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冰雪消融,萬物復甦,草木萌芽,鳥語啾啾,一派生機盎然之象。
與此同時,一則訊息以驚人速度席捲草原:代王嫡孫拓跋珪將於牛川大會各部,復立代國。
這一訊息令整個草原沸騰,而那些拓跋氏的宗親舊臣更是備受鼓舞,一些小部族聞訊後感覺時機到來,匆匆趕著牛羊奔往牛川。
如此一來,草原上出現了一道盛景,東南西北無數帳落牛羊向牛川匯聚,彷彿朝聖一般。
鑑於慕容垂已年近六十,部分士人認為慕容氏後繼無人,將目光轉向少年英雄拓跋珪,幽並之地的有志士人皆闊別師友,前往牛川,準備一展胸中所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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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牛川如同草原上的一顆明珠,璀璨照人。
……
廣寧郡北部,一支三萬人的隊伍正緩緩向西遷徙。
在安同的屢次勸說下,王建同意歸附拓跋珪,這三萬人便是王建的部眾,他們戴著樺皮高帽,騎著高頭大馬,牽著肥犬,趕著牛羊,奔赴牛川。
年近四旬的王建,早已沒了雄心壯志,此刻他正望著遙遠的西方,怔怔出神。
良久,王建長嘆一聲:“也不知我這選擇是對是錯?”
其身側有一青年,頷下短鬚,面色驕狂,正是王建之子王斤。
“若父親後悔,率部迴轉廣寧即可”王斤不明其意,試探著建議。
王建搖搖頭:“你以為我烏桓人還能崛起嗎?與其作慕容氏的炮灰,不如屈居於拓跋氏帳下,畢竟我二者有親”。
王斤點點頭,烏丸人確實已經是昨日黃花,那些投效慕容氏的烏丸人大多被消耗在了堅城下,命運悲慘,對慕容鮮卑來說,烏丸人是異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嘛!
深受此言困擾的可不止烏丸人,爾朱川的契胡人也是,他們因膚色白皙不似中原人種,經常遭到欺壓,又因為勢力較小,忍辱負重。
當拓跋珪要復立代國的訊息傳到爾朱川後,契胡首領羽健動起了心思,他決定率部前往牛川投效拓跋珪。
自羯趙之後,中原再無雜胡的生存空間,脫離這片苦海,說不定可以有另一番天地。
懷著這番心思的不止羽健一人,幷州之地常被匈奴、鮮卑欺壓的無根腳胡人紛紛投向拓跋珪。
拓跋珪即將召開牛川大會的訊息也令劉眷、劉衛辰側目,然攘外必先安內,二人開始撕下面具,明火執仗吞併附從部族,壯大本部。
……
苻秦雲中守將聽聞拓跋珪召集舊部的訊息後,火速傳遞給幷州刺史府。
晉陽北郭城闕上,秦國驃騎將軍張蠔負手而立,遙望北方,面上帶著憂慮、痛苦、無奈諸多複雜的情緒。
“只怕我大秦邊民又要淪落於胡塵之中了”張蠔喟然長嘆一聲。
他是與王猛、鄧羌同一時代的名將,如今故人皆已仙逝,只留下他感懷這千瘡百孔的大秦。
在他身後,恭敬立著一個中年男子,此人乃是幷州刺史王騰。
“何事?”張蠔淡淡發問。
“長樂公(苻丕)派參軍封孚前來徵召兵馬,並求將軍發兵救援鄴城,請將軍決斷”王騰道明來意。
張蠔回首問:“你以為呢?”
“在下不通軍略,不敢妄言”。
張蠔觀其面色,沉吟半晌正色道:“整個幷州不過士卒六萬,如何能擊破慕容垂三十萬大軍,抵達鄴城?
鄴城城牆堅固,內有士卒十五萬,期年內不虞陷落。故而我打算棄守雲中、定襄,全力經略太原,上黨西河數郡,以重軍駐守壺關,伺機接應長樂公”。
張蠔也算是一時名將,在他看來,與其救援鄴城不如堅守晉陽。
萬一關中有失,便以晉陽為根基,擁立一位宗室即位,延續國祚。
至於那些大逆不道的念頭,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年,苻堅對他的恩賞不可謂不重,他決定以國士報之。
王騰頷首:“東周之時,趙襄子依靠晉陽堅城絕地反擊;前朝劉琨一介庸人,憑藉此城抗胡十二載,在下以為將軍此策可行;然雲中據此頗遠,胡漢雜居,恐百姓不易遷徙?”
張蠔本就出身於幷州,又怎能不知這一點,他決定以雲中為餌,引三虎相爭。
張蠔組織好言辭,解釋道:“此時劉眷據有雁代,劉衛辰手握朔方五原,近來拓跋氏亦多有部族投效;若我軍棄守雲中,必引三部爭奪,如此,可保太原無憂”。
此計核心在於雲中的戰略位置上,張蠔不怕三部不爭,蓋因三部皆有必爭之理。
雲中處於五原與雁門之間,包含水草豐美的敕勒川,而敕勒川平原中心地帶,曾是代國的南都盛樂,那裡四水環繞,易於灌溉,土地肥沃。
代王拓跋什翼犍曾作為人質寄居趙國(前趙),耳聞目睹了中原悠久的農耕文明,回國繼位後,開始重視農業發展,廣闢農田,建立城邑。
自那時起,拓跋鮮卑開始從遊牧文明轉向農耕文明。
而雲中這塊從未開發過的土地,在拓跋什翼犍時代也煥發出了它獨有的光彩,糜子畝產頗豐,隨之而來,更多鮮卑人棄牧務農。
代國後期,雲中的農耕文明進入全盛階段,某次燕軍過境,踩踏青苗,毀壞糜田,憤怒的鮮卑農民在拓跋什翼犍帶領下大敗燕軍,斬燕將二人。
雲中的地理遠不止於此,其地以東參合陂“鹽池天藏,資育群生”,又盛產馬蓮、芨芨、沙棘、檸條等高植株耐旱草本植物,是為牛馬草料。
綜上所言,雲中確實是得天獨厚的寶地。
王騰疑問道:“將軍就不怕養虎為患嗎?”
王騰有預感,若三部大戰有人勝出,他的實力將會成長到一個可怕的地步,屆時中原勢力極有可能不敵。
張蠔聞言,輕笑道“而今局勢,還能在意飲鴆止渴嗎?”
王騰聞言,沉默不語。
慕容叛於幽冀,姚氏反於渭北,涼州豪強並起,白奴進逼長安,東晉虎視眈眈,呂光孤懸異域,獨孤鐵弗紛擾,高夷暗窺遼東,拓跋當興代北。
天下俱反,怎可謂飲鴆止渴?
……
時有讖語‘百六之數已至,聖天子當興’!
——《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