好將信還給了她。
悅穎坐回書案前,將信裝進信封,又收進抽屜。神思靜下來,卻泛起一股苦澀。
她跟明穎說,“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可她多希望這信真見不得人。
父皇母妃待她都好,皇貴妃也對她上心,她的婚事是他們一起為她定的,挑的京中一等一的勳爵人家。
可她心裡卻記掛著另一個人。
那個在她來恆的路上,第一個哄她勸她、給她帶來一份安穩的人。
這份感情不能啟齒。況且他也沒有過任表示,時越久她越覺得是自己一廂情願。
她早勸過自己忘了這些,但婚事定下來,像魔咒,反倒讓她的心更不安穩,時時都在想他。
“你是有心事吧……”明穎量著她的神色,問得心翼翼。
“沒有。”悅穎搖了頭,胡亂扯了個說辭給她聽,“我是突然有點想念維那穆了。”
明穎便不好再說什麼。
京外,聖駕即便輕裝簡行,依舊儀仗浩蕩。行了月餘,蜀地傳來急報,說是地震了。
當地的巡撫所呈的奏摺中,字裡行都有劫後餘生的慶幸,說萬幸皇上挑了地方修建寺院、命百姓遷走,此番受災嚴重之處是要建寺院的地方。
可真是“聖恩浩蕩”,“佛法無邊”。
楚稷看著奏章,暗自笑了半晌。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做這種事時的心情。那時是江浙水災,他既想救人,又怕事情太過巧合讓滿朝文武拿他當怪物看,從頭至尾心中忐忑。
現下同樣的事做多了,他已經不怕了。而且他發現滿朝文武縱對這些巧合有些疑惑也沒人敢問,想想也是,他又不是個昏君,不僅朝政清明還權在握,誰敢拼上身家性命探究這種事?
他氣定神閒地看完了奏章,將個子叫到跟前:“四川地震,遭毀的良田房舍眾多,你們想想該如是好,明上奏章給朕。”
“諾。”人齊齊一揖。
從聖駕前告了退,永昌神色卻沉下。看了眼永昕和永昀,他道:“我們各寫各的。”
“哎?”永昀一愣,“哥,我們一起商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