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螢在這個偏僻的小鄉鎮上暫且住了下來。
這所特殊學校裡只有七|八個孩子, 負責照顧他們的卻只有兩個人。
院長已年過半百，一生未婚, 半生都獻給了這些孩子。
除了她以外，學校裡還有一個老師, 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 暫且在這鎮上落腳。
原先這裡也是有其他人的，但要麼是已經年邁臥病在床, 要麼是忍受不了這裡的環境早早離開。
只剩下兩個人, 要照顧七|八個孩子仍是有些吃力的。
若是有什麼好心人願意收養這些孩子，她們自然都是求之不得的。
不過這裡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 鎮上的人都不願收養他們, 外地來客更是罕見。
洛夕螢對於這些人是個生面孔，她們雖是為她的來意感到欣喜，卻也不得不細細追問她的來歷。
最後是院長拍板定下：“如果小雪願意跟你走，那你就把她帶走吧。”
當時柳若雪就站在她們身邊, 仍然低著頭玩著衣角。
但對於旁邊的洛夕螢的親近, 她卻並不抗拒。
這也是院長沒有強留的原因之一。
小地方的條件不好, 柳若雪今年十二歲, 卻瘦弱得看不出實際的年紀。
但在這樣糟糕得環境裡, 柳若雪那一張臉蛋仍是出落得漂亮，眉眼精緻得不像是這種小地方可以養育出來的孩子。
此刻雖是年幼, 但已經能看出一些日後的風華。
那眼角眉梢，與洛夕螢也有許多的相似之處。
洛夕螢還記得自己年幼時的模樣，俯身看向柳若雪的時候, 有種照鏡子的奇妙熟悉感。
即便洛夕螢已經二十來歲的年紀，但跟柳若雪面對面站著，那點相似也是一目瞭然的。
這是院長安心的另一個理由。
這樣相似的兩人，就算不是真正的親人，也是一種別樣的緣分。
洛夕螢能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偏僻之地找人，已足顯誠意了。
“現在天色已經晚了，回城的末班車已經停了，洛小姐先在我們這裡休息一下吧。”
另一個負責照顧孩子們的林老師抱著被子進來，勸說洛夕螢留下。
“我們這邊別的沒什麼，就是房間多，被子今天也剛曬好，等會兒我給您鋪上。”
林老師說著，又看了眼柳若雪，接著道：“難得看到小雪願意親近別人，如果洛小姐不介意，今晚就帶著小雪一起睡吧。”
話是這麼說著，林老師還是掩飾不住擔憂的語氣。
沒有班車路上不好走是其次，林老師私心裡還是希望能多留柳若雪一段時間。
一來尚且還不能確定洛夕螢的品性，想要多觀察一段時間。
二來她心裡也知道洛夕螢是大城市裡來的，若是把柳若雪帶走，往後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洛夕螢順水推舟，道了謝。
從小鎮回到城裡只有一班車，單程走一趟起碼也要兩個小時的時間。
更何況現在也確實沒了車。
既然人已經找到，她也不必太過著急，留下待一段時間也無妨。
林老師和院長同時松了一口氣。
……
小鎮上條件並不好，唯一值得稱讚的就只有周圍的環境。
鎮子位置偏僻，與城市之間隔著山路。
但相較於隱蔽遙遠的山村，鎮上的狀況已經算是不錯。
至少地上不再是泥濘的泥沙路，也還有那麼幾棟三四層的小樓。
學校位置在鎮子的一角，前後都是樹木成蔭，除了蚊蟲多以外，月色倒是很美。
洛夕螢坐在院子裡，仰頭望著天空，夜幕之下是彎月和繁星。
她舉起手機，難得生出些拍照的興趣。
可惜她的手機畫素不高，拍出來都是一片模糊的黑影。
站在旁邊的柳若雪卻被手機上的光吸引了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手機螢幕看。
洛夕螢側過頭就看到她那隱含著渴望的神情，不由失笑。
“想玩嗎？”洛夕螢問道。
柳若雪不愛交流，但智商並沒有問題，也完全聽得懂別人在說什麼。
相較於其他孩子來說，她的症狀算是比較輕的了。
洛夕螢將手機遞出去。
柳若雪看著近在咫尺的手機，眼底閃著好奇的光。
但當手機螢幕因為長時間無人操作而鎖屏時，她又陷入了無措，抬頭看向洛夕螢。
“沒有，光，了。”柳若雪一字一頓地說道，聲音裡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委屈。
“你就是喜歡手機上的光嗎？”洛夕螢將手機解鎖，又看了眼右上角的訊號，“這邊訊號不好，不然可以給你看動畫片。”
“好看。”柳若雪歪了歪腦袋，又一次說道，“顏色，好看。”
林老師捧著果盤過來，在兩人旁邊放下。
“小雪喜歡畫畫。”林老師插嘴提醒道，“之前有好心人捐了蠟筆，她就一直在牆上畫畫，之前你看到的客廳牆上的畫都她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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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夕螢回憶了片刻，終於回憶起了牆上的圖案。
原先她還以為是什麼童趣牆紙，沒想到是柳若雪的手筆。
這麼說起來，柳若雪還頗有些畫畫的天賦。
洛夕螢輕撫著柳若雪的腦袋，一邊思索著，一邊將手機裡自帶的塗鴉功能調了出來，隨後才將手機重新遞出去。
“這裡是選擇顏色，點一下就行，這個是線條的粗細……”
洛夕螢低聲教了幾句，柳若雪眼睛一點點亮起來，捧著手機便沉迷進去。
見柳若雪自娛自樂，洛夕螢才將目光轉向了林老師。
“院長呢？”洛夕螢問道。
“她在哄孩子們睡覺。”林老師說道，“她讓我順帶跟你打聲招呼，她年紀大了，也沒有那麼多精力，等會兒可能也直接去睡覺了。”
林老師是被院長趕出來接待洛夕螢的。
這麼一點大的小地方，條件如此，倒也沒什麼周到不周到之說。
洛夕螢不在意，林老師看著洛夕螢這個外鄉人卻覺得有些坐立不安。
一則是自慚形穢，二則是擔憂不捨——當然是對柳若雪。
林老師年輕，沒經歷過什麼風浪，什麼心思都擺在了臉上。
洛夕螢看得清楚，也不戳破，就著院子裡一點燈看看旁邊柳若雪那一張專注的臉。
“能跟我多說說她的事嗎？”洛夕螢說道。
這話當然是跟林老師說的。
林老師在這裡也待了幾年的時間，柳若雪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
談及這個話題，她就有了數不清的話要說了。
洛夕螢聽得仔細，時不時還跟著笑，眼底柔情暈著光，有些晃眼。
林老師就慢慢放鬆了下來。
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跟我想象中的明星一點也不一樣。”
洛夕螢笑了：“那你覺得應該是什麼樣的？”
林老師想了想，才說道：“應該是花團錦簇光鮮亮麗的……”
而不是像洛夕螢一樣，一身簡裝，直往偏僻的方向跑。
林老師對明星的印象有些刻板，但這話倒也不無道理。
以洛夕螢的身份地位，再不濟有錢也能僱人上門來接柳若雪。
但她還是跨了千里路程，親自上了門。
要麼是閒得實在無聊，要麼就是真的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親人十分在意。
林老師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無聊的人，因此對著洛夕螢的戒備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明星也是普通人。而且我是演員。”洛夕螢淺笑道，“在泥堆裡打滾也是常有的事。”
“那還是讓小雪好好學畫畫好了。”林老師嘀咕道，“她身體不好。”
林老師還是捨不得。
洛夕螢覺得有些好笑，卻也有些感動。
柳若雪的自閉症是先天的，但是並不算嚴重，甚至並不完全排斥與外界的交流。
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和撫養她長大的人脫不開關係。
院長和林老師都是很溫柔的人。
但是單單只有溫柔並不能讓這些孩子無憂無慮地活下去。
吃飯穿衣都是開銷，他們甚至還沒有開始上學……
洛夕螢起身準備回去的時候，轉頭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一點點記在心裡。
林老師領著洛夕螢進門。
剛走到門口，卻聽得旁邊一陣汪汪汪的犬吠聲。
院子裡是養了一條大狼狗的，本是為了看家護院保護孩子們，性格頗為溫順。
洛夕螢下午剛來時也見過那條狗，那狗對她叫了一聲，被院長安撫之後就安靜了下去。
原先洛夕螢也沒太放在心上，這時候本來安靜的狗卻又叫得撕心裂肺，實在是讓她很不安。
洛夕螢將柳若雪拉到自己身上。
林老師擋在她們面前，皺著眉朝大狗揮手，讓它安靜。
大狗委屈巴巴地在林老師的手勢之下趴到地上。
但沒過一會兒，它又站起了身，衝著剛剛跨進屋裡的三人狂叫起來。
“可能是見了生人。”林老師有些尷尬，“您別介意，也許等會兒就不叫了。”
洛夕螢心頭跳動得厲害，不全是害怕，還有些慌亂。
她只當是自己被嚇到了，努力平復著呼吸，卻並不能完全放鬆下來。
“真的不要緊嗎？”洛夕螢再次確認道。
“不要緊不要緊。”林老師寬慰道，“也可能是餓了，不過現在太晚了，明天等我起來再去喂它。”
說著林老師又低頭看了眼柳若雪。
柳若雪打著哈欠，頭一點一點的往下衝，彷彿下一秒就要掛在門上睡著了。
“小雪都困了，你們先早點回去休息吧。”
洛夕螢點了點頭，暫且將那點憂心放回去。
她牽著柳若雪的手回了房間。
……
a市穆家
穆傾寒最後看了眼時間，將手機倒扣在床頭櫃上，又往被子裡縮了縮，準備睡覺。
先前她跟著管欽瑜與顧長樂扯皮花了太多時間，等到帶著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顧長樂最後還是不肯說，但迫於穆大小姐的淫|威，還是被迫上門做了客。
穆傾寒給他們安排了公寓，正好就是上次管欽瑜住的那間和隔壁的一間，距離穆家並不遠。
管欽瑜擺著陰惻惻的神情，再三讓顧長樂好好回想清楚。
穆傾寒圍觀了一會兒兩人的扯皮，最後覺得沒什麼意思，便直接道別回家。
剩下的事隔日再議。
回想起這一天的進展結果，穆傾寒也頗有些頭疼。
她追尋洛夕螢的下落，一則是因為管欽瑜的委託，二來也確實是有些擔憂。
這幾天不知是什麼原因，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原本她以為是洛夕螢不告而別對自己打擊太大。
然而無論她是想著放棄還是繼續堅持下去，內心都已毫無波瀾。
或者說，都止不住內心本就存在的波瀾。
也許是因為最近沒有休息好，所以就連意識也不清醒了。
穆傾寒伸手摸了摸自己不時跳動抽搐的右眼皮，另一只手將被子拉過頭頂，閉上眼準備睡覺。
“砰砰砰——”
“穆傾寒！”
“穆大小姐！”
門外的砸門聲混著呼喊聲，響在深夜裡。
穆傾寒半夢半醒之間有些惱怒，心說誰這麼缺德，還沒睡多久就來驚擾人的美夢。
“砰砰砰——”
樓下的砸門聲還在繼續。
穆傾寒就算用被子蓋住耳朵也擋不住魔音灌耳。
最後她終於是忍無可忍，一把掀開被子，披了件外套就下了樓。
“穆大小姐——”
管欽瑜扯著嗓子喊了半天，一隻手正要敲出去，就見面前的大門突然開啟。
穆傾寒的臉出現在門後，陰沉沉的帶著起床氣。
幸而管欽瑜及時收住手，才沒有砸到穆傾寒臉上去。
她被穆傾寒難得一見的黑臉嚇得一哆嗦，當即只剩下傻笑的本能。
穆傾寒掃了眼門外地場景，才發現除了敲門的管欽瑜，暫時住在她隔壁的顧長樂也跟在後面。
這倒是難得。
但這不是他們無故打斷她睡眠的理由。
除非顧長樂下一秒就說出洛夕螢在哪兒，否則她絕對不會輕易原諒他們的。
“有什麼事不能白天再說嗎？”穆傾寒涼嗖嗖地說道，“不知道打擾別人睡覺是要被驢踢的嗎。”
落後一步的顧長樂卻在這時候擠開了管欽瑜。
顧長樂臉色慘白，白日裡他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茫然模樣，此刻卻已經是判若兩人。
“穆小姐。”顧長樂張口就說道，“我告訴你螢姐在哪裡！”
穆傾寒一愣，原本要關門的手也僵在原處。
她有些詫異地看了眼顧長樂，想要找出一些謊言的端倪。
但顧長樂臉上只有驚惶。
“但是拜託你去救她。”顧長樂接著說道，“至少也要找到她！”
穆傾寒心頭的不安又在此刻突然冒了出來。
“出什麼事了？”穆傾寒問道。
“地震。”顧長樂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就剛剛，螢姐的目的地，就在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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