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魏國夏收進入尾聲。
滴雨未見,乾旱的情形仍未得到緩解,新修的溝渠終究無法覆蓋全部田地,糧食不可避免的減產。
據張恂等人呈上的奏報,冬麥減產兩到三成不等,朝廷預估,夏收成果應該在三十萬斛左右。
斛同石,一斛十鬥,三十萬斛聽起來不少,實際上並不算寬裕,朝廷抽走五六成的賦稅,剩下分到雲中屯墾百姓手中的部分,只能勉強維持全家性命。
不怪魏王不恤民,只怪現實太殘酷。
儘管夏收沒有結束,但魏國戰爭機器已經開始轉動,魏王傳令漠南、代郡、雲中三地統計成丁。
“凡十五以上、四十五以下無疾男子,一律編入丁冊;未成丁年過十五,由鄉薔夫(或部帥)考核,錄入丁冊。
今後,若遇戰事,按戶抽丁。”
相當於是正式的部落兵制度。
部落兵的作戰目標十分明確,掠奪男女生口、牛羊馬匹;凡出征,弓馬皆是自備,戰後根據斬獲分發戰利。
另一邊,拓跋珪授命庾嶽、賀蘭悅、李慄赴三地選拔勇猛敢戰之士,填補禁衛軍空缺,選拔標準有三:膂力大、善騎射、武藝好,除此之外,不限種族、身份,遴選範圍擴大到軍器監勞作的柔然奴隸。
東方的大燕已經注意到了魏國,魏燕之間,必有一戰,留給拓跋珪的已經時間不多了,因此,魏國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所有制度都要向軍事方面靠攏。
……
七月初,外出遴選勇士的庾嶽三人相繼歸來,萬人禁衛軍完成重建,緊接著,魏王於盛樂王庭召開御前會議。
經過半月醞釀,文武群臣多次議論,朝廷初步擬定軍改方略。
先是燕鳳宣讀三地呈報上來的成丁。
“雲中郡計有成丁兩萬一千二十一人,禁衛軍一萬;代郡成丁兩萬三千一百,鎮戍兵三千;漠南成丁兩萬一千四百七十,鎮戍兵五千”。
拓跋珪接過丁冊,默默計算一下,成丁大約六萬五千,常備兵一萬八千。五丁抽一,再輔以部分常備兵,差不多可以組建起東徵軍。
燕鳳說完退下,拓拔儀踱步而出,眉色飛舞,神采奕奕:“按照之前軍議,禁衛軍引入考校,上格者為羽林,次格者為虎賁,下格者為直從”。
“禁衛軍下,設直勤(宗室)、羽林、虎賁、直從四軍。
直勤軍錄入宗室、國族、戰功卓著者,滿編一千人。羽林、虎賁、直從三軍,以考核結果為準,滿編三千人。
此四軍,平時護衛御前,戰時擔任大中軍,決死突擊。”
“凡有缺,鎮戍兵、部落兵補直從、直從補虎賁、虎賁補羽林。
每年七月舉行考校,羽林考核不合格者,降虎賁,虎賁考核不合格者,降直從;直從考核不合格者,除軍籍,貶為部落兵”。
整軍規模不大,大致為兩條:編丁、擢升,但王建等首次聽聞的將領,不免在心中感慨,魏王時時不忘強本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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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魏國沒有能力組織起數萬大軍,拓跋珪只能透過選拔精兵來強化武備,他寧願削弱鎮戍兵戰鬥力,也要牢牢掌握魏國最精銳的一萬人。
此番整頓,同樣釐清了士卒等級,直勤、羽林、虎賁、直從、鎮戍兵層層分明,構築一條升遷通道。
等級不同,待遇不同。
拓跋珪放下丁冊,沒有出言,拓拔儀見狀,彙報起具體細節,也為一眾統軍將領解答疑惑。
“九原公只說了補缺之序,卻未言明升遷之法,若是上軍滿員,下軍兒郎立下功勞,又待如何?”
拓拔儀回首輕瞟提出疑問的王建一眼,肅容答道:“部落兵、鎮戍兵斬五級,可升直從;直從斬二十級,可升虎賁;虎賁斬五十級,可升羽林;羽林斬百級,可升直勤!
擄一壯年男女,同二斬首。”
此言,等於宣告了魏軍在塞外作戰的基調,擄為主,斬為輔,並且這個升遷標準,不算苛刻。
“可否告知四軍待遇?”長孫嵩出列發問。
日前,拓跋珪調回了負責民事的長孫嵩、穆崇、拓跋觚,將雲中政事全權委託給了張恂,以後者為雲中太守。
雲中郡設四縣,白道縣、盛樂縣、雲中縣、昆新縣,四縣縣令均由張恂委任;代郡也在朝廷主導下,設定六縣。
魏國地方制度確立了下來——州郡縣制,至於漠南等邊地,只能等待時機,嘗試化為軍鎮(州)。
拓拔儀肅容解釋道:“具體標準,根據戰場斬獲決定,我只透露一點,凡入四軍,不論出戰與否,都會分到戰利”。
聞言,不少將領面露欣喜之色,雖未明言具體班賞細節,但從其中描述便知,恩賞之厚。
只要被選入禁衛軍,哪怕不上戰場,戰後也會分得不薄的戰利,如此待遇,估計下層部民會爭得頭破血流。
莫說部民,帳中的十幾名將校都是心頭火熱,連於慄磾這等平素不領軍的將軍,也是躍躍欲試。
人事安排,才是今日軍議的重中之重。
“將士語言不通,如何在戰場之上傳達軍令?”
穆崇拱拱手問道,自從上次於桓謀逆之後,他整日提心吊膽,不過魏王並沒有大行牽連,他希望藉此表現自己,重回魏王視野。
拓拔儀沒有回答,將目光遞向拓跋珪,這件事之前有過討論。
迎著文武群臣的目光,拓跋珪肅容說道:“孤意,軍中引入晉人,教習士卒雅言(三晉方言),往後軍令一律用雅言傳達!”
事實上,雅言並非一成不變,夏商周以洛陽方言為雅言;秦漢兩朝,以關中方言為雅言;魏晉兩朝,復以洛陽方言為雅言;東晉以金陵方言為雅言,大名鼎鼎的吳音,一種酥到骨子裡的柔媚。
眼下,拓跋珪決定暫以三晉方言為雅言,潛移默化民眾,當然,語言只能改變,無法統一,也不存在統一的必要。
敘述完畢,帳中安靜下來,語言,畢竟是一個民族最根本的東西,說難聽點,拓跋珪的行為已經有數典忘祖的意味了。
見朝臣怔默,拓跋珪按劍而起,聲若洪鍾:“我國人皆炎黃苗裔,習諸夏言,本是常事,卿等有何疑慮?”
“語言之事,孤意已決,卿等勿復言!”
“是!”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表面上無人反對,當下是人事任命的最後階段,在場諸人可不想因為衝撞御前,自毀前程。
退回座位,拓跋珪宣佈人事安排:“三軍選拔,由鎮遠將軍拓拔儀、寧遠將軍叔孫建、折衝將軍於慄磾,護軍將軍庾嶽全權統籌”。
“孤給你們半月時間,完成建制”。
“王上放心,半月之內,必定完成選拔。”
拓跋儀四人出列應聲,面帶喜色。
集全國精銳,一隅之精華,組建一支威震天下的精兵,對於武人而言是天大的榮耀。
若無白毦兵,誰人知陳到;若無陷陣營,誰人知高順;若無先登營,誰人識麴義;若無鐵浮屠,誰人聞兀朮……
魏晉時代,各種精卒更是層出不窮,名傳千古,慕容氏鐵索連環馬;橫行天下的涼州大馬;為晉王朝續命的北府兵……
雖然拓跋珪沒有直接宣佈四軍主帥的任命,但其中意味已經不言而喻……堂下之人,心酸者有之、豔羨者有之、不滿者有之,不一而足。
拓跋珪審視堂下四人一眼,心底暗贊,此四人,懂兵法、曉陰陽、有智略,勉強擔得起大魏的四傑。
至於四獒,則有拓跋虔、長孫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