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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亦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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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病症

我一直在猜想,父親那些年的怪疾與他當年身體受過農藥的嚴重摧殘是否有著某種曲折而必然的聯絡。

前幾年,父親忽然上患了一種怪疾。怪疾的表現之一就是常常莫名地發高燒,一陣一陣,如漲潮一般席捲而來,又如退潮一般地譁啦啦而去,每次來去都是那麼猛烈、決然、無可阻擋,好像不容任何商量的餘地。

首先是冷。既使酷暑六月,父親也依然冷得牙齒咯咯咯地響,臉色蒼白,彷彿父親的骨髓深處藏著了一座巨大無邊的冰山。母親給他蓋了三層被子,父親還是一個勁地往裡蜷縮,嘴裡反覆地咬著兩個字:冷呀!冷呀!我們一家人站在病床前束手無策,除了心急如焚之外,只好不停地喊醫生。母親看得心痛,從被子外緊緊地抱住父親,將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給父親取暖。但這也無濟於事,父親依然激烈地顫抖,晃得整個床都跟著抖動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不再打冷顫了,父親慢慢平靜下來。父親睜開眼睛,看看我們,深深地嘆息一聲,彷彿剛剛從地裡勞作回來滿身疲憊。接下來就是發汗。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一遍遍浸溼了。我簡直不相信父親哪來這麼多的汗水,似乎要把這輩子曾經出過的汗水再在我們面前演示一遍似的。我們怕父親又要傷風感冒,不停地給父親換下被汗水浸漬的衣服,一身,兩身,三身,換出來的衣服裝滿了塑料桶。那段時期,這樣的過程,父親幾乎每天都要操演幾遍。父親身陷痛苦之中無以自拔,不久就疲憊得不成樣子了,讓人心痛得老了許多。

急了,我們就喊醫生,其實醫生也沒多少辦法。起初是打退燒針、吃退燒藥,消炎,打點滴。抗生素一代代地升級,從第一代到第六代,直到再也沒有退路,可依然沒有效果。偶爾當時有點效果,過兩天又依然如故,父親躺在床上,依然是一波一波地發高燒。同時進行了,自然還有無休止的檢查。為了找到病灶,醫生使用了各種手段,在父親的身體裡翻箱倒櫃地尋找,幾乎把父親的血肉掀了個底朝天。血常規、B超、CT、核磁共振;從胸部到腦部,到五臟六腑,最後血液也查了,甚至還做了骨穿剌,仍沒有發現疾病狡猾的狐狸尾巴。各種可能都考慮過,打擺子、肺炎、肌肉炎、類風溼、關節炎、紅斑囊瘡等等,還有很多我們叫不出名字的疾病。父親依然徹骨地寒冷,一波一波地發高燒。中醫也試過。本地的各大名醫,有白髮蒼蒼的老人,有成熟老到的壯年,還有高學歷、從大城市回來的年輕人,望聞問切,都十分認真。幾個月下去,還是沒有任何改觀。西醫更不用說了,所有像樣點的醫院都去過,所有有些名氣的醫生都試過,依然沒個說法。帶著全家人的憔悴,最後,哥哥帶父親去了省城南昌,在二附醫院住院,重新全面檢查,但仍沒發現疾病的任何蛛絲馬跡。醫生對著哥哥搖搖頭,不知從何下手,口裡說的卻是:好好的,沒什麼大病。

父親也許真的沒什麼大病,只是被一隻看不見的上帝之手所掌握;父親也許真的沒什麼大病,只是冥冥之中捲入了某件與上帝有關的事件,被上帝暫時所拘押。作為一家之長,病倒的父親讓我們全家人都陷入了焦灼之中。我們每天的主題都是父親的病,每天的情緒都系在父親的病上。父親重新回到鄉下林溪,慢慢地養,希望大自然的調節能給絕望的父親一個機會。母親留下來在林溪照顧父親,也漸漸地瘦下去了,眼圈開始發黑。焦慮加上疲憊,甚至使得一向開朗幽默的母親開始鬱鬱寡歡了。哥哥開著那輛掉漆的昌河麵包車,三天兩頭往老家跑,給父親送藥,帶父親去不同的醫院,一個一個地尋找當地的名醫,打聽鄉下郎中的偏方和類似的病例。村裡人常常來看望父親,講述著種種疾病案例。母親聽了村裡族人們的說辭,以為父親一定是什麼時候中了邪。一向不信鬼神的母親,有一次還瞞著我們不辭路遠去了峽江縣問神,甚至請回來一尊觀音,放在廳堂中間燒香。可父親依然是高燒不斷,一波又一波地摧殘著他早已脆弱的身體。

哥哥從來沒有放棄過。半年之後,哥哥第三次帶著父親在省二附醫院問診,父親的病情才偶然有了轉機。與父親同齡的女醫生溫文爾雅,認真地看完父親的各種堆積在一起的檢查報告後,將前面的醫生狠狠地罵了個遍。女醫生說出一個我們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織締組織病。她罵完後平靜地給父親開藥,告訴父親今後如何長期服藥。父親領了簡單的幾種藥品回家,按照醫生的指定的療程服用,不久就有了好轉。發燒的頻率明顯減少了,父親灰暗的臉上慢慢亮敞起來了。

我循著“織締組織病”查詢了一些資料。原來這種病發病率很低,其實乃是免疫系統出了問題。但我思考的是,父親為什麼免疫系統會出問題呢?如果不是天命使然,那麼原因在哪裡?醫生也沒有留給我們太多的答案。我回想父親這一輩所處的環境,所經歷的往事,對身體有過的傷害,唯一得出的答案就是:這免疫系統的問題,或許與父親當年的農藥中毒有關!

我記不清父親到底經歷過多少次大大小小的農藥中毒事件了。但作為一個並不學醫的人,我卻至今還記得一個與農藥中毒、與父親有關的藥品名詞:阿托品。阿托品是一種治療農藥中毒的特效解藥。

“阿托品,阿托品!”不知有多少次,姑父急沖沖把腳踏車扔倒在我家的門前,取了後架上的阿托品小跑進了我家,跟在後面去請姑父的哥哥氣喘吁吁。父親已經被鄰居們抬到了我家的床上,急促地喘著氣,臉色十分難看。姑父是鄰村寵江人,是村裡的赤腳醫生,他的藥箱裡總是備有阿托品。每次父親農藥中毒都是姑父前來搶救。姑父當機立斷給父親紮下兩支阿托品,然後與我們一起守候在旁邊觀察後面的表現,直到覺得不需要再送鎮衛生所治療才離去。

父親常常是在給棉花噴灑農藥時中毒的。棉花是林溪的主要經濟作物,種植面積僅次於水稻。在林溪,水源充足的地方種植水稻,而地勢高、水澆不到的地方基本種植的是棉花。夏季,棉花樹苗就已高過父親的頭頂。每次噴灑農藥,父親都要鑽進棉花森林般的枝椏間,高高地舉起噴頭,讓霧一樣的藥水落到了棉花的每一片葉面上。但同時,刺鼻的藥水也進入了父親的呼吸系統。而按照噴灑農藥的要求,均以上午為效果最佳。父親往往一早出門,背上小型農藥噴霧器,直到中午才能將全部的棉花噴灑完一遍。半天下來,他不知不覺中已經呼吸進去了多少藥物?也有時,父親背的小型噴霧器漏水,父親全身都浸泡在農藥水中,哪有不中毒的?

三番五次農藥中毒,母親便責怪父親不注意保護好自己。殊不知,農藥中毒事件,當年在林溪是常常要發生的。因為所有的棉花,為消滅棉蛉蟲和紅蜘蛛,每個星期至少要人工噴施一次劇毒的農藥——甲胺膦。

有幾回,父親農藥中毒比較嚴重,姑父的阿托品紮下去,還不見什麼好轉。我們決定將父親送鎮衛生所去。我們找來板車,極簡單地鋪上被子,將父親放進板車裡,趁著月色拉父親到鎮衛生所。鎮裡的醫生處理類似的中毒病人已是相當熟練了,只要不是太延誤時機,一般都不會有事,打完幾瓶吊針後病人就能自己回去。

父親是幸運的,每次都能化險為夷,平安地度過難關。而在鎮衛生所,我們也不難聽到因農藥中毒失去生命後親人撕心裂肺的慟哭。那哭聲,在夜幕之中迴響,將人心傷得不斷沉下去、沉下去。

我想,當年這一次次的農藥中毒,父親的免疫系統也一次次地被破壞、被突破,使父親日後的健康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棉花樹受了農藥噴灑,長得格外地健壯,綠葉田田,開著詭異的花朵,蒼白的、豔麗的,如紙花一樣輕薄,似乎每一朵花背後,都隱藏著一個巨大的不可言說的秘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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