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章十八年秋, 兩名宦官縱馬疾馳入京,在傍晚時趕至宮口,顧不上與口的守衛寒暄便急奔而入, 撕開了夜色的寧靜。
“皇娘娘不成了。”
閒言碎語隨著他二人的到來如風般飄散。
事實也確如此。二人入了宮就一個趕去紫宸殿、一個奔去純熙宮。彼時顧鸞正與位相熟的嬪妃一起小坐飲茶, 聞言一愕:“你說什麼?”
“, 真的……”來稟話的宦官氣喘吁吁, “三日前精神好,到了前天突然氣力不知, 連飯也力氣, 昨天睡了大半日, 一直迷迷糊糊的。醫說應……應有日了。”
殿中位嬪妃的面色都一變。
雖說皇已病了年了, 離世早晚的事。但這一天到了眼前, 令人心驚膽寒。
一派安靜中, 所有人都看向了顧鸞。最終這位皇貴妃沉住氣,靜了靜神, 便吩咐那宦官:“知會各位皇公主, 即刻準備前往行宮。”說罷又看看舒貴妃與賢貴妃, “兩位貴妃與我同去吧。”
二人都點了點頭。
那宦官了令, 便也有了主心骨。顧鸞又囑咐他去頤寧宮稟一聲,他就告了退,片刻不停地往頤寧宮感。
出了這樣大的事, 在純熙宮小坐的眾人自然散了。顧鸞指點著宮人收拾去行宮要的行裝, 不到一刻, 楚稷了寢殿:“阿鸞……”
她轉過身,告訴他:“我聽說了。”
他神色沉沉,點了頭:“我已著人備了馬車。”
“好。”她應聲,見宮人們也收拾差不多了, 就先行一道與他往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想了許多事,久久未言。行至宮處,皇公主們已都等在了那裡,在一片安寂中向他們施禮問安。
顧鸞目光掃過他們,停在永昌面上,上前步,手搭在他肩頭:“若難過,就跟你父皇說。”
“兒臣事。”永昌道。
可只說了這麼一句,他就緊咬住嘴唇,眼眶泛了紅。
“來。”楚稷招手示意他一道上車,永昌稍稍遲疑了一瞬,就跟著去了。
顧鸞見狀,有跟去,徑自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轉頭,卻見霽穎正跟上來,見被她發現,扒著車簾堆笑:“母妃帶我一起坐吧!”
顧鸞瞪她一眼:“來吧。”霽穎就手腳並地爬上了馬車。
顧鸞想了想:“你近來怎麼不愛跟姐姐們待著了?”
一說這個,霽穎就扁了嘴:“不我不愛跟她們待著,她們說話總不讓我聽,兇巴巴地趕我走!”
她這麼說,顧鸞就懂了。
霽穎如今十歲,悅穎與明穎卻已都及笄了。楚稷在過年時給她們了婚事,打算再留兩年就讓她們成婚。顧鸞先前就聽她們的乳母說過,兩個姑娘家近來坐在一起就常聊婚事,這樣的話題大抵不願讓小妹妹聽的。
可這道理她懂,霽穎卻不懂。心裡的委屈泛起來,可憐兮兮地抱住她的胳膊:“母妃……”
顧鸞:“嗯?”
霽穎說:“您再給我個妹妹吧。”
顧鸞:“……”
過不多時,馬車駛了起來,一路馬不停蹄地急趕之,原本要走三天兩夜的路只了一天兩夜。
到行宮時,人人都累夠嗆,卻誰也顧不上歇,了車就一齊往皇的椒房殿去。
行至椒房殿口,楚稷吩咐孩們:“你們先去側殿歇一歇。”
言畢握住顧鸞的手,往正殿走。
景雲聽聞聖駕到了,匆匆迎出來,在殿口一福:“皇上。”
楚稷顧不上聽她問安:“皇如何?”
“……今日又好些了。”景雲低著頭,“但醫說……說……”
四個字卡在她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可看著她的神情,兩個人就都懂了。
迴光返照。
楚稷一喟,邁過檻,步入寢殿。顧鸞隨在他身,入殿間視線一抬,便見皇靠著軟枕坐在床上,怔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察覺有人靠近,她意識的抬起頭,旋即愣了一瞬:“皇上。”
她想床,被楚稷攔住。繼而又注意到顧鸞,眸中滯了滯:“皇貴妃。”
顧鸞沉默地朝她福了福,心中五味雜陳。
皇已病了年,形容枯槁,早已了當年的端莊與氣派。現病重了,已連說話都什麼氣力。
她一時想,自己或該退出去,方便皇與楚稷說話。可來及開口,卻聽皇道:“臣妾有話想單獨跟皇貴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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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鸞淺怔,見楚稷看過來,便點了頭。
楚稷無聲地離開,她坐到床邊,皇凝視她半晌,嘴角漫開一抹苦笑:“本宮走了,永昌就不必那麼累了。”
顧鸞心發沉。
自她一年前病重開始,永昌每個月至少往返行宮一回,誰都看出他累。
顧鸞便也不想說什麼空話,只告訴皇:“永昌個孝順的孩。”
“啊。”皇點點頭,笑意深了些,“你把永昌教很好。”
顧鸞垂眸:“娘娘教的。”
“本宮有那麼傻。”皇一哂,顧鸞僵笑,不再爭辯。
皇沉了沉:“可他不塊做皇帝的料。”
顧鸞心底一震,望向皇,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皇眼簾低去,口吻低沉:“這事,本宮想了許久了……皇上早些年與本宮說瀟灑,說什麼立儲當立賢,來卻愈發重視起了嫡。每每提起,總說當以永昌為尊。可……”她搖搖頭,“永昌心思純善,資質平庸。本宮看來看去,終覺他當個好兒、好兄長,日或許也當個好父親,卻未必當個好皇帝……”
她一邊說,一邊抓住了顧鸞的手:“這事,皇貴妃慢慢勸一勸皇上。也只有你勸動皇上了。”
“……好。”顧鸞應聲。
應含糊,應心虛。
她知道楚稷為什麼會“愈發重視嫡”,說到底,不過說給皇聽的,為了換皇舒心。
他與皇並無多情分,可也到底做了兩世夫妻。
他們都知道皇壽數不長,唏噓之餘,也盼皇這僅有的年過舒服一點兒,這才商量著這樣騙她。
他們想著,皇也就只有這年了,真正的立儲之事卻過二十年再議也不遲,此事撒個謊也無傷大雅。
可料到,皇竟自己慢慢想通了。
這樣的“意”攪顧鸞心裡莫名的難受。她陪著皇又說了會兒話,來皇說要見永昌,她才從寢殿中告了退。
退出殿,宦官上前稟說:“皇上正和醫說話。”
顧鸞點點頭,去攪擾,徑自向殿走去,想透透氣。
行至正殿一側,她卻見到了景雲。景雲坐在殿側的石臺上,手裡捧著個什麼,愣著神。
顧鸞走上前,景雲抬頭看見她,慌忙抹了把眼淚,起身深福:“娘娘。”
“別多禮了。”顧鸞笑笑,姿態隨意地在石臺上坐,拍了拍身邊,示意她也坐。
景雲守著禮數敢坐,顧鸞的目光落在她垂於身前的手上,一凝:“免死金牌?”
景雲點點頭,嗯了一聲:“這麼多年……也上。奴婢一直當皇娘娘多想,直至前天才知道,娘娘她……”
她啞笑了聲:“事情過多久她就想到了,只提。”
顧鸞沉吟了片刻:“她值你這份忠心。”
“……”景雲連連點頭,聲音低去,禁不住地哽咽,“從前奴婢一直提心吊膽,免死金牌日日帶在身上。如今……”她噎了噎,“都說開了,娘娘時日卻不多了。”
“老病死,誰也逃不過。”顧鸞打量著她,寬慰道,“你可別想不開。”
景雲撐起笑:“娘娘別擔心……奴婢事。況且有皇長呢,奴婢好好活著,幫娘娘照料他。”
聽她這樣說,顧鸞安了些心。也就不再多勸什麼,兀自去了殿的園裡,由著自己發了會兒呆。
這日裡,整個行宮都這樣沉鬱著。自她開始,皇陸續見了人,晌午時睡了長長的一覺,再醒來時已至傍晚,終於著人請了楚稷去。
顧鸞回到清心苑了晚膳,晚膳撤,三個孩一道回來了。
永昕永昀兄弟兩個都已十三歲,不再像小時候一樣只知打鬧,入了殿,端端正正朝她一揖:“母妃。”
顧鸞朝頭看了看:“永昌呢?”
永昕道:“大哥說想在椒房殿陪著母。”
顧鸞點點頭,又說:“這大半日我也見到他,他如何了?”
永昕一嘆:“就把自己悶在房裡,一直哭。我們敲他不讓,父皇去敲都。”
“讓他自己靜一靜吧。”顧鸞籲了口氣,“但這些日你們要記常去看他,也別一直讓他自己待著。有霽穎……”她招招手,把杵在兩個兄長身邊發愣的兒攬到身前,“你大哥哥最肯寵著你,明天你去找他玩。”
“我明白。”霽穎重重點頭。
永昕又說:“母妃,有個事。”
“什麼事?”
“就……”他欲言又止,目光劃過弟弟妹妹,“你們先出去。”
顧鸞淺滯,霽穎不滿地扭過頭看他,卻聽永昀道:“哎!有什麼不說的?不就母囑咐你好好讀書,她盼著你日當嗎?!”
永昕神情一震,伸手就拽他耳朵:“你偷聽?!”
“你放手!!!”永昀大叫,“我才偷聽!母叮囑我別光顧著玩,日若你當了,我要知道好好輔佐你,我這麼一猜……那跟你說的肯就當的事了唄!你快放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